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修行。


    其實多半十年如一日,少有休息。


    但若是修行疲乏,或有個人事宜需要辦理,也隻會在十天裏的戊日,也就是神明休息日,將這些事情辦妥。


    而剛入法脈的林海恩,自是還不到休息的時候。


    過完年後。


    便是用正月初一到十五的這段時間,將道教八大神咒研習掌握,不說是完全精通,但也能有個七八分模樣了。


    吃午飯時。


    依舊穿著單薄道袍的寧法師,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墨鏡,遞給身旁大口扒飯的林海恩,開口道。


    “徒兒,吃完後就收拾下東西。”


    “待會咱們要坐車去榕城,到今晚的陰市裏買點東西。”


    “還有你現在道行修為還不夠,沒辦法隱去雙眼異樣,待會就戴著這個墨鏡吧。”


    “榕城不比這裏,現在估計都有不少的道門中人,為了應那兇蛟化龍劫,早早的在城裏等著了,遮住你的雙瞳,自是能少點他人的打量和注意,也能少點麻煩事。”


    聽到要去榕城,林海恩先是愣了下,隨即連忙接過墨鏡,點頭答道。


    “好,師父,知道了。”


    在村中長大的林海恩。


    就連來金鳳縣,都是因為拜師的緣故才來,更別說去更大的榕城了。


    這其實也很正常。


    很多人都是在上大學後,才離開土生土長的縣城,來到大城市裏。


    ......


    晚上八點。


    師徒倆來到了榕城。


    跟從沒來過的林海恩不同,寧法師對榕城那是格外的熟悉,此前更是在此待過很長的一段時間。


    直接便帶著林海恩,來到了四坊九巷旁的招待所。


    由於今天是元宵節,所以四坊九巷的遊客眾多,更是有很多小孩提著燈籠走在那一條條街巷裏。


    在招待室辦理好住宿手續時。


    林海恩還看到了好幾個穿著道袍的人下樓,其中一人對著自己師父還點了點頭,簡單的打了個招唿。


    很明顯。


    這些穿著道袍的人就是為了參加今晚的陰市,更是為了等待那位仙逝的欽天監,所說的第三劫應驗。


    來到房間裏。


    寧法師便打開窗戶,探頭看了眼下方街道的人群,對著林海恩道。


    “徒兒,離陰市還有段時間。”


    “今天是元宵,下麵可是熱鬧的很,你若想去的話,可以大膽的去玩一會。”


    “陰市雖然也在這條街巷裏,但還沒有這麽快的開始,現在正是普通人的玩樂時間。”


    “等正月十五過去,來到十六的醜時,陰市才會陸續開始,總共持續兩個時辰,卯時前結束。”


    “記住,但凡是在有陰市的地方,那就是每月的農曆十六開。”


    “具體開陰市的街道,則需要詢問本地的道士,或者問那種看過去比較有年頭的殯葬店,基本也能得知開陰市的地方。”


    “最後在這陰市中買賣也有講究,若是尋常東西,那就可以用錢財直接買,可要是珍稀點的,往往是采用以物換物的形式,或者以人情、承諾之類的東西來換。”


    說到這裏。


    寧法師停頓兩秒,頗為鄭重的繼續道。


    “徒兒,你要記住。”


    “咱們修道之人,不能隨意給人承諾,更是不能輕易的欠下人情。”


    “尤其是為了某件東西,在陰市裏欠下鬼物的人情債,那往往多半會作繭自縛,難有一個好結果。”


    鬼物的人情債?


    聽到這裏,林海恩立刻便疑惑的皺起眉頭,難道說...待會的陰市,並不是隻有人?


    似乎看出了林海恩的疑惑,寧法師便是意有所指的肯定道。


    “陰市,陰市。”


    “自是有人也有鬼,才能夠稱之為陰市,尤其是規模越大的陰市,那參與的鬼怪邪物就越多。”


    “不過,敢能在這麽多的道門中人麵前參加陰市,這些鬼怪自然也是身上幹淨的很。”


    “即便可能是有做點小惡,但也到不了非得打個魂飛魄散的程度,也沒人會在陰市追著那種犯了小惡的鬼物,窮追猛打。”


    “所以徒兒,你待會可別一言不合就召來天雷,朝著那些做生意的鬼物打去。”


    林海恩撓頭靦腆的笑了笑,心中也沒了去下麵街道人擠人的想法,看著寧法師緩聲道。


    “師父,現在離陰市還有段時間。”


    “不然您就剛好跟我說說,那個前輩窺探出的前兩次大劫—老妖成道和飛僵叩門,究竟是個什麽情況。”


    寧法師點了點頭,指了指茶桌旁的椅子,示意道。


    “徒兒,坐吧。”


    “恰好有空,那為師便和你說說前兩次的大劫,也算給你漲點見識,就先說那老妖成道。”


    “那是在十五年前的中元節......”


    ......


    這兩個大劫的故事。


    林海恩聽得格外認真,寧法師說到緊張之處的時候,更是令其下意識的攥緊拳頭。


    因為,老妖成道和飛僵叩門這兩劫,比起先前的那個虎煞化窮奇,竟是都兇險了數倍不止。


    師徒倆一講一聽,完全沒感覺到時間流逝。


    淩晨一點。


    正月十六的醜時。


    “鐺—鐺—鐺———”


    三道沉悶的敲鍾聲,忽然在這四坊九街中響起。


    寧法師適時的停下話語,看向正聽著認真的林海恩,笑著道。


    “徒兒,下次再講。”


    “三道鍾聲已響,陰市已經開始了。”


    林海恩立刻反應過來,站起身探頭從窗戶朝街道看去。


    猛然發現。


    幾小時前還滿是民眾的街道,已然是湧動起陣陣陰氣,而且就在他的視線中,竟是走過了一個穿著民國服裝的男人。


    隻不過,這男人卻腳不沾地,渾身鬼氣滾滾,明顯是隻修煉有成的鬼物。


    陰市。


    真不隻有人,更有鬼怪。


    “走吧,徒兒,咱們也抓緊下去吧。”寧法師把包袱重新背到身上,便是直接開門下樓。


    林海恩則是摸了摸腰間的龍角和金鞭,心頭安定幾分後,快走幾步跟在了寧法師的身後。


    ......


    榕城的四坊九巷。


    在白天和晚上時,是屬於普通人玩樂的地方。


    可一到每月農曆十六的淩晨深夜,便會成鬼怪妖邪和道門中人,用來購買交易各種陰物法器的特殊市場。


    林海恩跟在寧法師旁邊,好奇的打量著周圍。


    這個街巷兩邊,有不少道士席地而坐擺著攤子,有的賣黃符,有的賣法器,甚至還有的竟是在賣被收押的鬼物。


    這些道士似乎有不少認識自己的師父,但也隻是點頭示意,並未開口打什麽招唿。


    一路上也有不少穿著各種道袍的道門中人。


    尤其是有位穿著紫衣法袍的老道士,雖然一眼看去發須皆白,卻龍行虎步,明顯是道行極高。


    就在林海恩好奇打量著陰市的時候。


    前方忽然傳來了一道哭嚎聲。


    “各位道長,各位道長,救救我兒,求你們救救我兒啊。”


    這哭嚎聲在安靜的陰市中,格外的清晰和刺耳。


    林海恩立刻朝著前方看去,發現是一位估摸約六十歲的老婦,正跪在街道上,懇求著路過的眾多道門中人。


    而在她的旁邊,則是一位坐在輪椅上,滿臉死氣、目光呆滯、印堂發黑、涎水下淌、嘴巴還在微張著,雙手十指都被折斷的中年男人。


    但古怪的是...從其旁邊走過的道長們,竟是無一人理會這老婦。


    一陣陰風吹來,極重的魚腥味便撲鼻而來。


    林海恩皺了皺眉頭,正欲問為何眾人都不理那老婦的時候。


    寧法師便是率先開口道。


    “每逢陰市,便總會有些人,來這裏求咱們道門中人,希望有人能夠救他們一命,拉他們一把。”


    就在寧法師說話之時。


    一位看起來極為年輕,也許才二十多歲的道士,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便朝著那倆母子走去。


    但僅是問了幾句,便擺了擺袖子似帶著氣般,頭也不迴的就走了。


    寧法師看向身旁的林海恩,緩聲問道。


    “徒兒,你知道為什麽剛剛的那小道,隻是問了幾句便走了嗎?”


    “因為救不了嗎?”林海恩想了兩秒,給了個猜測。


    寧法師並沒有迴答這個問題,而是指著那一臉死氣的中年男人,眯著眼極為肯定道。


    “徒兒,你可以仔細看下這人的麵相。”


    “額頭幹癟、顴骨突出、嘴唇窄薄,下巴側邊還有顆痦子,這通常是那種尖酸刻薄,愛貪小便宜的人長相。”


    “你在看他左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有極其明顯老繭,這是長期用木秤留下的痕跡。”


    “再加上這迎風飄來的魚腥味,為師不用算便能知道...這男人大概是做著賣魚生意,平日裏沒少偷奸耍滑的缺斤少兩,現在遭了報應。”


    “徒兒,你記住了。”


    “十六兩秤對應天地人,北鬥七星與南鬥六星,再加福祿壽三星,少一兩減福,少二兩減祿,少三兩減壽。”


    “這男人如此年輕就遭此報應,說明他做生意多半可不止少三兩。”


    “所以其並非遭了鬼邪,而是來了報應。”


    林海恩若有所思的想了兩秒,隨即出聲問道。


    “師父。”


    “那如果剛剛那個小道友非要救的話,能不能救得了這個人?”


    寧法師看著那個已然離死不遠的男人,頗有耐心的繼續解釋道。


    “想救當然救得了,也不難救,隻是不願救,更不會去救。”


    “常言道,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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