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沒有辦法了!他們不會信我們的!青竹書院的學生們都在請命,說是何寶良殺了潘院正,那些當官的隻會信有學問的學子,不會信我們這些貧民的,不行,不能讓保良就這樣被冤死了!青天大老爺!冤枉啊——”被攔下的趙六子眼含淚水,一臉驚惶的大喊起來,那表情好似要以死明誌般。


    “你怎麽這麽確定那何寶良是無辜的.......”越小滿聽了趙六子的話,眼珠一轉,反倒冷靜下來,她死死拽著對方盯著他道:“不瞞你說,我與身邊這位大人便是潘院正一案的調查者,你要是有什麽證據,便說出來,也好讓我們有個思路。”


    “你們.......”趙六子一聽越小滿說自己是調查案件的人,倒是冷靜了一瞬,可再看這人是個女子,又懷疑起來:“人命關天,你莫要糊弄我!拿我玩樂有意思嗎?!”


    “哎——怎麽就拿你玩樂了?你不信我,就看看身邊這位,這可是青竹書院最出眾的學子,江星辰江大人。”越小滿知道他是懷疑自己的身份,連忙將江星辰推出來介紹道。


    “江星辰.......你就是那個探花郎?!”趙六子細思片刻恍然大悟,他上下打量江星辰,見他身著錦服儀表不凡,終是有些相信了:“你們真的能救出何寶良?”


    “若何寶良是冤枉的,我自然能為他洗刷冤屈,隻是萬事不是隨便說說就能當真的,你說他是被冤枉的,可有證據?空口白牙的渾說,小心也要被抓起來挨板子。”江星辰看著趙六子說道:“再者說,你和那何寶良又是什麽關係?便是夫妻父子之間都不一定能互相了解到為對方作保,你卻能冒著挨板子的風險替他喊冤?”


    趙六子見對方問他與何寶良的關係,眼神閃爍著低下頭去,嘴裏猶豫不決,越小滿最會看人眼色與表情,見此立刻低喝道:“你若是想讓我們幫你查案,最好實話實話,若是讓我們知道有一句虛言,小心不光你逃不過擾亂公堂之罪,還要害了本可以翻案的何寶良!”


    趙六子聽了越小滿的話,心裏一震,表情漸漸堅定起來,他一咬牙悄聲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兩位官爺可否借個地方細細說來?”


    越小滿與江星辰對視一眼,江星辰抬手引著趙六子往客棧走去,三人到了客棧,越小滿斟上茶,隻見趙六子雙手抱著茶碗,腦子裏不知思索著什麽,許久後,歎了口氣低語道:“何寶良不是飛鳳城本地人,他是我母親撿到的孩子.......”


    對於何寶良和趙六子母子之間的聯係,那一晚越小滿和江星辰心中早已有所了解,此時聽趙六子說起來,也並不太過驚奇,這趙六子接著道:“其實自江大人您一舉成名後,來飛鳳城的乞兒、貧兒多不勝數,他們大多也都做著金榜題名、名利雙收的春秋大夢,隻不過大多數孩子都沒什麽讀書的天賦,又沒有基礎,便進不來青竹書院,雖然南宮家會收攬一些孩子教養,但大多數都被遣迴原籍,我母親養了些雞鴨,靠買蛋為生,那一晚收攤的晚了些,正看到了何寶良,他生的十分瘦小,看起來隻是十來歲的年齡,繃著一張臉,像隻警惕的流浪狗,雖然冷餓交加,卻也可以從衣服看出,是個及重視外表臉麵的人,他的年齡與我一般大,我娘看他縮在義莊裏,雖然怕的要命,卻還是虛張聲勢的呲著牙麵對那些年齡大些的流浪漢,便將他帶迴了家,雖然我們家也是家徒四壁,但好歹比在外流浪好些,一開始何寶良並不信任我們,不與我們親近,也不與我們說話,後來才慢慢的開始幫我娘撿雞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這樣到了半年以後,我去賬房家偷學識數被趕了出來,何寶良就開始教我識數認字,那時我才知道原來這何寶良是個認字有學問的,說出來的話也文縐縐,像個小古板。”


    趙六子說到這,眼中閃著晶瑩的淚水,滿是向往和迴憶,片刻後,他歎了口氣道:“我娘知道後,也很是驚喜,覺得何寶良是個人才,不能被埋沒了,又趕上青竹書院招生的日子,便想要帶著他往青竹書院去報名,可那何寶良說什麽都不去,一開始我與母親認為,他是怕自己落選,沒有勇氣參加考試,我娘便勸他,考不上也不要緊,飛鳳城大大小小書院十多家,考不上青竹書院,咱們去考其他的,其他書院雖說不免費,但家裏可以再多養些雞鴨,總能湊夠束修,他隻是搖頭,倔強得很,說什麽都不願去書院讀書,後來跪下認了我娘做幹娘,隻說要和我一起孝敬我娘,我與母親也無可奈何,母親甚至氣的罵他,問他既然不願上學,來飛鳳城做什麽.......”


    “日子便一天一天的過,就這樣過了兩三年,我娘患了肺癆,一開始我們隻以為是風寒,養養便好了,可後來娘卻開始咳血,她知道不太好了,瞞著我們,再次逼著何寶良去念書,隻說若是他不思進取,便不要再迴這個家了,也不要認她做幹娘,何寶良被逼到不行了,便拿出了一塊玉佩,那玉佩不怎麽貴重,雕刻也粗糙,是個潘字。”說到這,趙六子苦笑一聲道:“何寶良說,他來飛鳳城,確實不是來念書的,是來投奔親戚的.......青竹書院的潘院正潘裕,是他的生身父親。”


    “咣當”一聲,江星辰手中的茶杯掉在桌上,他震驚的看著趙六子,被他口中的話驚得愣在那裏,片刻後才找迴舌頭厲聲道:“胡說!老師的發妻與他青梅竹馬伉儷情深,師娘為供養老師讀書日夜刺繡,不到二十便熬壞了眼睛,在潘院正一舉奪魁官帽加身衣錦還鄉前,師母不幸遭遇水匪,自殺身亡,從那以後老師便再未有過女人,隻為師娘守節,被傳為一代佳話,怎麽會有個這麽大的兒子!”


    “潘院正的發妻如果並未身亡呢?一個女子,被水匪擄走,不死又能怎樣呢?”趙六子死死捏著茶碗,嗤笑一聲道:“我娘便是因為意外落水濕了衣裳,這才被我爹以有傷風化不成體統的名義休棄的,這潘院正在得知發妻被水匪擄走後,有沒有再去找她?還是說,他覺得他的妻應該以死殉節,方能成就潘家的名聲,於是幹脆就對外宣稱,他的發妻已經自盡殉節了,這樣的話,便是他的妻子活了下來,聽到了潘家對外的說法,也就明白自己該去死了.......隻可惜啊,他的妻子是個堅強,勇敢,又不屈服於命運,敢於反抗的女人,當時她的肚子裏已經懷著何寶良了,待她逃出水寨,聽到潘家婦節烈自盡的消息後,就知道自己迴不去了,她獨自找了座小城,生下了何寶良,獨自將他教養長大,在三年前,終於油盡燈枯這才告訴何寶良,他的父親便是名滿天下的潘姓大儒,他娘讓他去找父親,問問他的父親,良心可安?讓他的父親給他安排一個好的前程。”


    “何寶良的身世竟是如此.....怪不得他對老師的態度這般惡劣,是想到母親便心懷怨憎吧。”越小滿淺淺說道。


    “我娘和何寶良說,你就算與潘大儒有怨恨,但也不該拿自己的人生和前途去報複他,你娘將你養大,養的這般好,不是為了讓你毀了自己的,是為了讓你有個好前程,你可以不認他,但你不能放棄你自己,你娘若是知道你這樣渾渾噩噩的活著,會心疼的,何寶良聽了,想了幾天,便想開了,願意去青竹書院入學考試,他同我娘說,幹娘,我會去考試,給自己掙個好前程,但我不光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您和六子,我要帶著你們離開這西城,過上好日子。”趙六子說到這,忍不住流下淚來:“他沒想過要認親,但也許他與他娘長得太像了,也或許是父子之間有親情感應,潘院正在給他們上第一課的時候,便贈書與他,更是時常邀他去自己院子裏飲茶,後來何寶良和我說,他總覺得潘院正大概知道他的身份了,可潘院正對他越好,他反而越覺得潘院正不可原諒,心中對他的憎惡越深,剛入學時他曾對我說,若是有條件,他定要將潘裕的虛偽自私昭告天下,他說潘裕不管怎麽對他好,都不會得到他們母子二人的原諒。”


    “如若你所言為真,老師年輕時確實糊塗了,也不怪何寶良心懷怨憎,對他惡語相向.......”江星辰歎了口氣感慨道。


    “我信你說的。”越小滿看著趙六子道:“原先我奇怪潘院正對何寶良為何如此容忍沒有底線,有了你的解惑,便能理解了,這潘院正對不起他與他的母親。”


    趙六子點頭道:“是的!就是如此,雖然何寶良嘴上同我們說他心裏怨恨,但孺慕情深,我可以看得出來他在青竹書院讀書時,還是很仰慕他的父親的,如此過了許久,他對潘院正的態度已經有所感化了,潘院正給他答疑解惑傾囊相授,平日裏更是衣食住行事事上心,好似、好似是在彌補所缺席的父愛,又或許是想要將對他母親的虧欠補償到他的身上,總之兩人相處也和諧了不少,後來何寶良又同我說,他父親雖然可惡,但這些年來,他一直孤身一人,現在更是解官歸田,過得清貧,也許心裏也一直在遭受道德譴責,想要尋求一個解脫,他不能替他的母親原諒他,但也許自己能與他和解,待他趕考有了好的成績,可與潘院正相認。”


    “若是這樣說來,何寶良確實不可能殺潘院正,弑殺親父,駭人聽聞啊,更何況他已經有所動搖,想要與父親相認。”越小滿點頭道。


    “可他既然已經想開,並有了上進的心思,怎麽我前幾日見到何寶良時,他對潘院正的態度這般頑劣?又怎麽被青竹書院開除了呢?”江星辰疑惑問道。


    “怪我,這事兒都怪我,是我與母親拖累他了.......在何寶良同我說以後有了出息要與潘院正相認後不久,我母親的病便瞞不住了,我帶母親去看診,拿藥,可家裏實在沒錢了,我便瞞著母親去青竹書院找了何寶良,我尋思他在書院裏認識這麽多學子,能不能借上些許.......可沒想到母親的病就像是個無底洞,借錢借遍了,還也還不上,後來學生們鬧到了老師那邊,潘院正聽說後,替他還了錢,何寶良許是覺得丟臉,不想在潘院正麵前示弱,梗著脖子要他別管自己,還與他大吵一架,後來為了母親的藥錢,我們實在沒辦法了,就去了賭場,賭場的人心黑手狠,就像個無底洞,把我們徹底陷了進去,何寶良過得越是狼狽,便越是不想認潘院正,後來他被告發賭博,被青竹書院開除,潘院正找到他,把他帶到自己院子裏,同他說,不當青竹書院的學子,便當他一個人的學生,何寶良心裏擰巴,雖然別別扭扭的住了進去,但隨著欠的錢越多,對潘院正的態度卻越發惡劣......”趙六子抹了把眼淚,吸了吸鼻子道:“兩位官爺,何寶良是個好人!他絕不會殺了潘院正的!請你們查明真相,救救他吧!”


    江星辰蹙眉點點頭,從懷中掏出一袋銀子遞到趙六子懷裏道:“這裏有些銀錢,你先拿去給你母親看病,何寶良的事情,我自會為你做主。”


    趙六子震驚的看著手中的錢袋子,連忙搖頭推拒道:“不!使不得!我怎麽能拿你們的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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