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做夢,原本是我的借口,胡扯之詞。但d姐這樣問,我自然不好說此乃胡編亂造的話。


    好在,虛構一個夢境,於我而言,不算什麽難事。


    我端起咖啡,往窗外的樓頂指了一下,說道:“我夢到你在天台,上麵擺了幾張桌椅,旁邊架了個燒烤攤,飲料酒水一應俱從,隻是,惟獨有一點,稍顯奇怪,沒有烤串,不知我們全吃完了,還是怎麽迴事。當然,食沒食肉,不是重點。重點在於,你在陽台上跳舞,舞姿很美,翩然若飛。”


    d姐聽得仔細,眼睫毛一眨一眨的。


    “這時,飛來一隻鴿子。這隻鴿子很奇怪,圍在你身邊,像陪你跳舞,又像對你耳語。”


    d姐說:“嗯。你這夢挺有意思的。”


    我說:“最有意思的部分,還在後頭呢。”


    d姐咧嘴一笑:“快講,快講。”


    我說:“跳著跳著,鴿子變成了一個高大帥氣的男人,和你一起跳起舞來。一曲舞罷,男子轉身,招了招手,突然跳出一匹白馬。然後,男子將你抱上馬背。喊一聲駕字,馬便騰空而起,奔往遠方而去。陽台上,隻剩下詩社成員。其中,當然還有我。我和她們一起,看著你們瀟灑遠去的背影。”


    d姐笑:“那馬上的男子,我好像認識哦。”


    “哦。那他是誰呀。”我心想,d姐到底是寫詩的人,還真是浪漫,她明知我的夢是假的,還和我互動上了。


    d姐搖晃幾下腦袋,說道:“他呀,叫什麽名字來著。唉呀,你看,我一下子怎麽想不起來了。叫,叫,哦,他姓範,和你是本家呢。”


    我略略有些驚訝,迅速從腦海裏搜索,在深圳我認識的人中,好像沒有姓範的。


    我舉起咖啡杯,和d姐碰了一下:“你就別賣關子啦,快告訴我,是誰吧。”


    d姐說:“那我可講了哦,你別怪我哦。”


    我點頭,心想,我怎麽會怪你呢。


    d姐盈盈若笑:“他呀,離我們可遠著呢。”


    我問:“不會遠在大西洋吧。”


    d姐說:“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


    這話太明白不過,我卻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時,不知是緊張,還是別的原因,d姐的手機,掉到了地下。


    d姐拾起手機,我方恍然大悟,原來,她所謂夢裏的姓範的騎馬者,便是指我。


    潛在意思是,我做了一個夢,她幫我完成了一個夢。我的夢裏,她是主角。而在她幫我完成的夢裏,我也成了主角。


    意思點明了,d姐不敢看我,隻低頭喝咖啡。而我也趕緊環顧左右。


    好不容易,喝完咖啡,從店裏出來,走到街頭,無處可去,我也不知去哪。此地離我租房與公司,都不算遠。


    此時雖在上班時間,但我仍有些擔心,倒不是怕同事瞧見。我光明正大,沒什麽好害怕的。


    最主要的原因,更怕遇到冬夏。雖然明知,這樣的幾率很小。


    和d姐並肩而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有好幾次,d姐的胳膊,碰到了我的胳膊,不知有意,還是無意。


    走到一條十字路口,d姐問我:“最近有部科幻大片,很火的。要不,去看看?”


    電影院裏,也算私密空間,去電影院的,大多是年輕情侶。我知道,若和d姐去了,雖然也算正常,但在私密空間待在一起兩小時,出來之後,肯定關係就不一樣了。


    說實話,我當然想去。但再一想,又覺得不妥。我正鬧情緒,心裏對朱玲瓏有怨恨。若因此,而和d姐看電影,繼而發生什麽事,對d姐也是不公平的。


    我不是曹超,還算有點理智。


    我之所以想報複朱玲瓏,最深層次的原因,其實是我在乎朱玲瓏。


    所以,明知她不會再迴來,心裏仍隱隱抱著一些希望。基於上述種種心思,我猶豫再三,拒絕了d姐,稱公司要辦晚會,我待會就要過去。


    “今天之所以沒上班,因為昨晚排練,熬夜了。所以,算調休。”我這樣解釋,合情合理,d姐挑不出毛病。


    大約d姐也意識到,過於唐突了,輕聲對我講了句抱歉。


    人行道上的綠燈亮了,路人穿梭往來。我站在原地沒動,我得講點什麽,卻又什麽講不出。


    d姐到底比我年長許多,經曆過許多事,我沒開口,但我已然感覺到,她理解了我。


    她當然不知我失戀的事,隻把我的猶豫,當成了另一種原因。


    我倆都不說話,營造出一種無聲勝有聲的氛圍。


    又一次亮起綠燈時,我對d姐說:“謝謝你,d姐,下次有時間了,我請你看電影,保證不食言。”


    d姐說:“好呀,說定了哦。如果說話不算數,誰就是小狗。”


    說話時,d姐笑了起來。


    一笑,氣氛就恢複正常了。


    我讓d姐止步,揮手告別。走到樓下超市,隔著老遠,又看到了冬夏,她身上那套藍色折子裙格外顯眼。


    唯有不同的,她頭倒像短了許多,不知是不是理了發的緣故。在她身邊,仍是那個男人,兩人不但親昵,而且十指相扣了。


    我原本想躲開,又覺得事已至此,再躲又有什麽用,我還能逃到天涯海角去不成?事已至此,還不如勇敢麵對。


    於是,我昂首朝著冬夏而去。


    這時,我也才明白,我之所以拒絕與d姐去看電影,一方麵因為朱玲瓏,更大的原因,還在於冬夏。


    或許,我骨子裏,對冬夏的牽掛,更勝於朱玲瓏。


    隻是,冬夏迴家陪護母親時,我與朱玲瓏陰差陽錯,有了夫妻之實。


    事後證明,在這件事上,我多少有了被騙的成份。所以,對於冬夏,我又萌生出一種特別的情緒來。隻是,也許我與冬夏,注定有緣無份吧。


    事已至此,躲避隻會更讓人瞧不起。如此一想,我挺起胸膛,朝冬夏走去。隻是,越往前走,越覺得不對勁。


    待又走得近一點,我停住步子,揉揉眼睛,再看冬夏,好像換了個人。再掐了把胳膊,很痛,證明不是夢。


    這時,冬夏和她的男朋友,已經近在眼前了。


    冬夏穿件藍t恤,從背影看,沒什麽特別的。但正麵觀看,實在過於前衛大膽了,完全不是冬夏的風格。


    麵對這一切,冬夏十分坦然。


    與我擦肩而過時,她甚至都沒瞧我一眼。就好像,我根本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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