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魚拿迴集體戶,還沒燉進鍋。康富就打發兄弟康華把華子叫進生產隊部。


    不是社員大會,對部裏人卻不少。都是康家的人,當然還有康淑君兩口子。


    華子袖子裏藏著一根短擀麵杖,就是打米永剛那根。一言不合就幹!滿自由的黑市生意,讓華子看到新出路,也不在乎這些驢馬爛子了。


    康富:“華子,你偷魚打人。知道犯多大罪麽?”


    “別他媽跟我扯犢子!隊裏的泡子大自然的魚,社員過年吃點。犯哪家王法?”


    康富:“你想拿冰鑹殺人!”


    “誰死了?你怎麽知道我殺人?那幫東西無故搶我的魚,我憑啥不能揍他們?”


    會計康榮站起身:“華子,他們不是搶你的魚。是執行隊裏的規定。是護林員!這你也知道,護林員可不光看管山林,還有甸子泡子河溝子。”


    “誰是護林員?誰任命的?”


    康榮:“我家小春,隊長任命的。”


    “你他媽的裝犢子!你們家那隊長在小爺眼裏狗屁都不是。”


    “你敢罵人?”


    華子一抬手,啪啦一聲,短擀麵杖從袖筒裏掉了出來。康榮嚇得往後退了兩步。


    “別他媽害怕。給你看樣東西!”


    華子從內衣兜裏掏出一個證件想他一亮:“我念,你聽清了。前進片區護林員華淩霄。下發單位,青鬆嶺公社革委會,青山林業站,前進大隊黨支部。某年月日。你個生產隊長任命護林員,那不是放屁麽!再給你看一個。”


    華子把護林員證揣起來,又掏出一個證件打開給康榮看了,念道:“德化縣醫藥管理局自然資源監理員,華淩霄。德化縣林業局、衛生局。”


    華子依次把證件揣起來:“誰是護林員啊?”


    康榮:“哦,這個……,我們不大懂。”


    華子:“不懂你裝什麽犢子?還他媽山林河溝子,那裏的玩意兒有老子吃的都沒你看的。我管過你們麽?我管過蘑菇崴子屯兒哪家鄉親?還隊長會計,你看這一屋子牛逼哄哄的,出了蘑菇崴子屯兒狗都不待見你們。華子爺爺要願意當這個破隊長,能輪到你們?見過不知磕磣的,但從來沒見過你們康家這麽不知磕磣的。老子不跟你們一般見識也就算了。轟出一幫大尾巴鷹,想搶魚自己吃吧?要不然我倆挨凍受累一整天,天要黑了他們才出來?我沒紮死他們是犯不著給他們償命!”


    康富:“你打人也得給拿醫藥費!”


    “哈哈哈哈……,康富。我當年揍米永剛你不會不知道吧?你問問他我給過他一分醫藥費麽?你再去問問孫信義、王秉春,誰得過我的醫藥費?”


    康榮:“你打人還能白打?”


    “你想不白打也行啊。上有國家監獄,下有公社學習班。你們隨便!就算我拿出錢來,我怕你沒膽子接!康富,你真把老子惹翻了,我讓你過不去這個年!還他媽公社大隊?你敢去麽?領導看不上誰不知道?放明白,你不招我,我犯不上搭理你,跟我過不去我他媽整死你!”


    一頓狼煙大話之後,他抓起擀麵杖就出來了。


    華子迴到集體戶的時候,梁老小兒已經嚇屁了。悄悄蹲在廚房,看著鐵盆裏泡著的魚,一條也沒收拾。


    華子從箱子裏拿出白酒桶,讓他趕緊收拾。剩下的兩人平分,凍在小倉房的冰堆裏。


    酒還沒喝上兩杯,門外車鈴響,柳大妞來了。


    她神情惶急地告訴我:“康榮去公社告你去了。”


    “嗬嗬,讓他去告!反正我已經是流氓壞分子了,還能把我整哪裏去?來,坐下吃點魚。”


    柳大妞坐到桌前卻沒動筷子:“你倆可真心大。惹這麽大的婁子還能喝下酒去。”


    老小兒:“那是華子。我可嚇屁了,心裏直突突。”


    華子把筷子硬塞給柳大妞:“我說你能不能說說你媽。穿個軍大衣,腆著個大肚子,東西崗子嘚瑟什麽呀?不知道大夥背後怎麽罵他呀?”


    柳大妞:“那軍大衣是我的。大隊幹部一人一件,剩下一件白書記給我了。”


    “要不是看在她那個大肚子上,那天田淑雲非撓她不可。剛才我去隊部,她也坐在炕頭上。幸虧康家那幫玩意兒都是熊種,萬一打起來,哼哼!”


    柳大妞:“我們已經分家了。我帶著二妞,我爸帶著她。咱管不了。”


    “原來那天白淩雲把你爸媽留下,就是給你們分家呀?這叫什麽法子?”


    柳大妞:“我也沒臉往外說。倆大姑娘沒結婚沒訂婚就分家,沒這說法。”


    華子忽然想起去米雪晴家的事:“大妞姐,你得有個準備。現在城鄉各個醫院都缺大夫。我師姑說,省中西醫結合專科學校還要專門成立培訓班。一旦要招生,你就去考試。”


    “我……,能考上麽?”


    “你確實腦子不太靈光。不過你那悶功夫可真驚人,我們都佩服!我十六歲考進去的,科目我都熟悉。你就在我這預習!”


    柳大妞:“孤男寡女,好說不好聽。”


    “沒關係。我自有辦法。對了,正好你們不是分家了麽。你就帶著二妞來這裏,來迴走夜路有伴兒。二妞也能跟著學點文化。”


    不知道康榮怎麽告華子的,反正公社那邊一直沒消息。


    不過去了一趟公社,這孫子也明白了。不光是白淩雲看不上康家,公社幹部提起康富幾乎都當笑話看。


    康榮可不是傻子,他知道大哥這個隊長幹不長。他得悄悄為自己打算……


    年前華子得去再見一次滿自由,他得詳細摸一摸笸籮店這段時間到底有啥反應。他約好了元朝輝、趙國偉,在那家黑飯館兒聚一次。


    表麵上看,趙國偉混的最好。可是,他們四個誰也不如滿自由有實力。別人的日工資不過幾毛幾分,趙國偉最多也不過一兩塊錢。滿自由可能一個晚上就十幾塊或幾十塊。


    和集體戶一樣,華子掌握火候配料,大家一起動手。


    酒倒進杯裏,元朝輝說道:“國戶長在大學裏,唐竹青可就在縣城。你為啥不叫上她。”


    滿自由:“你傻呀?唐竹青現在是什麽人?文工團副團長!會到這種地方來麽?再說她要來了萬一吐露出去,人家這小買賣還幹不幹了?”


    元朝輝:“滿碎嘴子還學會保密了。華子,你真就死心塌地留在蘑菇崴子屯兒啦?”


    華子:“下定決心不動搖!任它天翻地覆慨而慷!”


    趙國偉:“我現在都不敢吃魚。一旦吃魚我就特別想念蘑菇崴子屯兒的大餅子。”


    華子說:“那你可得多掙錢。有錢哥們兒就有那種苞米麵兒!”


    元朝輝:“華子,你真要在這裏跟滿自由長期混下去?”


    滿自由:“你怎麽瞧不起我呀?沒良心的,你家老爺子那藥酒用的白酒是不哥們兒在這兒找的路子。換個地方……”


    “行行行,我謝天謝地謝你家八輩兒祖宗!”元朝輝雙手合十。


    笸籮店沒有華子想象的那麽恐怖。除了薑大柱子那樁懸案,趙大虎的車禍根本沒人追究。事實上公安機關也沒法追究,一幫地痞開著耶特車出去咋唿,一不小心掉下山崖能賴得著誰?


    華子告訴滿自由,下一步該給薑大金牙送禮了。臨走的時候華子把一桶五斤的泡酒交給滿自由:“大年之前,給薑大金牙送去,悄悄告訴他什麽時候喝。我保證喝了咱的酒,他再也離不開。恨不得管你叫爹!”


    滿自由:“那我也喝點。”


    “別他媽扯犢子。你才多大歲數?得上了歲數,牛牛不抬頭才能喝一點。喝多了都得流鼻血!”


    在蘑菇崴子屯兒,康榮總算把整華子的公社調查組盼來了。不過,已經是正月十八了。令他不滿意的是,調查組的組長竟然是白淩雲!


    她已經是公社婦聯主任了,分工負責就是蘑菇崴子屯兒這一帶的工作。


    她也沒到隊部,直接帶著公社幹部來到蘑菇崴子屯兒集體戶。


    這時的集體戶已經按照華子心裏的計劃改造的差不多了。他本人住進了最東邊的一間屋子的大炕上。往西的四間都讓他重新布局隔斷,其實就是診室、病房、藥房。不過是不敢公開那麽整。


    白淩雲帶著幹部們進門,就是一個長條桌案,上麵放著《毛澤東選集》等馬恩列斯著作。


    正麵牆上懸掛著領袖像。


    領袖像下麵,紅色大字寫著:


    人的正確思想,隻能從社會實踐中來,隻能從社會的生產鬥爭、階級鬥爭和科學實驗這三項實踐中來。人們的社會存在,決定人們的思想。


    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鍾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


    白淩雲做到條桌的旁邊:“華子,搞得不錯啊!這都可以當做學習馬列的典型啦。”


    華子給大家泡上茶:“我還正想問你呢。我聽說公社下發一批批儒評法的著作,我們生產隊怎麽沒有啊?”


    白淩雲:“年前已經下發到各個生產隊啦。”


    一個幹部說:“年前你們隊會計去反映你的問題,我讓他帶迴來的。”


    “哼哼,沒準兒不是卷煙抽了,就是讓孩子撕了扇啪(pià)嘰了。”


    白淩雲:“你去把康榮康富都找來。”


    華子一扭臉:“我不去!”


    那個鄉幹部:“我去找他們。”


    不到半個小時,康富、康榮都到了。康榮手裏還拿著幾本破書。


    他進門就道歉:“實在對不起。這些書拿迴來沒人能看懂,放在家裏一眼沒看住,就讓孩子給撕了。”


    白淩雲:“批林批孔,批儒評法,你們小隊沒開會?這些書是幹什麽的你不知道?沒人懂?你看看這屋子裏都是什麽?”


    康富不認識字,康榮四周看看:“對不起各位領導。我檢討,我應該遭到批判!”


    白淩雲:“你倆先坐下吧。”


    康富康榮坐到凳子上。


    白淩雲對那鄉幹部說:“張主任,你說說公社對華淩霄打人事件的處理決定吧。”


    那個鄉幹部拿出一份文件:“白主任,看今天的情形。我們的處理決定應該修改一下。”


    白淩雲:“先把黨委的決定公布了吧。”


    那幹部念道:“華淩霄做為青鬆嶺公社護林員,私自捕魚打人,三月一號進公社思想改造學習班學習十二天。給予通報批評!”


    康榮:“我們的醫藥費……”


    白淩雲:“那得有公社衛生院的醫藥單據。你們根本沒交上來呀。”


    華子說:“他們連大隊合作醫療都沒去。”


    白淩雲:“康榮同誌,你拿不出單據,上級怎麽處理?”


    那個鄉幹部:“白主任,現在批儒評法任務這麽緊。全公社就這麽一個像樣的學習室,三月中旬就得上報第一批學習批判文章。你看……”


    白淩雲:“學習材料都毀了。我可做不了主,迴去如實上報吧。”


    康榮像錐子紮了一樣立刻站起來:“各位領導,學習材料我盡快去買。”


    白淩雲冷笑一聲:“哼哼,買?你到哪去買?這是從中央到地方限量印發的!以生產隊為單位,就這麽一套。破書留下,你先迴去聽上級怎麽處理吧。”


    康榮擦著冷汗退了出去。


    白淩雲:“康富同誌,我來的時候王書記還委托我,查問一下你們隊的備耕情況。現在前進大隊隻有七隊的春耕計劃還沒上報。”


    康富:“哦,我這就叫立梅來跟你說。”


    白淩雲:“隊裏的春耕計劃,你讓我去問保管員?我當隊長、米永剛當隊長,都是秋收總結,春播計劃一起上報大隊的。你,可能要被通報了。趕緊迴去做計劃吧。”


    康富:“我已經通知柳子富,公社幹部的派飯落實在他們家。”


    華子一舉手:“康隊長,我要告康淑君!”


    康富:“你,告她啥呀?”


    華子說:“康淑君剝奪了大隊下發給合作醫療大夫柳青青的大衣,導致她下鄉為貧下中農治病的時候自己經常感冒。嚴重影響農村醫療衛生工作。”


    康富:“我這就去她家,把大衣要下來!”


    白淩雲:“飯我們不吃了。你也別準備。還是認真準備春耕吧。”


    康富倉皇離去之後白淩雲才說:“華子,你怎麽突然搞起這麽一間學習室呀?你要是早上報……”


    你他媽還想拿我當墊腳石敲門磚呀?


    華子:“公社有學習班,我就不能自己辦個學習室?嘿嘿,不用去公社,我在家自己就學了。要不我向領導匯報一下我學習導師著作的體會。就說列寧的《國家與革命》……”


    白淩雲:“得得得,以後有時間再聽。不過,你這個學習班得認真辦,長期辦下去。普及到廣大社員當中去。”


    華子:“放心吧。現在有書了,什麽粱老小兒、劉四兒、盧二,年輕人都得來學習。”


    臨走的時候,白淩雲落在後麵悄悄跟華子說了一句:“你小子真夠賊的!”


    奶奶的,你以為我光是對付康富那些貨呀?燕雀安知鴻鵠之誌?你個大白蘑菇,不蒙你都對不起你那豬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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