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小滿站起身,走出了柴房,今早陽光明媚,昨晚一夜大雪過後,漫天遍野被覆蓋上了一層白色,在陽光的映襯下閃著能把人眼睛晃花的光芒,院子外麵驢車已經停好,芸娘擰身走到屋子門口,將棉質的簾子打起來,江星辰從內走出,如紈絝子弟般對著越小滿冷哼一聲,就邁步往院外走去,而芸娘好似也顧不上越小滿般,快步跟著江星辰,嘴上還不停叮囑著:“少爺走慢點,你看這地上不是爛泥巴就是冰凍,萬一摔上一跤可怎麽使得?”


    長生沉默的從後麵走過來,牽起越小滿捆著手腕上的繩子係在了馬車柱子上,桂花看著幾人輪番上了馬車,欲言又止的盯著越小滿,嘴唇囁喏著想要說些什麽,眼神中是化不開的擔憂。


    越小滿轉過頭來,溫柔並堅定的看著桂花,寒風吹過她的臉龐,幾縷發絲飛舞著,晨光照射在她的身上,看上去好似隱隱散發著暖金色的光輝,她微微張嘴,好似用口型告訴桂花,別擔心,我一定會信守承諾。


    一行人拜別村民們,順著鄉間小路往外行去,桂花似不舍般往前追了幾步,被她丈夫一把拽住:“別追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咱們人微言輕,幫不到她。”


    桂花直直的盯著被馬車拉扯著往前踉蹌而行的越小滿,腦海中皆是昨夜兩人的對話,她像是癔症了般微微彎起了嘴角:“各人有各人的命,辦了壞事的人,也一定會有他的報應......”


    徹底出了村子,晃晃悠悠的車轎子在長生的指揮下停了下來,棉布簾一下子被打開,江星辰從裏麵探出半個身子,手忙腳亂的去拽越小滿,把她往車轎子裏拖:“冷不冷?有沒有凍壞了?”


    車裏的芸娘趕緊遞過來熱燙的茶杯:“先喝口暖茶舒服舒服,好在今兒太陽足,雖然路上泥濘,總比凍得棒棒硬都是冰強。”


    越小滿接過熱茶,窩在江星辰懷裏小口小口的喝著:“往濂水鎮走要多久?有沒有地圖?本朝律法,去哪裏都要路引,這鴛鴦的父母怎麽做到不經過官府舉家遷徙的?”


    江星辰這幾日早就把倉陽郡的地圖記在了腦海裏,他緊了緊雙手,將身上的大氅圍在越小滿身上,確保不漏風後道:“這裏往濂水鎮走不太遠,順利的話,半夜也就到了,不過路難行,濂水鎮在山上,我看過縣誌,這濂水鎮上的常駐民很少,他們是半個遊牧民族,長期在林子裏放鹿,互相很是團結,極少與外麵接觸,他們的父母官,也一直都是由族長擔任,男女老少各個都是野外生存的高手,算得上是倉陽這塊最好的獵人,因這些鹿都是在大山林子裏放養的,鹿茸的品質遠勝於山下圈養的,所以每年春天,官府或富商都會專門來找他們收購鹿茸和一些山中珍奇物品。”


    “所以,官府對濂水鎮的管轄並不嚴格,導致沒有路引也可以前往濂水鎮生活.......這樣的話,豈不是會導致很多官府通緝的犯人,犯了事的壞人逃往濂水鎮?”越小滿喝淨了手中的茶,芸娘又給她倒上一杯,讓她拿在手上暖著。


    “不,濂水鎮民風彪悍,以家族為單位群居,這種地方反而更加排外,他們見到生人,隻會更加警惕,再加上濂水鎮隱在深山之中,生活條件艱苦,特別是冬天若是趕上大雪封山,更是幾十上百天無法下山,一般人都吃不了這苦,所以官府才會放心,任由他們自行生活。”江星辰伸手掖了掖大氅的邊角,跟大家解釋道:“鴛鴦的父母不願意在石橋村生活我能理解,畢竟他們女兒的死與這些村民脫不了幹係,他們心中有怨,再者,他們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向官府提出申請,去投奔親族或異地生活,我想官府會同意的......”


    “或許,鴛鴦家在濂水鎮有親族呢?”芸娘琢磨著:“所以他們才會去濂水鎮。”


    “也許吧,等到了濂水鎮,見到鴛鴦的父母,就能解開這個謎團了。”江星辰一手攬著越小滿,一手搭在她的腿上,不經意下滑,手中觸感讓他麵色一變,連忙彎腰握住她的小腿,著急道:“全都濕了?怎麽不說呢?這樣濕著,就算上麵圍的再多也暖和不起來啊。”


    “呦,這是剛才在地上走著,布鞋和褲腿沾上了化學的泥水,看來鞋子也是泡透了的,得趕緊把鞋子脫下來,好好暖暖。”芸娘順著江星辰的手往下,就見越小滿的布鞋及半個褲腿都濕透了貼在腿上,這寒冬臘月的穿著濕鞋濕褲子,不生病才怪,她眼珠一轉,起身披上外套道:“我出去看看長生,江大人您趕緊幫小滿換雙鞋子。”


    越小滿還想說什麽,就見芸娘已經掀簾子出去了,江星辰也沒猶豫,直接彎腰將她的鞋襪扯了下來,隻見那雙腳已經被凍得有些青白,被水泡過足尖又泛著些許紅潤。越小滿的臉刷一下紅了,她下意識的蜷縮起腿來,卻又露出了半截小腿,那是一雙小麥色的小腿,踝骨可愛,皮膚光滑細膩:“你!你閉上眼睛!把頭轉過去!”


    江星辰看著她難得羞澀的模樣,突然就笑了:“你竟還有害羞的時候呢,我以為你真是天生地養,從石頭縫兒裏蹦出來的,莫要害羞,我幫你暖一暖。”


    說罷,江星辰便伸出手來,捂著她的雙腳,塞進了自己的懷裏,冰涼到快要失去知覺的雙足好似一下唄貼到了鐵板上,熱燙溫潤的觸感讓越小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她就算是個沒經過馴化在山裏長大的野丫頭,也知道不能讓男人看到自己的腳,更何況是把腳貼到男人的胸口上,一則是害羞,一則是怕自己腳髒,她掙紮著要把腳縮迴來。


    “別動,我小的時候,娘和我說,病從腳入,所以每年冬天,她都給我做厚厚的冬靴。”江星辰一邊按住她的腳,一邊帶著些許迴憶同她講道:“隻可惜後來,再也沒人給我做過冬靴了,不過好在後來我就去了飛鳳城,冬天也不下雪不結冰,倒也用不上冬靴了。”


    “我家,就是彤山,是有冬天的,我娘也會給我和弟弟縫製厚厚的冬靴,裏麵是棉花,外麵是我爹打的獸皮,踩在雪地上也不會濕透,一整天都暖和的很.......她還會給我和弟弟做毛茸茸的圍脖,冬天一出去,就像懷裏揣著個小太陽。”江星辰的話讓越小滿也想起了往事,倒是一時忘了羞澀。


    “那伯母的手藝一定很好,我娘就不行了,給我做鞋子,不是大了就是小了,從來沒有合適的時候,當時我也煩的要命,和小夥伴們上山玩,跑著跑著鞋子就飛出去了.......不過到了現在,卻覺得當年的鞋子穿著最舒服。”江星辰嘴角帶著笑,也想起了自己的娘親:“後來我慢慢長大了,娘卻好像一直沒有長大,做飯做的難吃,針線活也做不好,有時候比我還胡鬧頑皮,還要我來幫她做家務,聽親戚鄰居們說,娘的性格是讓我爹寵出來的,我爹在的時候,從不讓我娘幹活,當時我覺得她沒心沒肺,不如那些穩重矜持的姨姨伯母,但是現在想想,在那種父親戰死的苦日子裏,她一個寡婦沒有另嫁,咬著牙一點點把我拉扯大,心裏肯定特別苦,隻是不願意讓我看出來罷了。”


    “你娘真好。”越小滿透過江星辰的描述,好像也看到了那個會和兒子一起胡天胡地玩樂,嫁人後被寵著愛著的女人,她動動緩過來有了知覺的腳指頭,羞澀褪去,倒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她肯定也很喜歡你爹,所以願意為了他不在嫁人,守著你過日子,我娘也喜歡我爹,喜歡到不顧我和爺爺,要和他死在一起.......”


    “他們肯定是想讓咱們好好活著的。”江星辰笑著伸手隔著衣服捂住越小滿的腳丫:“別動,還冷得很。”


    外麵芸娘掀了簾子,緊貼著長生坐在車架子上,將頭靠在了長生的肩上,忍不住歎了口氣:“真好.......他們都有疼愛自己的爹娘,我娘卻把我賣到了豺狼窩裏,好像我就是個商品,前半生過得不像個人,反而更像個商品,所有人都想賣了我,都想榨幹我的價值。”


    長生在芸娘貼著自己坐下時,身體僵硬了瞬間,接著慢慢緩下身來,沉默的聽著,隨後輕聲道:“我對爹娘也沒什麽印象。”


    芸娘停了會兒,才察覺到長生這時在安慰她,隨後咯咯笑了起來,仰起頭來看著長生,她長得嫵媚多情,冬日暖陽照在她的笑臉上更顯好看:“長生,你是在安慰我嗎?你爹你娘這麽愛你,和我可不一樣。”


    “我不會把你當商品。”長生看了眼芸娘,她臉上帶著光暈,眼中晶晶亮亮閃著的水意讓他不忍直視,他轉過頭繼續看路,一隻手握著韁繩,另一隻手卻包裹住了芸娘的柔夷:“我會比所有人都愛你,隻要有我在,沒有人能再傷害你了。”


    芸娘聽著長生磕磕絆絆的話,眼中的濕意越來越重,終於忍不住滴落下來,她鼻腔中帶著濃濃的鼻音輕斥道:“傻瓜.......明明自己都沒感受過溫暖,卻隻想著護我.......”


    “別哭,我會學,學怎麽愛你,怎麽喜歡你。”長生包裹著芸娘的手握的更緊了,像是要同她保證一樣。


    芸娘哽咽著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歪著頭看著太陽又強笑著道:“真是太討厭了,陽光刺眼的很,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要學怎麽愛我,怎麽喜歡我,說好了就是一輩子,可不許反悔。”


    車吱嘎吱嘎的走在林間小路上,過了晌午開始進山,路也變得難走起來,慢慢的就剩下了被人踩出來的林間小路,密集的林木讓馬車再無法前行,四個人隻得跳下了車,看著幽深的樹林,江星辰拿出張地圖蹙眉道:“地圖倒是有,就是林子裏容易迷路分不清東西,若是太陽落山前沒找到濂水鎮,就會有危險。”


    “危險?什麽危險?”芸娘好奇問道。


    “冬天的林子裏白天和晚上的溫差很大,有太陽照著覺得暖和,可一到了晚上,會瞬間冷下來,再加上冰雪加持,視野不好,很容易滑下懸崖滑坡,更何況冬季野獸獵食困難,保不準就有餓急了眼的老虎黑熊把咱們當獵物。”越小滿是在山裏長大的,對冬夜山裏的危險知道的很清楚。


    “走吧,我帶路。”長生伸手拿過江星辰手中的地圖看了片刻,一手握著芸娘,帶頭往林子裏鑽去,越小滿和江星辰對視一眼,跟著這兩人在後麵走著:“這長生和芸娘之間氣氛不對呀.......前一日長生還和老鼠見了貓似的躲著芸娘呢,現在反倒主動起來。”


    “看來是芸娘解開了長生心裏的結了,這兩人一旦說開了,一定會過得很幸福的。”江星辰笑了笑,也握住了越小滿的手:“抓緊我,地上都是雪,小心滑到了。”話音剛落,江星辰便踩在一根橫臥的木頭上,“噗嗤”一聲跌倒在地。


    越小滿哈哈大笑起來,拽起江星辰打趣道:“你一個讀書人還想扶著我呢,我可是從小就在山裏長大的,雨雪天在林子裏走可是有講究的,這種木頭可不能踩,最滑的就是它們了。”


    “我還是姑娘家的時候,聽村裏獵戶說過許多進山打獵的規矩和講究,還有挺多嚇人的故事,隻是不知是真是假。”芸娘迴頭朝著這兩人笑道:“聽說山上有精怪,和同伴一起進山,不能喊同伴的名字,別人喊你,也不能答應,否則那些精怪會殺了你,變成你的樣子,替代你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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