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子到集體戶,燒熱了炕做好了飯,剛要擺上飯桌。院子裏來了一幫人,都端著半自動步槍,把華子的房子圍了起來。


    白淩雲披著軍大衣闖進門來:“華淩霄,繳槍不殺!”


    華子:“白隊長,你有多大權力我也不大懂。不過這陣勢我還是第一次見識。”


    白淩雲:“你私藏槍支。大隊民兵連要搜查!”


    華子:“我雖然年紀小,卻分得清大小王。你一個小隊長,敢調動大隊民兵連?你有公社武裝部命令麽?你有什麽權利帶人荷槍實彈包圍集體戶?你不怕上級處分你?”


    白淩雲:“廢話少說。把你洋炮交出來!”


    華子:“你少廢話!那是紅纓牌雙管獵槍!你們家洋炮還得配發獵槍持槍證啊?”


    白淩雲:“你說啥?持槍證?”


    華子:“你聽清了。有人在集體戶院牆外三更半夜圖謀不軌,被我打一槍鹹鹽粒子。車老板子王子生上午承認是他兄弟王跳貓子,你怎麽處理?今天上午趁我不在,王子生帶一幫人試圖闖進集體戶,你怎麽決斷?一個小隊長擅自帶領民兵,包圍知青集體戶,你怎麽處分?都解決完了,我跟你去公社武裝部查驗持槍證。”


    白淩雲:“持槍證?嘿嘿,你才多大個小孩兒?別的本事沒有,打架撒謊說來就來。”


    華子:“白隊長,我聽說你也上過火車,走過串聯。你那腦子是豬啊?有獵槍還分年紀大小麽?外邊那些人狐假虎威,他們槍裏有子彈麽?就算有子彈他們哪個敢開槍?”


    白淩雲:“你敢開槍?”


    華子抓起獵槍,推上彈殼:“你試試看!”


    白淩雲一陣尿急,大衣都掉到了地上。


    “住手!”院子外來了一輛自行車。


    是大隊書記李耀晨,他蹬得上氣不接下氣,扔下車子跑進院子“都他媽給我撤開!”


    白淩雲總算來救駕的了,急忙轉身出屋。


    李耀晨氣急敗壞:“白淩雲,誰他媽讓你擅自打開武器庫的?”


    白淩雲:“李書記,情況緊急,我就……”


    李耀晨:“你他媽不要命啦!”揮手給了白淩雲一個嘴巴!


    “武器庫沒有上級武裝部門命令,任何人都不能打開!賈洪學!”


    一個二十多歲的塌鼻子站出來立正:“到!”


    李耀晨:“你這民兵連長怎麽當的?她一個小隊長能指揮你麽?把人帶迴去。武器入庫,你去公社武裝部報到,民兵連長別幹了!”


    那個叫賈洪學的答應一聲,帶人離去。


    華子從屋裏出來:“李書記,這位白隊長張狂得很呐。好家夥,十幾個民兵,荷槍實彈……”


    李耀晨:“華子,嘴下留情。哪裏來的子彈呀,十幾條半自動步槍一顆子彈都沒有。白隊長不懂武器管理條例。再說,你這獵槍……”


    華子:“你有資格查驗。我給你看。”華子說著把獵槍持槍證遞給李耀晨。李耀晨仔細看了一遍持槍證,又核對了一下編號。


    他說:“華子,聽爺們兒勸。就算有證件,也不能拿出來對著人。這玩意一旦出事兒可就人命關天。他們的命不值錢,你可才十八歲,一朵紅花還沒開。”


    華子:“哦,我今天就把它封起來再不動了。”


    李耀晨轉身看著白淩雲:“白淩雲,你一個小隊長,誰給你的權力調動大隊民兵?想奪權你也得走程序呀。自個是個啥你不清楚?滿腦袋高粱花子一肚子大糞渣滓。自己拉的屎自己去擦屁股,你自己去公社報告吧。”


    李耀晨說著扶起自行車,推出大門上車走了。


    華子看看白淩雲,冷哼一聲,摔上房門自己進屋了。


    “朔風吹,林濤吼,峽穀震蕩。望飛雪,漫天舞,巍巍崇山披銀裝,好一派北國風光……”


    屋子裏飛出華淩霄嘹亮高亢的樣板戲聲。


    白淩雲又去了一趟公社,她不敢不去。因為國詠梅發現她打開武器庫,就當即打電話向公社武裝部報告了。


    她太無知了!民兵手裏的“鋼鐵燒火棍”絕不是小隊長、大隊一把手能隨便亂動的。


    擅自調動民兵,私開武器庫,帶著民兵武裝包圍知青集體戶!武裝部長差點沒抽她。追究起來,他也有責任。要不是她爹白景林苦苦求情,她這個小隊長就被拿下了。


    白淩雲被警告記過,她的入黨問題又岌岌可危了!


    她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的危機感,王書記怒不可遏的樣子一直在她腦海裏盤旋。實在太可怕了,差一點兒她就成蘑菇崴子的普通社員啦!


    迎著寒風,她的自行車蹬得很泄勁。


    不過像她這種人絕不會想自己的錯處,所有錯誤都是別人的,自己一貫正確!這次同樣是王子生謊報軍情,竇鳳禮的錯誤分析,才讓自己一時衝動……


    進了屯子,她一拐車把,去了王子生家。


    王子生和竇鳳學正坐在熱炕頭兒上,就著酸菜燉粉條子喝酒呢。


    看見白淩雲進來,兩個人連忙讓座:“坐炕頭,一起喝點。暖和暖和……”


    “你們他媽還有心思喝酒!”嘩啦一聲掀翻了他們的酒桌!隨後狠狠抽了王子生兩個嘴巴!


    是他報告華子確有火槍,是他出主意調動大隊民兵的。


    再看看自己的對象竇鳳學,獐頭鼠目,矮小瘦弱,真像一隻耗子,看一眼都惡心。指望這些人再這麽胡整下去,小小的五分錢貪汙案,連她這個隊長都得掉蛋兒。


    她再不能指望這幫蛇鼠之輩了,靠得住有能力,能給她幹出成績的還得是米永剛。


    最令竇家和白淩雲頭疼的華子現在把一切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他和粱老小兒、劉四兒,打過雪雀兒要去打獵,結果打獵沒成。劉四兒出主意偷偷進山去撿山貨兒。他們背著簍子,一會兒上山一會兒下河,撒開蹄子瘋。樹上的的凍木耳。樹下枯葉裏的幹蘑菇,坡地的榛子,林地的鬆子,冰麵下的鯽瓜子。幾個人吃了上頓忙活下頓,華子在蘑菇崴子屯兒開拓出一片更廣闊的“吃世界”!


    華子動不動就高唿萬歲!老人家絕沒騙人,真的是廣闊天地,大有作為!


    隊裏的成齡社員不敢這麽幹。不管是不是拿出去賣錢,這在白淩雲眼裏都是不務正業,走資本主義道路。


    再有,蘑菇崴子屯兒男女都實在太懶。很多肥大的木耳都爛在了樹上,一樣無人問津。隻要大白天到山裏走一走,采幾把裝兜裏帶迴去,就夠一家人吃一天的。可是三個大男孩兒閑不住,也沒人在意。


    不到二十天,這小子團結了蘑菇崴子屯兒一多半十五六到二十郎當歲的大男孩兒。這個小知青不但能打架,還會唱樣板戲會打快板兒,尤其是能琢磨吃的。更主要的是,這個華淩霄實在不好惹。十裏八村的年輕後生沒人敢惹,他們不惹禍,也沒人再敢欺負他們。


    華子和粱老小兒、劉四兒拎著半化肥袋子鯽魚瓜子迴東崗子,準備吃一頓貼餅子凍豆腐燉鯽魚。


    剛過了母豬河木橋,就聽見一陣歌聲飄過來……


    “毛主席號召咱農業學大寨,咱就把學大寨熱潮高高掀起來。政治掛帥,思想領先,劈山山讓路引水水就來……”


    梁老小兒:“這他媽是誰呀,鬼哭狼嚎的,像驢叫。”


    劉四兒:“好像你們集體戶那邊。”


    華子:“他媽的,王跳貓子他們還不死心。老子饒不了他們!”


    三個大男孩兒呐喊一聲衝上東崗子,跑近集體戶。


    集體戶的院子裏站了站了一群人。那時的集體戶沒有院牆,隻是在房子的周圍有一圈長方形的淺溝,連樹毛子都沒有。從房門向南有一條沒有耕種的甬路通向一段沒有土溝的地段,那就算是大門。遠遠看去,就是一座紅磚房,矗立在空曠荒涼的東崗子上。


    一個高個子一身藍衣服,三十來歲的男人正在扯著驢嗓子模仿郭頌。


    “毛主席號召咱農業學大寨,咱就把學大寨熱潮高高掀起來。政治掛帥,思想領先,劈山山讓路引水水就來。革命戰旗迎風擺,大寨紅花遍地開……”


    “幹他媽什麽呢?鬼哭狼嚎的,你們是幹什麽的?”


    驢嗓子停了下來,隻見三個孩子提著化肥袋子,扛著冰鑹,進了所謂的大門口。


    華子:“你們是哪裏來的?都給我出去!”


    驢嗓子:“我們是公社演出隊的。上級讓我們來排練……”


    嗬嗬嗬嗬……,三個大男孩嬉笑起來。


    “排練郭頌?就你這驢嗓子能氣死郭頌。趕緊出去,這是集體戶,別怪哥們兒動手啊。”華子邁步就往裏闖。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說:“小兄弟,我們真是演出隊的。就是唱得不好才來排練的。唐隊長出去找鑰匙去了。”


    華子站住了:“唐隊長?大號叫啥?”


    “蘑菇崴子屯兒知青,叫唐竹青。”


    華子:“這姐們兒是瘋了。放個年假弄這麽多人來。各位,你們都迴家吧,蘑菇崴子屯兒集體戶沒地方,不招待。都走吧!”


    “往哪走?你個小崽子,把演出隊弄散了我批死你!”唐竹青圍著紅圍巾,頭發眉毛掛著白霜急急忙忙走了進來。


    “你怎麽把鎖頭換啦?”


    華子:“就剩我一個,原來那把鎖頭都鏽壞了。當然得換。”


    唐竹青:“快點開門讓我們進屋。”


    粱老小兒:“華子哥……”


    華子:“你們拿著東西先迴家吧。”說著打開房門進去了。


    唐竹青領著人進屋就指手畫腳吩咐華子,打掃房間,生火燒炕。這些人元旦之前都得住在這裏。


    華子當時火氣就上來了,很不滿意地看著唐竹青:“你是隊長?大隊書記?還是革委會主任?憑什麽指使我?”


    唐竹青:“我們都是公社文藝宣傳隊的,要在這裏排練文藝節目。你不願意為我們服務?”


    “我憑什麽為你們服務?給多少日工分?”


    “沒有工分。”


    華子一甩手:“那就找別人去,哥們兒已經放年假了。”


    唐竹青氣得一跺腳:“我找隊長去!”


    華子把化肥袋子裏的鯽魚瓜子稀裏嘩啦倒進盆裏,泡上涼水。


    男女來客眼睛都看直了。


    華子怒喝道:“看什麽看?沒見過鯽魚呀?”華子說著端著盆子進了西裏屋。


    不到二十分鍾,隊長白淩雲就到了。


    白淩雲:“華子,你怎麽不聽唐竹青指揮呀?”


    “你放屁,我憑啥聽她指揮!”


    唐竹青:“華子,這可是白隊長!”


    華子把收拾好的鯽魚裝進一隻小盆子裏:“老子放年假了,不認識什麽隊長!”


    白淩雲:“華子……”


    “怎麽的?”這小子眼裏閃出兇光,顯然勾起了前些日子的怒火。


    這兩個女人都知道他那小流氓的脾氣,真惹惱了他後果不堪設想。雖然住的是集體戶,但人家畢竟放年假了呀。


    唐竹青:“華子,你先別生氣。我知道放年假不該來打擾你,可是這是鄉裏的任務,我也沒法推辭。到蘑菇崴子屯兒來排練是王書記指定的呀?我想你手腳勤快,做飯好吃,所以……”


    “所以你就想白使喚我?要是你自己的事,哥們兒沒說的。可你看這男男女女十幾個。”


    白淩雲:“每天六分兒。”


    華子冷哼一聲,拿屜布把小盆包起來就要往外走。


    白淩雲:“給你滿工,每天十分。還可以跟著一起吃。”


    華子放下魚盆:“我跟他們吃?沒看見我盆裏是啥呀?好吧,這個火頭軍我當了,住處衛生也好辦。一日三餐,米麵油菜。他們可是十幾個人,你讓我哪裏弄去?”


    白淩雲:“公社潘主任來電話了。他們的夥食費公家出。”


    “那也得見著錢呐。就像現在,眼看太陽落山了,吃什麽?”


    白淩雲:“我出去掂兌點兒。你先收拾一下屋子。”


    “女的住東屋,男的住西屋。鋪位自己弄,我去燒炕。”


    華子狠狠瞪了唐竹青一眼,摔門出去了。


    唐竹青這才意識到自己錯了。跟這個大個子小家夥頤指氣使,強迫命令,那就是給自己找麻煩!把他惹翻了,敢把這些人都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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