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其實,有些難以啟齒。”


    這要從周文揚還不記事的時候說起了。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


    周文揚不是周父周母親生的,這事兒他誰也沒告訴。


    就連他自己之所以知道,也是因為鄰居心疼他有這樣的爹,偷偷告訴他真相,想讓他趕緊逃離這個家。


    故事的開始,是周母在醫院門口撿到了一個棄嬰。


    也就是周文揚。


    周文揚被抱迴家那天,天氣燥熱得很。


    太陽炙烤著大地,空氣中沒有一絲風,一切都顯得懶洋洋的。


    熱浪滾滾,連樹葉都無力地垂下,街道上隻有偶爾經過的行人。


    周母抱著周文揚,急匆匆地往家趕。


    周父是個格外重男輕女的男人,但他不能生育。


    被一家子人寄予厚望的耀祖,卻讓一家人丟了臉。


    他知道自己不能生,突然膝下有了孩子,這孩子還處於一個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記的階段。


    想著養大了也是自己的,他當然很是喜歡。


    對外,他一口咬定周文揚是自己親生的。


    幼時的周文揚看不出長相,偶爾也會有人說些客氣話,說他們父子倆長得很像,那時周父每次都會略帶尷尬的一笑而過,周文揚起先還看不懂他笑中的意思。


    隨著周文揚長大,鄰居的話逐漸真實,“文揚隨了母親了,跟他媽長得簡直一模一樣。”


    周文揚的長相愈發接近周母,加上周圍的討論,讓周父不得不懷疑,他是周母出軌的產物。


    “跟別人生了孩子還抱迴來讓我養,你好大的膽子!”


    這是他第一次動手,學著小時候自己最厭惡的父親的做法,將自己的妻子當做發泄的工具。


    他厭惡那張與自己完全不同,卻又與周母相似的長相。


    起初周父還算理智,並沒有把氣撒到周文揚身上,但心中怒氣實在難以消解,便日夜毆打周母發泄。


    許是周母認為,周父對周文揚好是因為他是個男孩。


    周文揚這樣猜測。


    “所以她開始逼著我穿裙子,尤其是在我爸麵前。”


    自那之後周文揚替周母“分擔”了不少。


    他一直在挨打,後來還會被迫穿上裙子出門,被同學朋友嘲笑。


    再之後,周母不怎麽記事兒了,就下意識地認為周文揚本來就是女孩子。


    周文揚每每穿著自己的衣服出現在周母麵前,都免不了一頓責罵。


    “女孩子家家怎麽穿的像假小子一樣!給我換了!”


    周文揚聽話,會被周父打,不聽話,會被周母打。


    他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


    “可能是為了支撐自己堅持下去吧,我不停給自己洗腦,硬生生接受了這些事情,最後就發展成個人愛好了。”


    “天......”於淮序忍不住驚歎一聲。


    兩個人在昏暗的房間裏,什麽都沒做,就這麽互相依偎著,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聽著另一個人講自己的故事。


    用他熟悉的,平靜的口吻。


    四周的牆壁仿佛在無聲地擠壓著於淮序的心髒,每一次跳動都伴隨著壓抑的情緒。


    他猜,周文揚穿裙子,或許不是因為這件事發展成個人愛好,而是在不斷迴憶過去的往事,幻想著能時光倒流,拯救當時的自己。


    “淮序。”周文揚突然出聲道:“其實我已經很久不穿女裝了,我好像徹底走出來了,今天是因為去醫院看我媽媽,她不認男裝的我,我才會這樣。可即便如此,我還是......好難過啊。”


    此刻周文揚終於不再裝作無所謂的樣子,不再用微笑麵對他所承受的一切。


    而是換上了一張苦瓜臉。


    “我本來在慶幸,幸好我的腿沒瘸,我的手沒斷,我的眼睛也沒瞎,我可以繼續去旅行,去拍我喜歡的風景,那是我的夢想。可是,可是......為什麽是我啊?為什麽偏偏是我經曆這些.......”


    於淮序憑著感覺伸出手,去觸碰周文揚的臉。


    可他明明帶著哭腔,臉上卻很幹,眼睛一滴淚也沒流。


    是的,即便苦盡甘來,可那些痛苦的迴憶無法磨滅。


    “周文揚,哭吧。”


    “我在呢。”


    很明顯,這一句話比以往以往周文揚聽過的任何一句都讓他觸動。


    他的眼睛幹澀,卻無法阻止淚水的湧出。


    積攢了無數個日夜的委屈和辛酸,終於在這一刻找到了釋放的出口。


    所有的一切,像是沉重的石頭,一塊塊地壓在他的心頭,直到現在,他再也無法承受。


    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滴落在他緊握的拳頭上,發出輕微的響聲。


    周文揚強壓著不讓自己哭出聲,於是喉嚨處就像被紮滿尖刺的輪胎碾過一般,生疼。


    真的很疼。


    他手上下意識地用力,卻捏到一股柔軟的觸感。


    這才發現於淮序早在他沉浸在迴憶中時,握上了自己的手。


    “以後,不會有人欺負你了。”


    於淮序迴應著周文揚手上的力道,緊緊握著,似想把手中的溫度傳遞給他。


    “謝謝你。”


    “嗐,咱倆之間的關係,謝什麽謝......”


    “要謝的。”


    周文揚反駁道。


    “就因為我們的關係,才更要謝。謝你願意在我身邊,願意聽我的故事,願意分擔我的情緒,都要謝的。”


    哦,原來。


    關係親近的人之間,也需要感謝的。


    於淮序想。


    他的眼眶又開始濕潤了。


    “不早了......趕緊睡覺吧,我明天早上得帶衍去一趟醫院。”


    於淮序找了個借口離開周文揚的房間。


    “好。”


    他並沒有睡覺,而是坐在角落的書桌前,雙手撐在桌上,抱著腦袋發呆。


    於淮序覺得周文揚實在是太苦了。


    他很想做點什麽,但是又不知道該做什麽,該怎麽做。


    像林清衍這樣的,他能帶著人去醫院看醫生。


    可周文揚呢?他健健康康,沒有心理問題,沒有看醫生的必要。


    難道女裝是心理問題嗎?或許對於別人來說是,可在於淮序眼裏,這明顯就是個人愛好。


    就像他小時候還喜歡玩芭比娃娃似的,也不見得自己現在是個變態......呃,或許有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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