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淩霄終於被公社帶走了,竇家王家無不擺酒慶祝……


    這小子這迴最少得判個十年八年,最好能判死刑,一槍崩了他!


    華子被帶走的第二天,公社就派查公安來調查了。


    不過查公安沒到會計竇鳳禮家,先去飼養員王三刀家查看了傷勢,然後就去了集體戶。然後接連走訪了幾家當時在場的社員,白淩雲在隊部等了一整天也沒見查公安來找她。


    眼看天黑了,一打聽才知道,查公安早走了。


    第二天上午九點多鍾,國詠梅才打發通訊員來通知白淩雲,公社來電話讓她盡快去一趟。


    白淩雲不敢耽擱,騎著紅旗自行車,迎著寒風去了青鬆嶺。


    王書記王書記的辦公室裏,華子就坐在旁邊的長條椅子上。


    王書記等她坐穩了,休息一會兒才說:“昨天公安組老查做了一整天的調查。公安組認為,在華淩霄毆打會計竇鳳禮的時候王飼養員搞偷襲做幫兇。華淩霄的行為被確認為正當防衛。”


    難怪查公安沒找自己,原來是這樣。她問王書記:“那竇鳳禮的事兒怎麽解決呀?”


    王書記:“白隊長,竇鳳禮的事,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隊裏貪汙看似小事,全生產隊加起來就是大事!華淩霄當時已經提出異議,你為什麽不及時解決?從你的態度看,立場就有問題。你不是站在廣大社員的立場上去幫他們解決問題,而是站在問題會計的立場上試圖整治社員!”


    白淩雲張口結舌:“我……,這……”


    王書記:“華淩霄惡習不改,依靠武力解決問題,毆打隊長會計,雖然事出有因,也得嚴肅處理。他已經同意出醫藥費,還得進學習班學習改造。”


    白淩雲徹底懵了!


    她驚異地看著華子:“他……,這麽大的事……”


    華子站起身:“別以為一個小隊長,一個狗屁貧農代表,所謂的老幹部就能為你們遮風擋雨,為所欲為。老百姓要懂法,幹部要遵守黨紀。我華淩霄說了,每打一下都是算計好了的。你想抓誰就抓誰,天下是你們家的麽?”


    王書記:“別廢話了。從我往下,大小幹部顏麵掃地!你還不依不饒麽?你別讓我們抓住把柄哦。”


    華子:“王書記,你最後那句話就當我沒聽見。想整治我這種人,幹部們犯不著這麽費勁。說怎麽處理我吧。”


    王書記:“公社現在學習班還沒成立。來年春耕過後你來學習改造。現在由你們隊長領迴去監督勞動。竇鳳禮的會計不能再用。”


    “不再用就完了?賬也不查?責任也不追究?”


    白淩雲:“華子,你殺人不過頭點地。”


    華子:“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既然杠上了,那就得將革命進行到底!你最好把屁股擦幹淨了,不然進拘留所的就是你了!”


    白淩雲的眼神終於從狂傲變成了恐怖。


    迴到集體戶,本縣的五個知青,都在收拾東西準備迴家度年假了。看見華子在公社住了兩宿就迴來了都很驚喜。


    滿自由:“你小子神了。是不是背後有大官撐腰啊。”


    唐竹青:“闖那麽大的禍,連拘留都沒蹲。這誰能信啊?”


    國詠梅:“我信。王書記來審案那天我在會場。這小子太能說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把王書記都整蒙了。要是我,當時就得判他無罪。他主動跟著王書記去公社,我就猜他準是胸有成竹了。”


    “他媽的,敢惹我流氓壞分子,那我還不掃大街。”


    元朝輝:“掃大街?你要迴城啊。”


    趙國偉:“啥都不懂。掃大街是他們的黑話,就是徹底把對手清除掉。”


    華子:“幸虧我今天迴來了。朝輝姐,你不是說你家老爺子是老寒腿麽。我采了幾樣草藥,這裏的茜草根特別好。迴去再照我的方子把其他中藥買齊了。泡五斤白酒,腿疼就喝上三錢。”華子說著把草藥包遞給元朝輝。


    元朝輝接過藥包:“華子,你打架我嚇得直哆嗦。斷定你不是好人。可是這麽多日子相處下來,無論如何也不能說你是壞人啊。”


    “記住,我就是流氓壞分子!”


    白淩雲老早就來了。


    今天她格外的客氣,格外的熱情,格外的虛假。挨個打聽迴家過年的日期,過年還需要什麽。還當麵許願,生產隊要統一安排大車把迴縣城的知青送到德化縣城。


    華子自己坐在西裏屋的箱子上,獨自吃著貼餅子黃豆湯鹹菜條子。


    白淩雲走了過來拿出五十塊錢:“華子,這是會計竇鳳禮賠償的五十塊錢。”


    “賠償?賠償給誰的?”


    “當然是賠償給你的呀。我這不是親自給你送來了麽。”


    華子冷哼道:“這倒不錯。老子半年不用幹活兒了!”華子把錢揣起來“你告訴竇鳳禮,開春以後拉堿土把集體戶的房蓋兒好好抹一遍。雨季有一個地方漏雨,老子打折他狗腿!”


    白淩雲:“華淩霄,你訛了五十塊錢也就罷了,還真沒完啦?”


    華子:“隨你怎麽說。竇家既然得罪我了。他就是癩蛤蟆,老子也攥出他一泡尿來!”


    白淩雲:“華子,你到底要幹啥?”


    華子:“幹啥?在公社王書記是怎麽說的?竇鳳禮的會計不能再用!你拿五十塊錢來幹啥來了?想堵我的嘴麽?這就是你政治隊長、老貧農代表女兒的工作作風?拉攏腐蝕,明目張膽!”


    白淩雲:“這就是他給你的賠償,委托我給你送來的。什麽叫拉攏腐蝕啊。”


    華子:“你有什麽權利處理賠償?正常程序,應該由大隊研究,拿下竇鳳禮的會計。然後查清賬目,處理索賠,形成材料上報。這連我一個小流氓都知道,你政治隊長不清楚?你這不是明目張膽是什麽?”


    白淩雲:“我的媽呀。那你把那五十塊錢拿迴來吧。我去找大隊。”


    “哼哼,你想得美!這是贓款。還有五六雙眼睛看著呢。你這叫銷贓!”


    白淩雲:“行了華子,這五十塊錢我認了。惹不起你行了吧。”


    白淩雲起身,狼狽離去。


    華子看著白淩雲離去,半天沒說話。大家也都驚恐地看著華子。


    華子又坐到箱子上:“趙國偉,家裏還沒錢過年吧?元朝輝,你買了中藥還沒錢買白酒吧。哥們兒現在有錢了,借給你們!”


    國詠梅:“華子,這種錢不能花。”


    華子:“不花白不花。錢從我手裏拿的,有事兒我頂著。國姐、唐姐、滿自由家庭條件都還行,就不借給你們了。你倆一人借你們二十。剩下十塊我買年貨。他媽的,哥們兒今年大豐收啊!”


    分了口糧送公糧,送完公糧去淨場;雪花落在大地上,揣著分紅見爹娘。


    集體戶裏,大家念著滿自由的順口溜兒,看著飛舞的雪花開始算計年假了。隊裏已經沒有重要的勞動,隻有飼養員王三刀還趴在大炕上靠工分兒。


    下雪天沒事可做,滿自由拿出撲克,把大家叫到火炕上玩一種叫“二百五”的遊戲。華子從來沒摸過棋牌,不會玩兒。端端正正坐在西裏屋的箱子旁邊看書做筆記……


    唐竹青坐在炕裏邊,抬頭就能看見他。


    “這個人哈,雜七雜八什麽都會,玩撲克不會。坐在那看書,還做筆記。蠻像那麽迴事。”


    趙國偉:“華子是大夫,能離得開醫書麽?”


    元朝輝:“哎,華子,你看什麽書啊?是不是小說?”


    華子:“家畜家禽養殖手冊,豬雞常見病防治。”


    哈哈哈……


    滿自由:“兄弟,你還真打算在集體戶過日子呀?”


    華子:“我得弄個雞籠。這都多長時間了,哥們兒連個肉星兒都沒見過。拉泡屎狗都不吃,不想點辦法行麽?”


    國詠梅:“你看書,我們玩撲克小點聲兒。”


    華子:“不用。好容易雪休,你們盡情玩兒。我出去轉轉。”說著把書本筆記收起來,穿上大衣出去了。


    落雪中的蘑菇崴子屯兒如一幅寧靜而神秘的畫卷。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覆蓋了整個山村,一片潔白無瑕。山山嶺嶺朦朧在飛雪之中,一夜之間都成了文昭關前的伍子胥。


    蘑菇崴子屯兒真像兩顆冰雕玉琢,晶瑩潔白,豐腴純淨的蘑菇,安安靜靜地生息在大山旮旯。


    村莊裏的房屋也被雪覆蓋,屋頂和牆壁都披上了一層潔白的盛裝,與周圍的雪景融為一體。雪花落在樹枝上,形成了美麗的樹掛,像是銀裝素裹的珊瑚,給冬日的山村增添了幾分生機。村莊的道路被雪覆蓋,行人留下的腳印像是一串串音符,奏響了冬日的旋律。


    這時的雪不象嚴冬的風雪,來得那麽張揚,那麽暴烈;也不象陽春的白雪,去得那麽輕佻,那麽浮躁。初冬的雪不用“一夜北風緊”,她悄悄地來,悄悄地落。當你起早推開房門,外麵已經是一片潔白而純淨的新世界了。人們已經受夠了秋的蕭瑟,看膩了秋的枯黃,一場靜靜的落雪,會給人一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清新感覺。


    白雪無瑕,當她靜靜地落下來的時候,就是要造就一個無瑕的世界。


    母豬河n字彎的木橋以及兩端的東西崗子被渲染成了一幅古畫……


    兩個人影帶著皮帽子從西崗子上下來,跑跑顛顛往大場院那邊去了。


    大場院已經沒有糧食,隻剩下留著喂馬的穀草垛。那裏遠離屯子,現在連看場院的人都沒有,隻有一座空的場院屋。


    華子一時興起,也跑跑顛顛過了木橋,奔場院屋去了。


    場院屋裏是兩個十六七歲的半大小子。一個圓臉敦實,長大準是個棒小夥兒;一個長方臉,很秀氣。兩個人的棉衣服都帶著補丁。


    他們先是從衣兜裏掏出兩根穀穗,然後拿出五六個鉛絲盤成的捕鳥夾子。將穀穗兒上的華子碼摘下來小心地裝在捕鳥夾子上的誘餌銷子上。


    “你們要捕鳥?”華子走了進去。


    倆半大小子嚇了一跳:“你?華子大夫啊。”


    華子鑽進場院屋:“跟我說說,你們是不要捕鳥?我沒見識過,帶我一個好不好?”


    圓臉的梁立春說道:“我們打雪雀兒。可是就五盤夾子……”


    華子:“放心。我不要你們的夾子,也不要你們的鳥兒。就是湊個熱鬧。”


    長方臉的劉四兒說道:“行。咱們去掃窩子。”


    他們跑到大場院裏,用笤帚掃開一片地麵露出黑土地麵,然後把捕鳥夾子下到黑地麵上。


    下完後再迴到場院屋裏等著。


    圓臉的姓梁叫粱老小兒,大號叫梁立春。長方臉的是劉安的四兄弟,叫劉四兒,大號叫劉發。


    華子這時才發現,下雪天仔細觀察,這大場院一帶雪雀兒鋪天蓋地!三個人幾分鍾就跑出去一趟,拿起夾子摘下雪雀兒。


    粱老小兒:“華子哥,天黑迴家,給你拿迴去幾個燒著吃。”


    華子:“嗬嗬,我不要。集體戶還有三個人呢,分不過來。不過,雪雀兒這麽多,你倆為啥不多弄點捕鳥夾子啊?”


    劉四兒:“啥都沒有?沒八號鐵線,沒夾子鋼弦。供銷社有賣的,買不起。”


    華子:“能做有賣的就行。我去弄這夾子,今後你倆打雪雀兒得招我一聲。”


    梁老小兒:“太好了!要是有十五、二十夾子,一天能打二百個。”


    華子把自己的十斤黃黏米背到供銷社,換迴來六十盤捕鳥夾子!


    華子他們在東崗子打雪雀兒,玩得不亦樂乎。白淩雲卻被竇鳳禮請到家裏,坐到熱炕頭上。


    兩間筒子屋,連二大炕,坐滿了竇家、王家的男男女女。


    竇家一門,連吃兩次大虧。第二次比第一次還嚴重,竇鳳禮的會計保不住了。白淩雲送去的五十塊錢,不但讓小流氓照單全收,醫藥費一分沒有。最不能容忍的,是開春兒還要給集體戶拉土抹房子!


    白淩雲:“都是你竇保成子惹的禍。當了十多年社員,扛麻袋讓個小崽子給贏了。挺大個個子,撒泡尿沁死算了!”


    竇保全:“他到底是不是流氓壞分子啊?”


    白淩雲:“是不是你能把他咋的?他越是流氓壞分子越是難辦。不求進步,不想迴城,政治上拿不住他。你平時咋咋唿唿那能耐呢?昨天看見華子你咋沒敢出院子?”


    竇鳳禮:“打不過,整不了,摳不出去。比當年北京那批知識青年還難對付。大夥兒都動動腦子吧。我下來沒啥大不了的,得保住白淩雲這個隊長。她要是再有點閃失,那咱們隻能搬家了。”


    這小子很陰險,表麵上是為白淩雲著想,其實就是給白淩雲施壓。沒了竇家王家,你白淩雲的隊長就當不成!


    王三刀:“咱們兩家這麽多人,就這麽讓個小崽子給欺負住啦?要不然我就豁出這條命去……”


    白淩雲:“你有幾條命?一幫人都沒打過他一個。”


    竇保全:“那也不一定。集體戶放假就都走了,就剩他一個人了。我就不信想不出法子整治他!”


    白淩雲:“那是你們的事,我可沒聽見!暗害知青,一旦漏了馬腳那可不光是蹲監獄了。讓他逮住理,他敢拿刀把你手剁去!那可是打遍寬城的流氓啊。”


    竇鳳禮:“說一千道一萬,還是竇保成子。別說這個華淩霄,集體戶哪個知青是你能惹得起的?隊長開你一次批鬥會,往後就老老實實幹活兒得了。你相中米永剛的二閨女,人家能看上你麽?米永剛跟竇家不對付多少年了,你不知道?我這會計不幹就不幹吧。得想辦法保住白淩雲,她這隊長要保不住,誰在蘑菇崴子屯兒都沒好兒!不就是給集體戶抹房子麽?我去!”


    白淩雲:“忍耐兩年。知青都在爭著迴城,這小子把省醫院院長給揍了都沒進監獄。用不了多久也得滾蛋。”


    竇鳳禮:“你還是官兒當的太小。李耀晨站著茅房不拉屎,啥事兒都辦不了。咱們得琢磨捧出個大隊書記來。”


    白淩雲:“我猜,李耀晨準是收了華子的賄賂。要不自己家親戚吃虧,他們爺兒倆卻向著華子說話。能不能當書記還得看機會,拉住人。”


    拉住人?白淩雲想拉住什麽人?


    在座的除了竇鳳禮沒一個能頂用的。就是竇鳳禮也不過是掉蛋兒的小隊會計,捧她當大隊書記,根本沒那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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