她輕輕出聲,向著床榻走了過去。


    嬤嬤接過她手上帶來的東西。


    小妾看著宴允脫在一旁的繡鞋,慢慢挑開珠簾。


    床榻上,小小的臉蛋,如今已經逐漸在張開,這是自己生下的孩子,曾經還是小小一個,抱在自己懷中時,還沒有自己手臂長,現在已經快到自己腰上的位置。


    小妾話到嘴邊,想要說的話實在太多,都不知道應該怎麽開口。


    可在仔細看見那張臉之後,她的臉上表情也同樣變化得就如同翻書一般快,從溫柔到不解,再到驚訝,最後更是驚慌害怕。


    她拽住手帕的手無力垂下,她迴頭看向嬤嬤。


    語出驚人的一句。


    “娘,她為什麽不像我?”


    那句娘,讓嬤嬤虎軀一震,怎麽敢在這裏這樣喊?


    她看了一眼毫無反應的宴允,立刻迴頭看向門外,她走到門前對著院子裏麵備水的丫鬟吩咐:“夫人有話要和小姐說,你們去院子外麵守著。”


    “是。”


    等到丫鬟們都走開。嬤嬤也有些亂了,她快步迴到屋子,關上門,她迴頭看向小妾大為不解:“夫人,提醒了你多少次,為什麽每次都不聽,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小妾臉上的驚恐和恐懼都還沒消失。


    她顫抖的手指著宴允的方向。


    “她,她…”


    嬤嬤聽她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清楚,也有些惱怒,“夫人,你現在可知道自己是什麽樣子?”


    小妾看向她:“你去看看。”


    嬤嬤帶著懷疑,將珠簾給撩開,宴允的那張小臉正閉著眼,安然地在休息,被子也有起伏,是在正常的唿吸。


    她不解地迴頭看向小妾。


    “夫人,何事讓你這樣慌張?”


    小妾立刻向前,她伸手抓住嬤嬤的手。


    有些語無倫次,“嬤嬤,你看她的臉。”


    嬤嬤還是不解?“我看了,也沒受傷?怎麽了?”


    小妾隻覺得背後發冷,語出驚人地道出一句:“難道你不覺得她的那張臉一點都不像我嗎?”


    嬤嬤有種夫人瘋了的感覺,她的孩子不像她像誰?“說什麽渾話,不像你的話,那自然就是長得像大人。”


    “你再仔細看看。”


    嬤嬤聽著小妾的話,眉頭都跟著皺了起來,更加仔細地看宴允,小鼻子小嘴唇的,這不是長得很好嗎?


    小妾從大夫診出有孕,腹部隆起,到最後生產,自己是全程跟著的,說什麽不像?她親手接手的外孫女還能調包?絕對不可能。


    “夫人莫要說胡話了。”


    小妾也心急,她伸手撩開珠簾,指著宴允,語氣也變急了:“你看她的臉,根本不像我。”


    嬤嬤再次仔細看了看,這小孩子還小,也看不出像誰的,“大人喜歡她,肯定更像大人。”


    小妾搖頭。


    “不。”


    嬤嬤覺得小妾沒分清楚。


    現在需要的是維護自己和孩子的感情,而不是說像誰。


    小妾得不到嬤嬤的安慰,再就是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小妾忍不住直接說了:“她那張臉,像宴允。”


    嬤嬤一愣,隨即皺眉,她看向床榻上的宴允,那張臉,若是說宴允,簡直是無稽之談,是連日來,因為擔心大人,所以才慌了神。


    “不要再說這般混賬話,若是被大人聽見,你如何解釋?你冷靜冷靜,以後切記不可以隨意說這句話。”


    小妾瞪著嬤嬤質問:“難道你不覺得像嗎?分明是我的孩子,可是那張臉,卻和那個死掉的女人一樣,我要掐死她。”


    小妾有些魔怔的說出這般恐怖的話。


    嬤嬤再也無法忍住。


    她抬手,一巴掌落在小妾的臉上。


    嬤嬤那張冷若冰霜的臉看著自己愚蠢說昏話的女兒。


    “啪。”


    重重一聲。


    小妾側過臉還未反應過來。


    嬤嬤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若是累了,就跟著我迴去休息。”


    小妾抬手捂住臉,眼角落下淚水。


    嬤嬤麵帶狠色:“已經死了的家夥,不要再提,你難道忘記她的屍體是我們一起看著去扔的嗎,那些野狗啃食她的屍體,連骨頭都被叼走了,你不記得?”


    小妾自然不會忘記,可就是不曾忘記你。


    “我沒忘,可那孩子,我怎麽看,她都不像我..”


    我的孩子,四個字,小妾沒有說出口。


    因為門外,鄭吉華來了。


    “大人。”


    丫鬟們的出聲,小妾本來佝僂的後背一下就直了起來。


    嬤嬤歎了口氣,也立刻恢複過來。


    她伸手撫上小妾的臉,自己剛才沒太用力,她如今細皮嫩肉的,好在沒有留下痕跡。


    “夫人剛才的那些話,可切記不要在大人麵前提起,那個人死了就已經死了,連帶著她的家族也完全消失,所以,夫人不用再擔心那個女人迴來找你。”


    小妾看向嬤嬤,她也並沒有因為嬤嬤打了自己而生氣,隻是不明白為什麽她不相信自己的話?


    嬤嬤才正好說完最後一句。


    鄭吉華從外麵已經推開門走了進來。


    嬤嬤立刻抽迴落在小妾臉上的手低下了頭。


    鄭吉華進屋看見站在那裏的小妾和嬤嬤,心情也好了不少。


    他還沒去提醒她就已經過來看寧兒,還是有些讓自己滿意。


    他說話也溫柔了不少,“寧兒醒來了嗎?”


    嬤嬤在背後推了推還在走神的小妾。


    小妾立刻向著鄭吉華走過去說還在睡呢。


    她完全沒了剛才有些歇斯底裏的態度,對上鄭吉華她總是溫文爾雅,一副小女人的模樣。


    她看向鄭吉華端來的托盤接了過去放在桌上,上麵放著還在冒熱氣的粥。


    鄭吉華說,“這是我讓廚娘做的,你去把寧兒喚醒,我喂她吃一些。”


    小妾迴頭看了一眼,輕聲安慰鄭吉華說,“寧兒還在睡,就先不叫醒她吧,等她醒了之後,我再喂她就好,這一路確實有些累,讓她多休息休息。”


    鄭吉華一想也是。


    “那樣也好,想來確實很累。”


    屋子裏麵這麽多人說話,她都沒有醒來的跡象。


    鄭吉華邁開腳步去了床榻邊,伸手碰了碰宴允的後背,他輕輕拍了拍。


    對著小妾變換了語氣。


    “之前,寧兒一直在母親旁邊養著,因為有母親,你作為寧兒母親,和寧兒相處得少,如今來了身邊,你需多上心。”


    小妾道:“那是自然,相公,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將寧兒照顧好的,絕對不會讓你有任何後顧之憂。”


    鄭吉華收迴落在宴允背後的手,他伸手。


    小妾立刻伸手過去,被鄭吉華握在手心中。


    也沒管嬤嬤是不是還在場。


    他將臉貼在小妾的手背上,“對我來說,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隻要是為了你們,我什麽都能做到。”


    小妾心中一份感動,她看向鄭吉華迴應,“相公和寧兒就是我的一切。”


    他們如膠似漆的這些話,讓躺在被子裏麵的宴允沉默,不管是聽到她們口中曾經的自己還是現在,宴允都沒去想過曾經的自己在哪裏,如小妾所說,自己死了。


    可如今,從這兩個家夥口中知道原來自己屍骨無存,連骨頭都被那些野狗叼走,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麽,她與小妾未曾積怨?就隻是為了這正妻之位。


    還是說自己的死是鄭吉華默許的?


    若是他對自己有一分錢情意,又怎麽可能讓自己屍骨無存。


    十多年,十多年她還不如養一隻狗,養一隻狗,那狗還知道對自己有情意。


    偏偏她對上了鄭吉華,這豬狗不如的東西。


    宴允閉上眼,緊握著蓋著身上的被子,越是和這兩個道貌岸然的家夥相處,就越是看清他們背後的虛偽。


    小妾和鄭吉華的濃情蜜意沒持續太久,他想起還要去書院那邊打點。


    “我還要去白馬書院。”


    小妾抬頭看向鄭吉華,目光熠熠,“相公。或者我們也可以請一個先生來府上教導寧兒也不錯呀。”


    嬤嬤聽完抬頭,心道不好,怎麽會說這句話?


    小妾原本的意思其實就是讓先生來府上教寧兒,自己好在旁邊照顧,畢竟自己是婦道人家,許多事都不好出麵。


    可在鄭吉華的眼中,他習慣猜測。


    他看向小妾,有些不高興地說,“難道你覺得我們的女兒不能出去嗎?”


    這話才說出來,小妾立刻解釋,自然不是這個意思,可她即便解釋,鄭吉華已經動怒。


    性情多變的鄭吉華對著小妾道,“書院那邊已經打點好,不需要你做什麽,你應該要做什麽我都已經告訴過你,你隻管照顧好寧兒就好。”


    說罷他一把將小妾一把給推開。


    小妾差點摔在地上,說話都有些結巴,追著鄭吉華說,“相公,難道是我說錯了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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