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二點。


    棉衣上滿是髒汙的鄭同順,終於走迴自家的三層樓房前。


    從水庫迴到家的這一路上,由於不適應這特殊的身體,令其平地摔了好幾次,甚至都將棉衣摔破了。


    “哢噠———”


    當鄭同順將大門緩緩打開後。


    那擔憂到一直坐在椅子等著的阿梅,便是連忙站了起來。


    看到鄭同順身上滿是髒汙,又破口的棉衣,以及他那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頰,無比緊張道。


    “同...同順,你這...這是咋了。”


    聽到自家老婆的話語。


    這個鄭同順先是愣了下,而後竟用著尋常語氣答道。


    “能咋?就是在路上摔了啊。”


    雖然這個迴答很正常,但幾十年的親密相處,讓阿梅莫名的總是覺得眼前這個男人,並不是鄭同順。


    有些害怕的縮了縮,可又鼓起心中僅有的勇氣,上前摸了摸鄭同順的手臂,卻被嚇得後退兩步。


    “哎呀,同順,你的手...你的手咋會這麽涼啊。”


    鄭同順的臉上明顯是露出了不耐煩神色,瞪著眼睛嗬斥道。


    “阿梅,你這娘們是不是中邪了。”


    “這麽冷的天,大老遠的去了趟水庫,手能不涼嗎?趕緊去幫我煮碗平安麵,再加一顆蛋。”


    “這事算是平了,別還在那裏亂七八糟的說些什麽,到時沒事都被你盼出事來了。”


    這一番嗬斥下。


    讓女人也沒辦法再說什麽,隻能輕歎一聲,去廚房煮起了麵線。


    吃麵線是閩地的傳統。


    尤其是遇到什麽大事,或者要祈福保平安的時候,總是少不了一碗會自動繁殖的麵線。


    當然。


    此時對鄭同順而言,這一碗麵線並不是為了今天的這件事,更不是因為不用再受鄭同慶的執念影響。


    反而是表示著...偷渡下船後的那碗平安麵。


    曾經每位閩地人成功偷渡國外的第一餐,如無意外的話,都是這種滋味清淡卻代表著鄉愁的麵線。


    ......


    第二天。


    鄭同順一大早便起來去碼頭的自家蝦屋了。


    不僅是為了適應這全新的身份,更是要完成大黑佛母的交待。


    神明庇佑不了一世,所以隻要讓林家變成鬼神皆憎,那先前護著林海恩的那些神明,自會嫌棄離去。


    雖然鄭同順是照常起來了。


    但昨晚跟他睡在同一層床的楊梅,卻是生病的有些起不來了,整個人臉色慘白無色,印堂更是有些發黑。


    與鬼同睡,豈能有好?


    今天的潮水較晚。


    下午四點,那些早上出航的漁船,才開始陸續的迴來。


    就跟往常幾天一樣。


    但凡是沾了中元節那件事的村民,出海的收獲都是寥寥無幾,隻夠填飽肚子保證不餓死。


    而林家兩兄弟的收獲,則是足以到人人豔羨的程度。


    一日就能抵上往常好幾日。


    隨著林家兩兄弟的漁船返航,早就等待多時的鄭同順,立刻大咧咧的走上漁船。


    見到那堆滿魚艙的收獲,便看向林平川開口道。


    “平川。”


    “你和你哥的這些魚賣給我吧?”


    本來見到鄭同順來到自家船上,心中就有些疑惑的林平川,聽到這句話更是皺起了眉頭。


    雖然鄭同順也在收魚,村裏也有不少船都是把魚賣給他。


    但不管什麽時候,鄭同順可都沒收過他們兩兄弟的魚,似乎生怕沾到什麽事情一般。


    可今天...竟是主動來問?


    似乎看出林平川的疑惑,鄭同順立刻扯出一抹詭異笑容,解釋道。


    “平川。”


    “最近這兩個月,就你們兩兄弟的船收獲比較好。”


    “其他船都不太行啊,我在縣城裏認識的那個老板,偏偏最近讓我多收點魚送上去。”


    “這樣吧,你們倆把魚都賣給我,我到時單獨給你們多算三成價錢,而且不管是什麽魚,我都要。”


    這番話。


    讓林平川更覺得古怪了。


    因為鄭同順一向都把價錢壓得很低,今天怎會突然抬價?還是單獨給他們倆多算三成?


    這多三成的價錢,確實很誘人。


    但昨天才聊到鄭同順做的肮髒事,而且經過這麽多次的事情後,林平川從不相信天上有白掉下來的餡餅。


    根本沒有半點遲疑。


    林平川頗為勉強的笑了笑,而後客套的答道。


    “同順哥。”


    “我們現在實在是沒辦法賣給你,之前都是齙牙叔收我們的魚,這肯定是不能平白無故的換個人,是吧?”


    “要是齙牙叔待會收完後,還有剩下魚的話,到時我再賣給你。”


    “不過,也不用多拿什麽三成,跟其他人一樣的價錢就好。”


    此話一出。


    鄭同順頓時就愣了愣,似乎沒想到林平川竟能拒絕,這多三成的價格可是不低了啊。


    但也沒辦法再多說什麽,點了點頭道。


    “確實不太好換。”


    “那就這樣吧,平川你要是有剩魚的話,喊我就行。”


    說完。


    鄭同順就離開了林平川的船。


    雖然是收著其他船的魚蝦,但他卻始終盯著林家兩兄弟的方向,想著什麽時候能收點不要的剩魚也行。


    但令他感到意外的是......


    林平川把那些值錢的魚賣掉後,竟是沒來找他多賺上一筆錢。


    反而是提著那一大桶死去不值錢的魚蝦蟹,直接送給了鄭同慶的媳婦—劉霞,也就是自家弟媳。


    甚至不隻是林平川。


    就連林平山也沒將那些不要的魚蝦賣給他,反而選擇提迴家喂鴨子。


    這幾年遇到的事情,真是讓林家兩兄弟徹底怕了。


    更是明白了一個道理,有些錢就算有命拿,也要看你有沒有命花......


    ......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


    終於是來到了臘月十五,離過年也沒剩下幾天。


    陳燕的肚子也是越來越大,估計這第二個孩子,在這十天半個月內就會出生了。


    為了防止意外發生。


    林母最近都是住在林平川的家中,以便更好的照顧自家二兒媳婦。


    飯桌上。


    正啃著青蟹腳的林海恩,好似忽然想起什麽般,連忙把大蟹腳放下,看向林平川問道。


    “爸,你是不是和同順伯很熟啊?”


    “我今天在路上看到同順伯,他就問我要不要吃糖,還拿出十塊錢說是要給我壓歲錢。”


    此話一出。


    都不等林平川迴話,林母便是瞬間變了臉色,急忙問道。


    “海恩,你拿了嗎?”


    “他給的糖和壓歲錢你收了嗎?”


    “才沒有哩。”林海恩嘟了嘟嘴,搖了搖頭繼續道。


    “我和同順伯伯又不熟,而且在他身邊我就感覺不舒服,連理都不理他就跑迴家了。”


    林平川放心的點了點頭,同樣有些疑惑的開口道。


    “同順哥,最近真的有點奇怪。”


    “每次在碼頭的時候,都會問我和哥,要不要把魚賣給他,而且還要用高於正常的價格收。”


    “真是怪得很,搞得我和哥,那是一點都不敢理他。”


    “不理就對了。”林母適時的插了一句,而後更是壓低聲音道。


    “同順的媳婦,最近有些不對勁。”


    “短短十幾天,整個人就瘦的跟皮包骨一樣,醫生來看過了也查不出問題,去縣醫院也查不出來。”


    “三姑都去過一趟了,也沒看出什麽稀奇古怪的問題。”


    “但要我說啊,估計是遭邪了。”


    “那兩口子拿了同慶用命換來的錢,終究還是要還迴去的啊。”


    說到這裏。


    林母擺了擺手,給林海恩夾了一塊肉,格外嚴肅道。


    “不說這些,不說這些了。”


    “燕子這十天半個月就要生產,咱家不提這些事了,平平安安的把這個小娃子生下來才對。”


    緊接著。


    林母又看向正啃著肉的林海恩,有些好奇的出聲問道。


    “海恩,你想好過年遊神要扮誰了沒?”


    林母對這次的新春遊神格外重視。


    因為前段時間莫三姑專門提過,近期林海恩可能就要起乩了,林母這左思右想,都覺得大致是會應在這次遊神上麵。


    要是能像黃太爺那般,在遊神中起乩,倒也能算是好事。


    最起碼周邊人多能有個照應,也不用擔心往後在被髒東西盯上了。


    林海恩歪著腦袋想了兩秒,而後搖了搖頭,盯著麵前的大青蟹腳,嘟囔著答道。


    “我...我也不知道。”


    “這兩天,我總是會夢到好多東西,見到好多看不清臉的人,他們還要送給我不同的東西嘞。”


    “有三叉、虎牌、長槍、如意、還有鐵棒這些的,我也不知道要接誰的東西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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