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石寄的書到了,一共二十本。以中國當代小說為主,還有餘秀華的詩集。


    買書前,大石沒找我商量。收到大石寄來的書,我打開一看,全是些好書,可見大石仔細鑽研過書單。


    我曾建議,買幾本即可。


    深圳是圖書館千館之城,又可以借通通還,家門口的圖書館,在十分鍾範圍之內,借書還書十分方便。再說,書非借不能讀也。


    大石卻持反對意見,第一,買的書,是他的心意。素琴捧著他買的書,讀是別人的文字,但其中卻有大石的貢獻,他與有榮焉。


    素琴捧著書,就像捧著他。尤其,素琴夜讀時,橫臥或躺臥於床頭,這時,大石就覺得,自己與她,有了某種特殊的親密。


    我笑大石穿越小說看多了,開始心生幻想,以為自己成了孫悟空,可以七十二變。


    他卻不理會,繼續陳述第二個原因。


    深圳圖書館多,去借書的確方便,但好讀有趣的書,借閱的人多。


    素琴愛幹淨,講衛生。沾上別人汗香的書,進到素琴家裏,甚至和素琴一起,橫臥於床頭,這樣的畫麵,大石絕對無法允許。


    此次,大石寄來的二十本書,整整一大箱子,有些沉。我想了想,決定分兩次,送給素琴。


    一個月送一次,正好,送書時,可以和她聊聊閱讀,聽她講講讀書的進展,進而了解她的心情,再向大石分享,豈不一舉兩得。


    我和大石講了情況,他一聽,立馬同意。


    素琴不同於冬夏,她當房東以來,除了睡覺,打掃衛生,帶人看房,其餘大部分時間都待屋子裏。


    我拎著書下到二樓,素琴的門沒關,她坐在陽台上,倚靠在牆上,正望著一盆多肉發呆。我站在門口,她甚至沒注意。


    我心說,相思真是害死個人啊。怕驚憂了她,我敲了敲門,喊了一聲素琴嫂。


    她迴頭一望,看到是我,眉目舒展,起身相迎。


    我把書放在桌上,說給她送精神食糧來了。


    素琴麵含歡喜,又有些不好意思:“現在的書,可不便宜。無功不受祿,老讓你破費,我怎麽好意思啊。”


    我笑言:“與別的物品相比,書其實算便宜的了。比如,抽一包煙,吐完煙霧,啥都沒了,還傷身體。一本書,和一盒煙的價格,相差不多,但聞著書香,又能長見識,還可以傳之後世。想一想,別說貴,實在是太便宜了。”


    素琴走到桌旁,拿起一本書:“什麽事到你這裏,全都變成正麵了。”


    我說:“這書又不是我買的。”


    素琴一聽,立馬警覺起來。


    大石去了上海,她就希望,大石過上正常生活,和人戀愛,成家,生子。若他對她念念不忘,實際上,對他沒好處。


    大石對素琴的好,素琴看在眼裏,也享受到了。所以,她必須硬起心腸,不再接受大石任何東西。


    這樣的道理,我當然懂,但我與大石是好兄弟,他有要求,我能不照單去辦嗎?


    見素琴眉頭微蹙,我笑道:“是我寫的文章,換來的獎品啊。”


    素琴一聽,這才放下心來,咧開嘴笑:“真好,有一門技能,簡直太好了。上班拿一份工資,還可以掙外快。”


    我的確憑借這門手藝,掙了些外快。


    中獎當然是虛構之辭,但經d姐介紹,我成了作文老師,當了新媒體兼職作者。這兩份收入加起來,也很可觀。


    當然,這些事,我沒對素琴講。


    不隻素琴,麗枝冬夏西施梅小姐,也都不知情。d姐特意叮囑過,低調行事。


    不知是她的親身經曆,還是耳聞目睹的事。


    總而言之,閃閃發光的人,背後總有小鬼,來找你麻煩。


    素琴把袋子裏的書,全部取出來,攤開擺在桌子上。


    最終,她的目光,停留在《我們愛過又忘記》的書封上。


    這是一本詩集,作者叫餘秀華。


    餘秀華的詩寫得很美,勇敢,大膽,熱烈。當然,網上針對她的罵聲,同樣漫漫如大海。


    隻是,我不明白,大石選這本書的用意何在。是想以此表達他與素琴的結局,還是傳遞別的情緒?


    素琴拿起這本書,臉上明顯有些憂傷。看來,她又陷於往事了。


    我說:“餘秀華的詩,寫得很好。你可以讀一讀,很得勁,可以緩解心情。”


    素琴點點頭,隨手翻開一頁,讀了幾行,臉上的顏色,逐漸明麗。


    “坐一會吧。”素琴指了指沙發,讓我落座,給我倒了一杯水。這時,加班的租客們,陸續下班了。


    或許,怕吵著我們談論書,素琴輕輕關上了房門。


    接過水杯時,我看到了她的鎖骨。因為離得近,不免有些慌亂,手還差點碰到她的胳膊。


    素琴恢複了樸素的穿著,與開麻將館裏,完全判若兩人。


    不過,畢竟在麻將館混過些日子,媚眼裏的動人心魄,以及熱情勁兒,仍舊保留了下來。


    隻是,她或許自己不知道罷了。


    我坐下喝水,喝完,頭低頭,像做錯了事的孩子。


    素琴手裏捧著《我們愛過又忘記》,順勢在沙發上坐下。


    “問你件事。”素琴放下書,兩手交叉,看起來有些緊張。


    我點點頭,說願意效勞。


    素琴猶豫一下,才說:“《包法利夫人》我早讀完了,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又不敢開口。你怎麽看書中的女主角,愛瑪這個人?”


    問題提得很好,看得出來,素琴真的讀進去了,而且有思考,要不然,也不會問這個問題。


    當然,她問這個問題,其實另有所指,隱約藏著對自己情感生活的懺悔,或者說正視。


    從某種程度上講,素珍與愛瑪,都麵臨著同樣的問題。隻不過,愛瑪更瘋狂。而素琴遇到了大石,正因為大石的體貼真實,才更讓她覺得愧疚。


    於是,我由著愛瑪這個人物,談起我的看法。


    在談愛瑪時,不免結合當前的生活實際,以及我耳聞目睹的,身邊同事們的八卦故事。


    愛瑪是一出悲劇,但正因為悲劇,這部小說,才有了更大的藝術魅力。而她所追求的,更好的生活,身體的欲念。


    其實,也是許多女人內心的渴念。每個女人的身體裏,都住著一隻老虎。無非有些老虎被關得牢牢的,而有些老虎趁人不備,逃了出去。


    愛瑪顯然是那隻逃出去的老虎,雖然,她明明知道,推門而去,邁一步就是萬丈深淵。可即使如此,又如何呢?她仍然邁開了大步。


    闡述我的觀點時,我聽到素琴不時點頭。


    講完愛瑪,我又跟她講起了餘秀華。這位詩人驚世駭俗的真實經曆,深深震撼了素琴。


    夜色漸漸深了,我看了看表,該迴家了。


    起身告辭,素琴送我到門口。


    正準備拉開房鎖,她突然反過身來,後背緊緊抵住鎖,對我說了一句,讓人臉紅心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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