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剛要散會,李清華叫了一聲:“等等,等等。華子,我還有話要問呢。”


    華子:“說呀。”


    李清華:“你買那些大缸壇子,是要賣的麽?”


    華子坐到凳子上:“賣什麽賣,我不愛串門子,可也走了好幾家。凡是日子過得像樣的,都少不了罐子壇子缸,掃帚笸籮筐。過日子少不了五大缸啊,水缸、醬缸、米缸、酸菜缸、泔水缸。集體戶就一個水缸,剩下都沒有。哎對了,你們家下醬的黃豆從哪買的,我得買十幾斤。今年他們要是走不了,至少得二十斤。”


    李清華看看白淩雲沒說話。


    國詠梅:“華子,你還會下醬?”


    華子:“嘿嘿,我在少教所半年,知道幹什麽嗎?我就是火頭軍,醃酸菜做泡菜下醬大鍋飯大鍋菜,學了不少呢。”


    國詠梅:“那你們不學政治啊?”


    華子:“學呀。上午倆小時下午倆小時,我就學怎麽打架合理合法,占理不花錢了。可惜時間太短了,就半年。哥們兒要是再多蹲兩年,馬師傅那一手炒菜廚藝咱就學全了。”


    白淩雲:“集體戶下醬的黃豆可以到隊裏來領。不過你最好解釋一下那些大缸壇子是哪來錢買的,不然我也不好解釋。”


    華子:“這簡單呀。哥們是大夫,縣第一酒廠的挑糟工人都患有風濕病。我給元朝輝她父親泡藥酒被他們知道了,就請我了。喝了咱配置的風濕藥酒都好了,他們廠長獎勵我五十斤白酒。我留了十斤,其餘的轉給供銷社就換大缸壇子了。就這,咱還在供銷社存錢呢。各位嬸子大娘,有好姑娘就嫁給華子當媳婦兒吧。紮根山鄉幹革命,咱保證大有作為。”


    哈哈哈哈……


    迴到集體戶,國詠梅拿出六個雞蛋交給元朝輝:“蒸雞蛋糕兒,慰勞華子!”然後拿著本子,叨叨咕咕寫著什麽:“集體戶的這些知青,動武把抄你不行。動人脈關係你更不行。人家都想迴城找一份工作,跟你們沒什麽利益衝突……。華子,你下麵那些話怎麽說的?”


    華子:“啥話呀?”


    國詠梅:“會上說的那段,我得記下來。”


    華子:“瞎噴,誰還記那玩意兒。”


    國詠梅:“對了,想起來了。人家不跟你計較,是因為你無能,犯不著跟你這種玩意兒一般見識。”


    滿自由:“不對。華子說的是因為你們狗屁不是。”


    國詠梅:“粗話不記。踏踏實實做事,堂堂正正做人!”


    滿自由:“還有別他媽跟一根大蔥就裝象呢。”


    國詠梅收起本子:“你個碎嘴子,一天到晚瞎白話,講葷段子。能不能跟華子學學,你看人家,旁敲側擊,句句占理!我敢保證今晚白淩雲準睡不著覺。”


    滿自由:“華子那是天才,當大夫練出來的,噴人大師!”


    華子:“雞蛋別都打那麽多了了。春天來了,咱們的好時候到了。倆雞蛋打一碗雞蛋醬。你說你這戶長當的,吃一口大醬都得舍出臉皮跟人家要去。”


    國詠梅:“我們不吃。想吃就買。”


    華子:“買那大醬你也敢吃?都是臭腳丫子搋出來的。過兩天咱也下醬,保證幹淨好吃!”


    滿自由:“華子,你看戶長對你多好。要不然將來你跟她走得了,你倆都有學問有水平。”


    華子:“我跟她走?現在我巴不得她快點迴城呢。跟她在一起放個屁都得說明立場是否正確!她是一本老正,能帶著我一個小流氓當跟班?”


    國詠梅:“嗬嗬,我一個大修廠工人,一本老正有什麽用?你能跟我去當學徒麽?”


    華子擺上一道水焯野菜:“國姐,這是啥菜?”


    國詠梅:“別瞎顯擺。薺薺菜誰不認識?”


    華子又端上一盤涼拌菜:“這是啥菜?專門給你準備的。嚐嚐。”


    國詠梅:“隻要不是偷的,毒藥我都敢吃。”說著夾了一筷子吃進嘴去“呀,有點甜,又鮮又香。還有點清苦味兒。”


    “嗬嗬,知道這是啥麽?薺薺菜根兒!你沒想到吧。蘑菇崴子屯兒這地方連這玩意兒都又肥又大。”


    喝了幾口酒,華子才跟國詠梅繞彎子:“國姐,你覺得以你自己的覺悟人品人才和社會關係,去大修廠上班值得麽?”


    國詠梅:“你啥意思?”


    “你們縣的大修廠是地方單位,就是所說的大集體。你去了呢,又沒技術隻能當徒工。我覺得你這輩子搞政工當幹部最合適。”


    國詠梅:“你說得輕巧。這還是我爸托的關係弄到的指標。”


    華子:“你就不覺得自己掉價?”


    國詠梅:“你再胡說八道,我翻臉啦。”


    華子:“我說的是好話。雖然認識你不算時間太長,可是你要是隊長或是大隊書記,蘑菇崴子屯兒絕不會像今天這樣。你要當領導絕對是個好幹部!有能力作風正派,心底無私。”


    元朝輝:“還別說,你看人還真準。”


    國詠梅:“說得好聽。在這蘑菇崴子屯兒我熬瞎了眼睛,也當不上隊長。”


    華子一頓酒碗:“當隊長?你眼界也太低了吧。以現在的形勢看,想到政府部門乃至各個科局工作,必須有你這樣的背景。然後,有三條路可選。”


    國詠梅真的動心了:“哪三條路啊?”


    “最好的路子、捷徑,想辦法保送上大學。畢業以後就是幹部。第二條路比較辛苦,參軍當兵。退伍之後,前途光明。最後一條最慢代價最大,就是在農村好好幹。隻要提拔到公社,一樣大有作為。這三條路,隻有你能做到,別人都不行。”


    國詠梅:“我不是沒努力過呀?結果怎樣?婦女隊長都沒當上,不過是個戶長。”


    “那是你沒跟對人。你跟著白淩雲那樣的隊長混能有啥出息?因為你是知青她不敢整你,因為你父親的關係她不敢得罪你。可是因為你有文化有能力,時刻威脅她隊長的地位,所以她心裏恨不得掐死你。”


    滿自由元朝輝鼓掌叫好:“到位!入木三分!”


    國詠梅:“我就是想在農村發展,能繞開這種基層幹部麽?”


    “怎麽不能?唐竹青不就繞開了麽。你是受你父親那種老幹部思想的影響太嚴重。”


    國詠梅:“我也想上大學。可是小隊大隊公社這三關怎麽過去?”


    華子:“你迴去和家裏父母商量一下。如果上邊能行,就把大修廠的指標讓給元朝輝。農村這三關,哥們兒幫你過!”


    國詠梅:“你說啥?指標給元朝輝?”


    “元朝輝在縣城沒你這條件,家裏有困難。能去大修廠上班多少能掙點現錢,還能照顧她父親。你又犯不上去大集體,兩全其美,何樂不為呀。”


    國詠梅:“你有什麽法子打通白淩雲、李耀晨這些人?”


    “別忘了,我華淩霄是個不錯的大夫,李書記王書記對我都不錯。不是有人罵我是流氓麽?流氓有流氓的法子,見不得人,但準有效!”


    國曉梅猶猶豫豫:“其實我也不甘心就這麽去集體單位當個徒工。可是這畢竟是迴城的一個機會。讓我想想,再迴家跟我爸好好商量一下。”


    元朝輝雖然激動得心怦怦怦的跳,可是她也明白迴城意味著什麽。一個迴城工作指標不可能因為華子一頓白話,國詠梅就讓給她。


    令元朝輝沒想到的是,華子的話還真說到國詠梅的心裏去了。


    華子接著說:“你們都迴家過年。唐竹青可是死纏著我一個來月幫她排練節目。要不是我倆的二重唱,要不是我抓住沈團長的軟肋,她能進城進文工團麽?沈團長難辦不難辦?咱不也齊心協力把她辦成了?世上無難事,隻要肯登攀!”


    國詠梅:“嗯。你這麽說我還有點托底了。可是李耀晨那邊……”


    “我敢保證,你的保送指標還沒下來,我就能擺平他。至於白淩雲麽……,你就別打聽了。反正到時候推薦信我去給你搞。”


    滿自由:“哈哈哈哈,我知道你怎麽辦了。”


    “滿自由!你知道大隊為啥就不批你迴城的申請麽?就是你這破嘴!你要管不住這張竄稀嘴,就算我在蘑菇崴子屯兒娶了老婆生了孩子,你也迴不去!”


    國詠梅:“華子,咱們在一個集體戶八九個月了。看你說話辦事,不像流氓更不像壞分子,可是你怎麽就把院長給揍了?”


    華子:“來的時候我就跟大家說了。至於內情,以後再跟你們說。我現在就是破罐子,不怕再摔它千八百迴。我已經是壞分子,已經被下放到這山旮旯裏了。今後想怎麽幹就怎麽幹,隻要自己高興。不想迴城,不想出息,蘑菇崴子屯兒的女人我願意跟誰好就跟誰好,看他們還能把我整到哪兒去!”


    元朝輝:“兄弟,以你的能耐,犯不著啊。”


    華子:“沒啥犯不著的。我這輩子學中醫、學雜七雜八能換吃的本事,說穿了不就是為了能活下去麽?蘑菇崴子屯兒有山有水有美女,糧食好吃魚肉香,再要活不好那就怪我自己了。”


    不知為什麽,華子說著說著竟然流出了眼淚……


    華子的話似乎是把白淩雲噴醒了。


    難道自己解決組織問題這麽艱難,是真的不夠組織的標準?“屁活兒不幹,滿屯子風騷……”這話要是傳出去,還真的很危險。


    不但自己屁活兒不幹,連自己的親戚都幹的輕巧活兒。


    她從來沒想到蘑菇崴子屯兒會有人不服她,反對她。可是這個叫華淩霄的小流氓敢當麵噴她,把她噴得顏麵無存,驚心動魄。仿佛被人當眾扒光了一樣!


    她不想永遠當這個小隊長,天天得看李耀晨的臉色。知青們在挖空心思離開農村,離開蘑菇崴子屯兒。她也在一直努力拱出蘑菇崴子屯兒,升官進城,步步高升!


    對於蘑菇崴子屯兒的人,包括李耀晨她都可以不放在眼裏。可是那些知青她絕對不能再小看了。國詠梅剛來的時候他父親還是關在牛棚裏的走資派,現在卻恢複工作成了副局長了。她更沒想到,一個愛唱歌的唐竹青竟然真的進了文工團,還成了團長的紅人兒。


    再想想這個華子,剛來不到半年,跟李耀晨關係搞得很好,跟王書記也能說上話。聽他的話音兒,什麽縣裏酒廠,文工團長,都對他不錯。


    舞弄不住他們,自己這個隊長真的不好幹。一朝失手,就徹底完犢子了。


    華子的戰友隊伍短了一截兒,五人剩了仨。


    國詠梅本來是經常圍著領導屁股轉,今天也沒上工。


    白淩雲點名,點到國詠梅這裏,元朝輝舉手報告:“戶長家裏有急事,來不及請假起早就往城裏趕路了。”


    白淩雲:“剛迴來就有事兒,她不想好啦?”


    元朝輝:“昨天是公社來人送的電話通知。說是關於她入黨的事,這個是好事啊。”


    白淩雲的胖臉一陣抽搐,國詠梅不過是她隊裏的知青社員都要正式宣誓了。她自己的預備期至少還得八個月呢。想起這事兒,白淩雲心裏就暗罵大隊書記李耀晨。大半年了,一直沒跟她入黨的事兒。


    從打她十八歲把自己的名字改成白颯爽,就天天盼著能加入組織。她接二連三求人為她寫申請書。申請書交上去了,接著就是無止無休的考驗和鍛煉。屈指算來快十年了。


    迴頭再一看,國詠梅不過是插隊不到五年的知青,人家現在要無安全解決了了,自己還是沒消息!她是不是迴城現在很難說,一般工廠她是斷不能去的。那就是當幹部,要當幹部就得在農村大有作為,幹出成績來。


    往下的過程誰都明白,小隊一把手,大隊一把手,然後就到公社。到了公社用不了多久就迴縣城了。


    自己就是小隊一把手,她還要當小隊一把手?


    白淩雲疑惑著分配任務:“男社員拿大鎬刨糞,女社員裝車。華淩霄,你去隊部裏跟二線婦女扒麻!”


    滿自由鼻子差點氣歪了!他媽的,這娘們兒是怕華子橫,還是稀罕華子俊?給他弄一份兒那麽好的活兒!


    二線婦女就是結婚以後,不帶孩子不是太老的女人。也就是滿自由嘴裏的小媳婦兒,老娘們兒。


    扒麻這種活兒每個人隻能給半工。白淩雲特意把華子帶進隊部的大屋子,指定那個柳子富的老婆康淑君給他當師傅,教華子。


    華子一看康淑君,心裏就犯堵。可是隊長指派又不能不聽。


    華子剛來的時候還是一線婦女的李清華,結了婚也成了二線婦女了。華子最熟悉的也是她。


    姑娘一旦變成媳婦兒,她那張櫻桃小口立刻開放得肆無忌憚起來。跟著一幫老娘們兒嘻嘻哈哈,葷段子層出不窮。根本不在乎華子這個大男孩兒的存在。


    白淩雲走了進來:“你們說話都注意點,這還有個小知青呢。”


    李清華:“讓他聽聽就對了。要不然將來娶媳婦兒像個傻子似的,不得讓老婆從洞房裏打出去呀?”


    白淩雲:“華子,碾道裏的鋼磨出毛病了。你識字,去給看看?”


    華子站起身:“行,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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