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寧法師離開幾個小時後。


    昏迷中的林海恩,先是手指頭微動,又皺了皺眉頭,眼睛才終於是緩緩的眯開一條縫。


    雖然四肢還有些酸痛,但比起一開始的時候,不知道要好多少了。


    可以看出。


    確實正如普寧法師說的那般,由於林海恩的身子骨還沒長大定型,所以難以承受那一大股陽氣的衝擊。


    而山鬼老怪送來的三個珍貴藥材,就是最好的補氣血之物,恰好能夠彌補林海恩體內的虧空。


    一直守在床邊的陳燕,看到林海恩醒來後,連忙俯身過去問道。


    “海恩,怎麽樣?”


    “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有沒有哪裏感覺不對的地方?”


    “沒,沒有,媽。”林海恩有些虛弱的迴了句,手撐著床鋪坐起,倚靠著床頭板,將雙手伸出,繼續道。


    “沒有哪裏不舒服了,就隻剩下雙手有點麻麻酸酸的。”


    聽到林海恩沒啥事了。


    陳燕終於是舒了口氣,然後又忽然瞪向林海恩,擰了擰他的手臂,責怪道。


    “你這娃子。”


    “咋就這麽沒輕重,真是不把自己身體當迴事,萬一你出事了,讓媽媽要怎麽辦。”


    “對不起,媽,我錯了。”林海恩先是道了個歉,又感覺有些委屈的癟了癟嘴,低聲解釋道。


    “誰讓他說小安是鬼,他想害死小安。”


    “我一生氣就......”


    林海恩口中的小安,自然就是剛出生七天的弟弟。


    陳燕先是愣了愣,雙眼頓時就蓄滿淚花,將林海恩摟到自己的懷中,揉著他的腦袋哽咽道。


    “欸,你這娃子啊......”


    在院子和林母聊天的莫三姑。


    聽到房間內的談話連忙走進廂房,看到醒來的林海恩,終於也是鬆了口氣,替其解釋道。


    “燕子,這件事確實也怪不了海恩。”


    “誰都想不到,鄭同順竟然早就被鬼剝皮了,我估計死去的楊梅,就是被這隻惡鬼害死的。”


    “最關鍵的是...它竟然在眾神巡境的時候,坐棺擋路裝出起乩,那神明們肯定是無法坐視不管,恰好應了海恩的乩童命啊。”


    緊接著。


    莫三姑又看向林海恩,出聲問道:“你還記得那時發生了什麽嗎?”


    林海恩先是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歪著腦袋竭力的迴憶道。


    “我記得不是很清楚。”


    “就是看到那個棺材後,整個人就變得很暈,心跳的很重,就像是沒辦法控製自己的身體一樣。”


    “雖然能大概想起一些事,但感覺都記得不是很清楚。”


    在這個迴答中,林海恩特意隱瞞了一件事。


    那就是...雖然很多事都記不清了,但卻有一件事,或者說一個名號,深深刻在了他的心中。


    混元一氣揚羽振虛尋風應聲白鶴真君!!


    這個名號很長,林海恩當時也是腦袋飄浮劇痛無比時,聽到一個模糊虛影對他說了這個名號。


    按照常理,這本該忘記的事情,卻古怪的印在了心中。


    更是無比清晰的記著......


    今後若是有難,隻需在心中輕喚這個名字即可。


    聽到林海恩不記得起乩後的事情,莫三姑並不感到意外。


    確實有很多乩童在神明離體後,都沒有起乩時的那段記憶,但卻格外嚴肅的叮囑道。


    “小海恩,你要好生記住。”


    “你被白鶴真君選中了,成為了祂的乩童,等你長大之後,要是遇到事了就可以找祂來幫忙。”


    “但現在不行,你還太小了,受不了起乩後的陽氣,懂嗎?”


    林海恩連忙點了點頭,迴答道。


    “明白了,三姑奶奶。”


    雖然是這麽迴答著,但聰慧機敏的林海恩,則在心中暗暗思量起來。


    因為,他已經隱隱感覺到有些不對了。


    自己好像並不隻是被白鶴真君選中,而是被好多‘人’都選中了,之前他在夢中所接下的那些器物便是證據。


    先前扮成白鶴童子的時候,那代表身份的玉如意,跟夢中的也相差無幾。


    那是不是代表著...隻要自己拿著不同的器物,就能被不同的神明選中?


    林海恩並不太清楚,現在的他,對於乩童的了解還太少了。


    但也不著急,往後還有的是時間,而且先前那種渾身劇痛的感覺,他也不想短時間內再體驗一次了。


    想到這裏。


    林海恩忽然記起了什麽事,連忙掙紮著爬起,更是神色慌張道。


    “不,不對。”


    “遊神還沒有結束,我還要幫大家引路,我得現在趕過去才行。”


    此話一出。


    莫三姑連忙抓住林海恩的手,不容置疑的反駁道。


    “哎呦,小海恩,不用去了。”


    “十裏八鄉的神明都會理解,如果祂們在的話,也都看到了的。”


    “況且,現在都不知道遊神隊伍走到十裏八鄉的什麽地方了,你要到哪裏去找嘞。”


    不止是莫三姑。


    林母和陳燕兩人,也是同時阻止了林海恩還想去遊神的行為。


    見到幾位長輩都不允許去。


    林海恩頓時癟了癟嘴,明顯是有些不開心,但還是掙紮著下床,格外堅決的道。


    “你們說的不算,我要去問下媽祖奶奶同不同意哩。”


    說完。


    林海恩便是打開自己堆放小玩具的箱子。


    從一堆敲扁的啤酒蓋中,拿出兩個正麵是紅色的圓餅啤酒蓋,跑進了側屋來到請來的媽祖像前。


    毫不猶豫的跪在媽祖像前,將兩個敲扁的啤酒蓋握在手中,無比虔誠更自責的說道。


    “媽祖奶奶對不起,我沒有幫您們帶完路,就走了。”


    “我現在想繼續跟您們巡境,不過我們家裏沒有杯筊,所以您這次就原諒我一下,可不可以。”


    “我手中啤酒蓋紅色的就是陽麵,沒顏色的就是陰麵哦。”


    “如果您同意我再去的話,就給我一個聖杯,要是不同意的就給我一個陰杯,不過我想要個聖杯,求求您了。”


    林海恩停頓兩秒,有些忐忑的問道。


    “媽祖奶奶,我可以再去遊神幫您們引路嗎?”


    說完。


    林海恩晃了晃手中的兩個敲扁瓶蓋,輕輕的扔在了地麵上。


    鏗啦!


    兩個敲扁瓶蓋被扔在了地麵。


    頗有些奇怪的是...這兩個瓶蓋竟是原地旋轉了起來,似乎媽祖娘娘也在認真考慮著。


    三秒後。


    兩個扁瓶蓋竟是同時停下,而且是沒有顏色的朝上。


    陰杯!


    在這另類的擲杯筊下,媽祖娘娘給出了不要來的迴答。


    看著地麵上的瓶蓋,林海恩頓時又癟了癟嘴,眼眶都晶瑩了起來,但還是強忍著淚水,磕了個頭道。


    “知道了,媽祖奶奶,我現在就不去遊神了。”


    撿起兩個扁瓶蓋。


    林海恩立刻就撲到了床上,更是把頭蒙在枕頭裏,明顯是有些說不出的傷心。


    但他卻沒注意到是...就在擲出陰杯之後,那枚一直戴在他身上的七彩貝殼吊墜,泛起了瑩瑩七彩光芒。


    光芒沒入體內,溫養修複著林海恩的身體,將這次起乩的後遺症,徹底修複祛掉。


    雖然並沒有讓林海恩再去,但媽祖娘娘卻是一直都在護著他......


    ......


    時間很快。


    距離這十裏八鄉最盛大的遊神活動,已經轉瞬又過去了兩年。


    現在的林海恩已經十一歲了。


    雖然還算小孩子,但卻也長高了不少,長相更是格外清秀。


    這兩年裏。


    林家兩兄弟也用捕魚賺來的辛苦錢,把原本的泥瓦房推掉了,在同個位置新起了兩層樓房。


    在自己的小房間中。


    林海恩正用著鉛筆在紙張上畫著什麽,而在書桌的旁邊,還擺放著用鐵鑄成的長槍、鐵棍等器物。


    將最後一筆畫完後。


    林海恩頓時麵露喜色,更是沒有半點猶豫,立刻就朝著樓下跑去。


    看到自己才兩歲的弟弟林永安,可愛的坐在小凳子上,吃著閩地傳統零食雪片膏,林海恩笑了笑,朝著正洗菜的陳燕,喊道。


    “媽,我去找下永傑哥。”


    “快要吃飯了,記得早點迴來。”


    “知道了,媽。”林海恩迴了句,立刻就小跑著出門,可就在馬上跑出院門的時候,忽然又返了迴來。


    特地來到林永安的麵前,把自家弟弟臉頰旁的一堆米糕碎屑擦掉,又揉了揉他的腦袋,笑著道。


    “唔,小安可要乖乖的哩。”


    說完。


    林海恩便朝著羅鐵林的打鐵鋪跑去。


    從去年開始。


    實在是讀不下去書的林永傑,便去羅鐵林的打鐵鋪當上了學徒。


    ......


    打鐵鋪裏。


    林永傑正在細心的給一根鞭子塗上金漆。


    被自家老爹用七匹狼皮帶威脅,不得不去上初中的王星星,正坐在旁邊的凳子上,滿臉痛苦的哭訴道。


    “阿傑,你說這讀書有啥用啊?”


    “我跟你一樣的啊,哪裏是什麽讀書的料啊,那老頭子咋就非得讓我讀書呢?”


    “真要怕我餓死,我也跟你來學打鐵不就好了,實在不行就去幫老頭子殺豬,你是不是?”


    “打鐵你學不來,你吃不了苦。”林永傑麵無表情的迴了一句,停下動作把自己滿是繭子的手朝向王星星,繼續補刀道。


    “你要是來打鐵,三天就會被師傅趕迴家。”


    “殺豬也不行,你哥已經在幫忙殺豬了,你隻剩下讀書這條路了。”


    聽到這番話。


    王星星先是愣了下,然後用力拍了下大腿,似乎極為痛心的答道。


    “阿傑。”


    “你咋就能這麽紮我心呢。”


    “哦,對了,你有沒有聽說村裏前幾天發生的事?”


    “什麽事?”林永傑又低頭開始給金鞭上色,簡單的迴了句話。


    王星星也不介意,似乎早就習慣了,咋舌道。


    “嘖,阿傑,我們村養羊的那個王善林,你知道吧?”


    “前幾天去山上放羊就沒迴來,然後昨天他家裏派人去找,結果竟然隻找到一隻腿,其他的好像都給吃了。”


    “這又恰好是快到清明,別人都在說怕是遇到事了。”


    “能有啥事?就是被豹子或者狼給叼走了吧。”林永傑手中的油漆刷頓了下,繼續迴答道。


    “前段時間,不是有人在咱們山上看到了豹子嗎?”


    “而且星星,王善林不是你本家親戚嗎?平時他賣羊肉的時候,不都擺在你家老漢旁邊的嗎?”


    “啥本家親戚啊,沒這種親戚。”王星星似乎有些不滿的迴了句,拿起一塊廢鐵在地麵敲了敲,講述道。


    “王善林那家夥平時就不老實。”


    “我和我爸都煩他,有事沒事就來占點小便宜,別人拿他點東西,就跟要他的命......”


    還沒說完。


    鐵匠鋪的大門便是被忽然推開了。


    踩著拖鞋的林海恩,小心翼翼的把門關上,看到坐在旁邊的王星星,立刻打招唿道。


    “星星哥,你今天也在啊。”


    “海恩,這幾天不見,我咋感覺你又長高了呢?”王星星有些驚訝的說了句,而後又想起什麽般,歎氣道。


    “海恩啊,你下次能不能考試不要再考滿分了。”


    “我家那老頭子,天天拿你跟我比,還說是我能有你一半聰明他也就瞑目了,我這竹筍炒肉都不知道吃多少頓了。”


    林海恩撓頭笑了笑,沒有接王星星的話茬。


    他可是知道。


    這個星星哥就是純純的話癆,你要是接了一句,那這一整天啥事都不用做了,擺張凳子陪他嘮就行了。


    走到林永傑麵前,將手中的紙張遞出,開口道。


    “哥,有空的時候,幫我在打下這個虎牌。”


    林永傑接過林海恩遞來的紙,看了眼後便放到一旁,道。


    “好。”


    “等這個金鞭做好後,就幫你打這個虎牌。”


    “對了,海恩,你是不是這幾天要和三姑奶奶去烏頭峰一趟?”


    雖然不知道林永傑為什麽會突然問這件事。


    但林海恩還是點了點頭,迴答道:“是啊,可能這一兩天就要去了,不能等到清明那天。”


    “小心一點,前段時間有人看到豹子了。”林永傑叮囑了一句。


    “嗯,知道的,哥。”


    看著這兩個堂兄弟,就好似在打啞謎般的說著話,王星星頓時就感覺被冷落了。


    便拿起林永傑放在旁邊的紙張,見到裏麵畫著的怪異虎牌,疑惑道。


    “海恩。”


    “你最近都讓阿傑打這些個稀奇古怪的東西幹嘛?今年村裏的遊神不是過了嗎?要打也得快過年了再打吧?”


    林海恩咧嘴笑了笑,盯著那根快要完成的金鞭,滿心歡喜的答道。


    “星星哥。”


    “這些可不是為了遊神,我可是準備用來打鬼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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