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對視一眼,拱手道:“求之不得。”


    郭修擼起袖子,哈哈一笑:“兄弟,我先來吧!”說著,飛速從盒子裏摸出一個紙條。


    他的同窗無奈地搖搖頭,也從紙盒裏拈起一個紙條。


    “二位一起打開吧,郭兄抽到的兄台就先上吧。”張之祿笑道。


    段書瑞心裏“咯噔”一聲,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好的不靈壞的靈,隻見郭修展開紙條,朗聲道:“段書瑞段兄何在?”


    段書瑞脊背一僵,硬著頭皮站起來。


    崔景信和陳舒雲聽到他的名字被念到,雙雙放下酒杯,朝他的方向望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張之祿此次舉辦文會的目的就是要給今科殿試的前三甲一個下馬威,順便摸清他們的實力。狀元杜宇衡沒來,榜眼和探花就成了他“重點關照”的對象。


    崔景信在心裏為他捏了一把汗:“段兄,你可一定要加油啊!”


    段書瑞麵上雲淡風輕,他沉吟片刻後說道:“在下不才,方才受二位啟發,也想圍繞一個題目展開闡述。”


    作詩是他的弱項,卻是在場諸多學子的強項。他才不會傻到去觸這個黴頭。


    文會上作詩是常規操作,加上很多人都知道段書瑞並不擅長作詩,所以不少人都希望他能當場作詩。隻可惜,話語權在他手上。展示什麽,他自己說了算。


    一部分人有些唏噓,還有一部分人則對他說的很感興趣。


    “段兄,這個點子很是新奇啊!”


    “那這個題目該由誰來定呢?”


    段書瑞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陳舒雲:“就由我的同門師兄陳兄來定吧。”


    陳舒雲思索片刻,微笑著說道:“《項羽本紀》裏有一句話——論英雄之成敗,留霸王與江東。就請段兄依據‘以成敗論英雄’這個話題展開闡述吧。”


    這顯然是一個正反議題,闡述時必須要明確自己的觀點,也就是說一定要在“可取”和“不可取”中選一個進行論述。


    “段兄,你需要紙筆嗎?”張之祿笑著問道,他的笑容裏帶有一絲玩味,這讓段書瑞有些不快。


    “當然。”


    崔景信的話適時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段兄,你得爭取在眾人麵前留下一個好印象。


    他的嘴角彎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寫就寫,誰怕誰!寫好後自己還要大聲讀出來,給這群古人一點震撼!


    大腦飛速運轉著,他用筆蘸了點墨水,慢條斯理地寫起來。首先需要旗幟鮮明地表明自己的觀點——“‘以成敗論英雄’是不可取的。”


    不管讚同或是不讚同這個觀點,都需要拿出足夠的事實論據才能說服眾人。


    眾士子在底下小聲地議論:“這還用考慮嗎?成王敗寇,成功者肯定是英雄啊。”


    “兄台,此言差矣。諸葛孔明‘出身未捷身先死’,你敢說他不是英雄嗎?”


    段書瑞對這些討論充耳不聞,隻專注於自己身前的這一方天地。


    要想要表現亮眼,用時自然是越短越好。他簡略地在白紙上打著草稿,還用上一些隻有自己才能看懂的符號。


    一盞茶的功夫,快到桌上的酒還沒喝完,他就已經寫完了。


    “接下來,我來講一下自己的看法。”段書瑞將筆放迴筆架,雙手捧起白紙,“在下認為,‘以成敗論英雄’是有失偏頗的。”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許多英雄在曆史的舞台隻是曇花一現,最後歸於沉寂。真正為後人稱道的,往往隻有人物身上的崇高精神、英雄氣概……”


    段書瑞聲情並茂地講著,底下一片安靜,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


    直到他講完,大多數人都是呆呆愣愣的,仍然沉浸在他方才那番話裏。


    段書瑞看到眾人的反應,滿意地勾起唇角,露出運籌帷幄的笑容。


    在一開始,他就明確指出影響成功的要素有很多,“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一些人成功並不是由於自身多麽優異,而是占據了各種客觀條件;一些人失敗也不是因為自身不夠優秀,而是沒有占據足夠多的客觀條件。就比如臨死前感慨“既生瑜何生亮”的周瑜。


    隨後,他又列舉出諸多反例,表明許多曆史上遺臭萬年的人表麵看是取得了世俗意義的成功,實則上是靠不光彩的手段而謀取來的。隨後他又從正麵舉例,以荊軻為例,說他“刺殺秦王、逼秦議和”的願望都未能實現,難道他就不是英雄了嗎?


    最後,他又堅定地表明自己的觀點——“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沒有取得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並不代表此人就不是英雄。隻要有高尚的精神、崇高的美德,就是英雄。”


    他一番肺腑之言,勾起了許多學子的迴憶。他們中有許多是“二戰”、“三戰”才考中進士的,他們也失敗了許多迴,但好歹也為這迴的成功奠定基礎,誰能說他們的失敗是毫無意義的呢?誰能說他們不夠勇敢呢?他們就是自己的英雄!


    眾人反應過來後,開始賣命鼓掌。那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隻剩下那連綿不斷的聲響在迴蕩,那是對這位今科榜眼最高的禮讚。張之祿看到並沒有難到段書瑞,隻能訕訕一笑。


    接下來被抽到的一個士子主動要求作詩,他雖然喝了不少酒,但作起詩來也毫不含糊,以“梅花”為題,作了一首五言絕句。


    又過了半個時辰,文會就結束了。段書瑞三人和眾人相互告別後,走出宣慶樓。此時雪已經停了,但天色漸晚,氣溫也降低了不少。段書瑞不由得裹緊身上的狐裘,搓了搓雙手。


    迴到陳伯家後,他就把自己關進了房間。今日的文會讓段書瑞產生了一股強烈的危機感,這幾個人就已經如此厲害,那其他人呢?看來自己還得好好準備一下,吏部考試時一定不能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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