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生產隊大門,米雪晴追上華子:“華子,你等等。”


    “什麽事兒?”


    “你怎麽沒說調查組的事兒啊?”


    華子四下看看,人們仨一群倆一夥兒的分頭散去才說:“調查組的事是我能說得麽?白書記不是宣布調查組撤走了麽。”


    米雪晴:“這個調查組我猜就是她勾來的!看我的永久車子她羨慕嫉妒恨,找我爸的麻煩。”


    “看破別說破。趕緊迴家吧。”


    米雪晴:“你猜,她把康淑君兩口子留下,能說什麽?”


    “我可沒你那麽會猜。”


    不知道白淩雲跟柳子富康淑君說了什麽,第二天一大早,柳大妞騎著新自行車上班了。康淑君再沒惦記大妞的自行車,孫信智也不再惦記和柳青青戀愛訂婚。如果真像白淩雲說的那樣,把康淑君掛上大牌子遊街,她這十幾年的醜事都得折騰出去。


    其實米雪晴再怎麽聰明也猜不透白淩雲的心事。


    在米雪晴、柳青青、柳依依、李彩霞這些年輕姑娘的心裏,沒人會想得到身為大隊書記白淩雲會對華子動過心思。


    年齡差距過大也就罷了,這兩個人的脾氣就是水火不容!華子心甘情願在蘑菇崴子屯兒廝混,白淩雲一心一意想淩雲展翅!


    她本來想把華子再弄迴衛生所,可是那個小流氓在蘑菇崴子屯兒玩瘋了,說啥不肯迴來。無奈選上了柳大妞……


    可是自從柳青青到大隊合作醫療以後,白淩雲才發現自己這一招大錯特錯!國詠梅一走,集體戶幾乎成了蘑菇崴子屯兒姑娘的天下。連老封建李看瓜的女兒李彩霞都經常出入集體戶。


    她本以為輛自行車就是華子和米雪晴的定情物。可是華子當眾一通白話,一切都煙消雲散。


    不過在她心裏還是疙疙瘩瘩。自己的紅旗自行車,別說品牌不行,從女民兵到現在十來年了。還是竇家給她買的定婚禮物……


    集體戶的知青都走了,可是華子很快又拉上一批青年男女,那五間房還是一群蓬勃向上的年輕人!


    不過柳青青也確實令她滿意,不多言不多語,任勞任怨,盡管水平很差,無奈人家有個超厲害的師傅!不但教她醫術,還給她買自行車。


    白淩雲新官上任,把大隊、衛生所、機耕隊的桌椅重新換了一遍。舊桌椅,機耕隊的分給小康家窩堡,大隊部的分給老狼溝和野韭菜坨子,衛生所的都分給蘑菇崴子了。


    柳青青跟著父親的大車把那些桌椅送進隊部,華子正給黑犍牛添草料呢。


    看見那張黑色長條醫案,特別驚異:“大妞姐,這桌子怎麽拉到這兒來啦?這可是……”


    柳子富:“也不是啥好玩意兒,吱吱扭扭都糟爛啦。”


    華子幫忙卸車,把那條桌擺到隊部室內的窗根下。柳子富說的沒錯,確實有些糟爛。


    柳青青問道:“華子兄弟,你怎麽一直不問那些蜂毒膏啊?”


    華子還在打量那張條桌:“給你的東西我還打聽什麽?賣多少了?”


    柳青青:“一份兒沒賣,我覺得那東西……”


    華子:“現在正是蜂蛇肆虐的時候,趕緊拿出來。二百塊錢一份兒,給你攢學費、攢嫁妝。賣沒了咱們再配製……”


    柳青青:“明天我就都拿衛生所去,算集體收入。”


    “呸!那是我給你的,又不是給前進大隊的。賣多少錢都自己留著。”


    盡管華子這麽說,柳青青自己一分都沒留。前進大隊衛生所普通疾病免費醫療的基金卻被她漸漸積累起來。


    一場病毒痢疾嚴重影響了蘑菇崴子屯兒的農業生產。那個時候沒有各種各樣的除草劑,即便有也買不起。鏟頭遍地,全村都在鬧痢疾,鏟得稀裏糊塗。鏟二遍地,人們才叫苦不迭!膝蓋深的雜草完全沒住了小苗!


    米永剛嚴令,全隊男女不分一線二線,不分前勤後勤,不管多大年齡,隻要能拿得動鋤頭,都得出工產地!全體村民按鏟出的壟頭記工……


    這迴華子不拉後了。鏟這種地技巧已經不重要,關鍵是力氣和耐力!


    開始的時候,二妞力氣小,鏟一個來迴就幹不動了。


    “你在前邊把灰灰菜、蛤蟆腿等大蒿子先拔了。我一個人鏟兩壟。”同樣兩個人兩條壟,比米雪晴粱老小兒他們快一倍!


    米永剛立刻做出調整,弱勞力在前麵拔各種蒿子,強勞力跟著再鏟。五天的時間,蘑菇崴子屯兒最大的一片苞米地產完了。


    生產隊又得分組了。一線男勞力繼續鏟苞米,柳子富帶著犁杖隊跟著追肥的女勞力封壟。


    二線婦女去薅二遍穀子。


    華子鏟了一天地,收工的時候被米永剛叫住了:“華子,生產隊裏的農活兒你都學的差不多了。沒薅過穀子吧?”


    華子:“我割穀子都不行。”


    米永剛:“你割得慢是因為你幹的認真,不藏奸。別人的穀個子刺毛撅腚,家雀兒都不敢落。你那穀個子整整齊齊,立在地裏風都吹不倒!明天你去東坡梁子穀子地查邊。”


    華子:“我連薅穀子都不會,怎麽檢查別人呐?”


    米永剛:“先學後查。”


    華子一時間沒想明白,米永剛安的什麽心。讓他一個生荒子檢查別人的生產質量?這不是扯犢子麽!好歹是跟那幫娘們兒在一起,幹不了什麽還能聽她們的葷段子,華子爽快地答應了。


    穀子地裏薅雜草這一農活最膩歪人,需要的是耐心細致,因此生產隊從不安排主勞力下去,都分給二線婦女幹。米永剛還下話說,隻要華子查邊合格,二線婦女都給滿工十分!


    薅穀子要求留下來的穀苗要橫豎排列成行。苗眼兒三到四行,行寬約一寸五,株距也是一寸五,薅雜草的人要根據壟上穀苗的位置和數量,靈活把握取舍。


    未薅過頭遍的穀壟上苗草混雜良莠難辨,主要是看根部顏色,白根的是穀苗,紅根的是草或穀莠子。薅的時候必須蹲下身子湊近了才能看清,然後用手指去捏住拔掉。幹這活不需要很大的力氣,但需要持久如一超乎尋常的耐心。往往是剛蹲一會兒,腿就麻了。一般人蹲幾分鍾可以,一蹲就是一天,腰折了一樣疼,誰也受不了。


    二線婦女大都坐在壟溝裏,兩腿朝前,側著身子薅,薅完一小段,再兩手撐地一點點往前挪。也有跪著薅的,薅完一段再往前爬行。幹旱的土地在夏日的照射下放出灼人的熱浪,烤得人滿臉淌汗,汗水隨著人們的跪爬滴落到泥土裏。


    薅地用的是小鋤頭,蘑菇崴子屯兒這個地方都叫它“扒鋤子”,扒鋤子是縮小的鋤頭,也有鋤板和鋤鉤,不同的是鋤板和鋤鉤是連在一起的,後麵安有一尺多長的杆,一隻手握著,非常靈活。


    華子一大早就來到東坡梁子,這片地就是他來那年秋天割穀子割高粱的地方。迫於米永剛的威懾,全蘑菇崴子屯兒的小媳婦兒老娘們都來了。


    滿坡女人,隻有華子一個男人。


    李清華喊道:“華子挨著我。其他人一人一壟,拿扒鋤子下地吧。”


    康淑君:“清華,華子本來是我徒弟呀。”


    李清華:“你那是扒麻,薅穀子就你們那兩下子能行啊?”


    康淑君:“他奶奶的,薅二遍穀子最遭罪!寧可賣胯骨軸子,也不薅穀子。”


    哈哈哈哈……


    薅二遍地是天最熱的季節,人別說幹活,蹲在地上就是一身汗。況且又是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太陽照在身上烤人火辣辣地疼。熬到太陽偏西,天涼快一點,瞎蠓和蚊子又起來了,一個勁往人的身上撲,讓人睜不開眼睛。


    好容易薅了一個來迴,華子仰頭躺在地上捶著腰:“清華姐,你饒了我吧。我寧可再跟竇保成子扛麻袋去也不幹這活兒了。我的腰都要折了呀。”


    李清華:“哼哼,你以為吃點小米兒那麽容易?”


    華子:“我他媽再去賣小米非要他們五塊錢一斤!”


    田淑雲:“你說啥?你能賣小米?”


    華子:“你家的小米能吃得了?我可舍不得吃,都賣錢了。他奶奶的,這麽辛苦種出的糧食幾毛錢一斤,太不公平。”


    李清華:“大家歇歇吧。隊長不是讓你來查邊兒的麽,你咋不查去呀?”


    華子:“姐,你是婦女隊長你查去吧。我是起不來,也不懂。”


    婦女們歇氣時更熱鬧,老娘們又開始了他們最熱衷的葷段子……


    接連薅了兩天穀子,華子下定決心不幹了!


    這還不如當初割穀子割高粱,自己落後了貪黑都能幹完。可是薅穀子,隻要天落黑,蚊子小咬兒難以抗拒,眼睛也根本看不清。


    下工以後他自己跑到卡巴襠溝采了一把黃瓜香。要不然晚上迴去沒菜吃了。


    往迴走的路上已經暮色四合,華子已經筋疲力竭,腰酸腿軟,越走越慢。他把野菜捆子掛在扒鋤子上,搭在肩上,慢慢溜達。


    走著走著,前麵的土路上模模糊糊出現一個人影兒。


    人影兒個子不高,卻很豐腴。是個女的。


    現在蘑菇崴子屯兒的女人,除了念書的孩子,上年紀的老太太都在東坡梁子薅穀子。太陽沒落就都迴去做飯了,怎麽還有人沒到家?


    天已經黑了,誰家的女人這麽大的膽子敢一個人跑過榛柴崗子,到這沒膝深的苞米地來?


    搞破鞋?找間房子呀。現在可是蚊子漫天,都打臉啊。就是自己也是在卡巴襠溝采了幾把野薄荷,再把渾身拍遍才免遭蚊子叮咬的。


    不過一會兒野薄荷味兒一旦散了,蚊子還得撲上來!


    那個人影越來越近,咳嗽一聲竟然進了苞米地!


    華子緊走兩步,走到那裏地頭。地壟溝兒彌漫著青煙,是燃燒艾蒿冒出來的。嘿嘿,狗男女更有法子。在壟溝兒裏攏火,那苞米苗子受得了麽?


    華子剛要邁步闖過去,一想還是止住了。


    又不是自己老婆,犯得著去討人嫌麽?


    “你怎麽才來?我都等餓了!”是米永剛的聲音。


    “我不得迴家做飯?然後說是到東崗子串門子才出來的。”這聲音不熟悉。


    接下去,黑影站了起來在苞米苗上露出上半身。


    下麵的聲音可想而知……


    那女人是誰?一年以來,蘑菇崴子屯兒的娘們兒他幾乎都認識。不熟悉的都是不經常到生產隊幹活兒。


    華子緊走兩步,逃出那片青煙,迴屯裏了。


    第二天上工,華子就跟米永剛說,寧肯去大田鏟苞米也不多賺那二分兒去薅穀子。


    薅穀子的累和所有的活兒的累法不一樣,實在受不了啊。


    米永剛很驚奇:“傻小子,我讓你去查邊,誰讓你去薅穀子了?”


    華子:“婦女們都幹活兒,我一個大小夥子不幹活兒,那像話麽?”


    米永剛哈哈大笑:“哈哈哈,到底是個孩子啊。薅穀子別說你那麽大個子,就我這個頭兒也受不了。我讓你過去就是讓那些老娘們渾和,願意幹活兒。這大熱天兒,不給她們點兒樂嗬,能出活兒麽?”


    “大爺,你這是拿我當誘餌,色情刺激。”


    米永剛:“無論男女,哪有不好色的?蘑菇崴子屯兒的娘們兒更邪乎!我那邊男社員有掉頭兒泡病號的。米雪晴那幫大姑娘也有不上工的。就你們那幫二線婦女一個掉頭兒的沒有,這不是你的功勞麽?”


    華子:“那換別人不也行麽?我的腰差點沒折了。”


    米永剛:“就說我說的,你就管查邊。不用幹活兒!”


    “那我……,那我還是幹吧。”


    米永剛:“哪天我這個隊長要是撂挑子了,你就是個好隊長!”


    “我才不操著心呢。都鬧死了。”


    連著薅了三天穀子,華子也開始拿著扒鋤子順著壟溝爬了。


    李清華:“華子,現在給你個娘們兒你要不要。”


    華子:“你就是給我個天仙我也顧不上了。你說一樣的幹活兒,你們迴家還能做飯喂豬伺候孩子。我迴去都不敢躺下,躺下就起不來,睡著了。”


    田淑雲:“隊長不是讓你查邊麽,誰讓你幹活兒了?”


    華子:“薅吧,薅一壟少一壟。”


    田淑雲:“兄弟,你這樣的放到哪都是好社員。將來得娶個啥樣媳婦兒?”


    華子:“先吃飽肚子吧。要不然有了媳婦兒也得餓跑了,不餓跑了也得腦門子一片穀子地?”


    李清華:“你說啥?穀子地?”


    田淑雲:“你傻呀?綠唄。”


    哈哈哈哈……


    叮鈴鈴鈴,一陣車鈴響,柳青青來到地頭走進地裏。


    華子迴過頭:“大妞姐,你咋來了?出現啥患者了?”


    柳青青沒拿往診包卻蹲身接過華子的扒鋤子:“啥患者我也治不了。白書記說讓我來跟你換工。”


    華子:“換工?你來薅穀子?我去合作醫療?我不去。”


    柳青青:“就一兩天。白書記說那些人的病非你去不成。”


    華子:“都啥病人呐?中暑、痢疾?”


    “都不是。你去看看吧。”


    華子:“行。我去看看。”


    柳青青:“這茵陳怎麽扔啦?”


    “不要了,過性了。”華子說著爬起來,起身往地頭抓自行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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