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玄真講完那時在錢到守黑牢裏的情形,程妙音又是心疼,又是惱怒,不覺間心中燃起一股恨怒之意。


    寒月當空,時辰還不算太晚,二人便飛身到了錢到守的家門口。


    待空中收住身形,往下看去,卻是另外一番情景。錢到守的宅院裏,是一家老小,三代同堂,卻完全沒有錢到守的影子。


    張玄真落迴門外地麵,來到門口敲門,男主人開門,張玄真問:“那錢捕頭去哪裏了?”


    這家門裏的男主人迴:“錢捕頭兩年前就搬走了,走得很急,他隻說是去了城外,其他的便不知曉了。”


    “他家再沒有別人了嗎?”張玄真又問。


    男主人:“他將房產賣於我時,我不曾見過錢到守家裏的其他人,並不知有沒有了。”


    張玄真拱手行禮離開,略有失望,待到四下裏無人,便升入漆黑夜空中,來到程妙音身側,和程妙音說道:“錢到守搬走了,人說是去了城外,不過這幾年倒是真的並沒難為咱家裏……”


    “既然不曾難為家裏人,現在錢到守也不知去了哪裏,那這事兒就算了吧?”程妙音說。


    張玄真苦笑一聲,不置可否,帶著程妙音就離開了。


    ………


    北宋年間,太原府城南門這裏有座彌陀寺,還有一座清真寺,繁華熱鬧。這座清真寺曆史頗為悠久,有說書人講,這座清真寺在唐朝時,就立在這裏了。眼下,兩寺門口街市上,挑著擔子賣涼糕的,賣蜂蜜膏的,來迴遊走叫賣。偶爾還有兩三個“閑漢”拿著客人要的點心,趁著熱氣騰騰送到客人家裏,賺幾文跑腿的生活開銷。


    周圍閑逛遊玩的善男信女絡繹不絕,花鈿步搖流雲紋,錦綸羽扇弄詩文,百裏錦繡,一城繁華,人間煙火不覺綿延千年。


    太原府城南門外再往南,有一片外來窮漢們落腳的村子,環境醃臢,背景複雜,各種來路的人都有。自從十多年前那日,平白見了叫丘清陽的青年模樣的修士,看到其法力無邊之後,錢到守心裏日日害怕,夜夜驚厥。錢到守一直害怕張玄真迴來找他報複,自己便在城南門這兒的村子裏落了腳。其家人父母,老婆,半大兒子,皆因病,一個個都沒了。隻剩了錢到守一個人孤活在熟悉的城中,可是城中他一個熟人也沒有了。錢到守住到南門外這處村子之後,一直還身兼著捕頭的差事。


    錢到守他一介凡人,哪裏惹得起修士,人家動動手指頭,飛過來一把神劍,就結果了他的性命。錢到手絞盡腦汁,不得已開始到處尋找有沒有其他修士。他想:“既然張玄真能遇到神仙,他錢到守如果仔細找,花錢找,托人找,即便找不到老神仙,哪怕找到一個普通修士也行啊!怎麽就能找不到?”


    有錢能使鬼推磨,是錢花到哪裏,哪裏就不一樣。上了五次當,受了六次騙,錢到守終於經過人介紹,還結識了一個修士,貨真價實的修士。錢到守自然是不知道修士竟然還有境界之分別的,這位修士外表高挑清秀,看著四分是女人,六分是男人,分不清是男還是女,說起話來,陰陽怪氣,細聲細語,走路時婀娜妖媚,感覺其身上陰風陣陣。其實這都是這個修士故弄玄虛,他姓秦名雲雨,來曆不明,道號沒有,師承保密,也就是個煉氣七、八階而已。


    明麵上,是錢到守求著這個修士,能幫助他對付張玄真,讓自己能得個安生。暗地裏,是秦雲雨利用錢到守的捕快身份做事方便。秦雲雨,這個神秘的修士,做起事情來,和他的外貌特征很是相似,陰陽怪氣,鬼祟見不得人。他在太原府要做兩件事,第一件事,也是其最主要的一件事,收集人界軍隊的武力強弱情報。第二件事,是他自己修行的事,原來秦雲雨修煉的是采補之術,采陰補陽,增進修為。這人界的靈氣實在太稀薄,來到人界後,秦雲雨隻好另辟他徑,利用自己身邊的一本功法《雲雨采補術》修煉起了陰陽采補之術。為了配合這套功法,他還煉製了“忘憂合歡霧”。煉製這種東西,除了一些靈植之外,秦雲雨還將鬼魔霧氣煉入其中,變成了飄忽不定,如煙似氣的“忘憂合歡霧”。這種霧氣一放出來,就跟著目標,讓深陷其中的人以為自己遇到了漫天陰霧,怎麽也逃脫不掉。若是被這種霧氣吞沒,魔障侵擾神識,神魂不穩,心念不定,精元外泄,靈陰失守,采補之人,便輕易得其精元靈陰增益修為。在錢到守的協助下,兩年時間六十三名女子被害。其中還有一名不知哪個門派的女修,也身死道消,隕落於此淫賊魔爪。采補凡人女子,在靈力精進上很有限,若是采補女修,效果奇佳。


    ……


    張貴和程有吉兩家的鋪子已經關門五、六天了,周圍鄰鋪都覺得奇怪,可也沒處問去。沒人知道這幾日,在張貴家裏,為娘的,當爹的又是親家,又是公婆,有嘮不完的嗑,張玄真和程妙音也有講不完的神怪奇遇。兩個世外修士換了普通人家的衣服,盤腿在炕上,嗑著瓜子,手裏玩著小時候常見的小羊羊拐,這種民間遊戲在太原府甚是流行。很多人都是玩著羊拐長大的。


    家裏頭不是新年勝過除夕,丈母娘在納鞋底子,婆婆在縫被子,大紅綢緞被麵子,看著多喜慶,映紅了所有人的臉蛋子。


    不覺十天過去了,再不開門,實在不行了,家裏人才不得不打開門,心不在焉地又做起了營生。


    張玄真和程妙音如十多年前一樣,跑東跑西送東西,幫襯著家裏的生意。


    誰知冤家路窄,張玄真的一個擦肩而過,竟然路遇了冤家仇人錢到守。


    二人交錯而過,四目相對,麵容上無風無雨,內心卻似狂風海嘯。錢到守一臉風霜,褐色臉皮,皺紋多了不少,兩鬢染了白霜,但是,逃不過張玄真的眼睛。


    那個黑暗中,打斷張鐵虎手腳的人,那個看著他的生命一點點逝去的人間活鬼,錢到守。他的麵容,張玄真怎麽會忘記。


    當年,半隻腳已經邁進地府的張鐵虎,那雙倔強的眼睛,眼裏不甘的怒火,錢到守又怎麽會忘記!


    恨不得夜夜噩夢驚起,錢到守都要想象一遍今日與張鐵虎碰上個麵對麵的冤家路窄。


    要不是當年玄陰洞天的機緣,要不是被掌門帶走十年,又怎麽會讓這仇恨,空等十年?!


    錢到守強作鎮定,低頭快速走開,他認定張玄真肯定是迴來報仇的。當然,他並沒有想錯,報仇是一定的,隻不過,張玄真並不是抱著一顆恨心迴家的。是這冤家的路太窄,窄得躲不過去,想忘也不被允許。突然路遇錢到守,到讓張玄真隻顧想著黑牢的那一幕,呆了很久,醒過來時,錢到守不知走了多遠。


    張玄真一路失魂落魄地迴了家,一把拽過程妙音,緊緊抱著,好像迴到了三司府衙黑牢無助的那個夜裏,程妙音是他唯一的命根子。


    程妙音很是莫名其妙:“夫君,你這是怎麽了?”


    張玄真:“我在路上遇到錢到守了,心裏不知怎的,想起那日的黑牢,亂的很。”


    程妙音氣息堅定:“那個害你的錢到守嗎?那還有什麽說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現在,剛好十年了。還等什麽,走!報仇去!”


    聽到程妙音的聲音,聽到報仇的堅定,張玄真又活了迴來:“是!報仇!十年了。”


    張玄真繼續:“娘子,剛才我與錢到守見麵的時候,現在迴想起來,仿佛他身上有靈氣擾動,好像他和什麽修士有交往,有殘留的氣息。”


    程妙音疑惑:“不會他自己也在修行?”


    張玄真:“那肯定不會,他就是凡人,但是他背後,可能有修行之人!”


    ……


    從城南門一出城,錢到守便跑了起來。


    迴村的路上,錢到守內心更是翻江倒海,火紅的日頭下,錢到守全身竟然在發抖。


    心裏不停念叨:“怎麽辦?他迴來了,怎麽辦?……怎麽辦?……”


    終於錢到守急中生智,想到了秦雲雨:“找秦爺,秦爺是修士,能耐大,一定可以對付的了張鐵虎那小子,對!找秦爺。可秦爺為何幫我?因為……對了,為了玉梅那丫頭,玉梅和張鐵虎訂過親,一定在一塊兒。我就說……我就說有個老神仙帶走了張鐵虎和趙玉梅,他倆有修為。這樣的話,秦爺一定對趙玉梅感興趣,那個,那個張鐵虎肯定不能答應,一定追過來,秦爺不就把張鐵虎收拾了嗎?”想到這裏,如同吃了個定心丸,加快腳程,趕緊迴家,手裏握緊了這次從都指揮使那裏套來的軍情。錢到守剛剛和都指揮使喝了頓大酒,花了不少銀錢,搞到了軍情,給秦雲雨送來的路上,撞上了張玄真。


    有情報就能見到秦雲雨,有女人也能見到秦雲雨,否則,秦雲雨不會現身。錢到守覺得,他能從秦雲雨那裏得到安全,有秦爺在旁邊,張鐵虎就不敢來殺他,錢到守這樣篤定地認為。


    ……


    無極門之變,讓張玄真謹慎了不少。程妙音正欲飛身追去,張玄真一把將其拉住,說道:“娘子,我們此去追向哪裏?他身邊有沒有高人還不知?還是先打探一下為好。”


    程妙音轉身和張玄真一同又迴到店中。已是正午時分,兩家老人還停留在張玄真二人是凡人之時的迴憶,抓住張玄真,程妙音兩人,喊迴家吃中飯。


    一桌子羊肉麵,羊肉燒麥,烤羊腿……十年不食人間煙火,現下麵對從小吃到大的一桌子爹娘的手藝,程妙音二人吃在嘴裏,美在心裏。滿嘴皆是幼小時的迴憶。


    午飯後,店裏街上行人漸少。太原人的習慣,午後定要找地方午覺。


    張玄真,程妙音幫著收拾完店裏的東西,看著爹娘也在店裏的臨時床榻上歪著打盹睡午覺,便對程妙音道:“我想先去探一下……你守在家裏,有什麽情況,等我迴來再說。”程妙音點頭答應。


    剛才與錢到守擦肩而過,張玄真已記住了此人的氣息。以張玄真的神識,在太原府及其周圍,要揪一個人出來還是相當容易的。


    張玄真神識一掃,便在城南門外五裏地的地方,發現了錢到守,就遁光一閃,已經到了錢到守頭頂之上。憑他錢到守一介凡人,怎麽可能發現頭頂上的張玄真。張玄真就在錢到守的頭頂之上二十丈的地方,亦步亦趨地跟著,同時運轉魔元經,徹底隱匿氣息。


    錢到守走迴到屋中,點起秦雲雨給他的招魂香,用來召喚秦雲雨。約莫過了有一個多時辰,一道遁光落在錢到守的門口,錢到守趕緊起身迎接。


    張玄真卻隱匿身形,於半空中微微一笑,心裏道:“這一趟沒有白來,正主到場!”


    張玄真沒有用神識探查房屋內部,擔心被對方發現,打草驚蛇,於是便降低高度,結果卻感受到了對方的氣息隻有煉氣八階,心中不禁一樂:“煉氣八階?他在我麵前,仿佛掌門麵前的我。修為這麽低,不知背後還有沒有其他人。此人若隻是來和錢到守接頭,那今晚應該是不會再另有人來,多等無益。明晚我再來看看,若錢到守的後台就僅僅是此人,再無他人,那就放心動手,給自己報仇。”


    想到這裏,張玄真慢慢升入高空,靜靜化作一道銀色遁光,返迴城去。


    張玄真一走,帶動靈氣波動,被秦雲雨感覺到,立刻抬手,止住錢到守的聲音,尖細的嗓音問:“你把誰引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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