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會兒功夫,那長生已經狂奔到眼前,隻見他左右手各持一塊嚇人的長骨頭,甚至嘴裏還叼著一截帶著血汙的布料,仿若沒頭的蒼蠅一般在街道上左衝右撞。


    “是他!他怎麽會來這裏?!”越小滿驚訝的看著長生,此時的他與前兩日所看到的狀態又有所不同,之前來說還能看出他能聽懂人話,沒有那麽衝動,這次就像是徹底瘋了,用手中可怕的骨頭當做武器朝著百姓們揮舞著。


    “吃人的怪物!怪物吃人啦!大家快跑啊——”


    “看他手上!他拿的是人骨頭啊!!這個怪物會吃人的!”


    “是趙婆子的衣服!!!這是趙婆子的衣服!趙婆子肯定就是被這個怪物給吃了!大家快跑啊!怪物從山裏出來啦!”有眼尖的百姓已經看到長生嘴裏所叼著的布料,大聲叫嚷起來。


    “沒錯!這就是趙媽媽的衣服!那一晚趙媽媽為我家小姐接生!穿的就是這件衣服!趙媽媽是被怪物給吃了!!!”站在張少夫人身邊的春芳突然大聲指認,驚慌失措的百姓們更是立刻確認了趙婆子的死因。


    江星辰盯著張少夫人和春芳,這兩人看起來好似驚懼,但眼中卻完全沒有害怕的神色,他咬了咬牙,再次看向長生,這長生仍在街道上亂竄著,用自己手中的人骨打爛了街道兩邊的攤位,眼看著要追上前麵的小孩了,卻又在那小孩摔倒在地時,卻轉了個方向朝著另一邊的大人撲去。


    “王全!拔刀!讓大家保護百姓!擒下此人!”江星辰也顧不上別的,眼看著百姓們都被嚇得魂不附體,連忙命令衙役們拔出刀來與長生對抗:“留活口!”


    “大人——這、這怪物是人嘛!怎麽這般高大啊!”王全等衙役雖也嚇得腿軟,但仍聽令拔出刀來,另有幾個衙役接過幾個百姓遞來的繩子,試探著朝長生圍攏過去。


    長生正披散著頭發掀翻一個賣糖畫的攤位,不想那一鍋滾燙的糖汁斜飛著就朝一名腿腳不便的老人身上倒去,就在這危急時刻,越小滿見那長生好似無意般衝上前去撞歪了鍋,使得糖汁均撒在了老人旁邊的地上,那老人已經嚇得臉色刷白,跌坐在地上爬不起來。


    熱燙的鐵鍋被長生肩膀撞上又翻倒,也直接燙掉了長生肩上一塊皮肉,就在他疼的大吼一聲時,幾個衙役趁此將繩子纏繞在他的身上,兩人交替著轉圈將他胳膊連同身體捆了個結實。


    看著被繩索牢牢捆住長生,被嚇得四散奔逃的百姓們終於稍微找迴些神誌,雖不敢靠近,也都停下腳步遠遠旁觀著,同樣差點被嚇破了膽的二叔正站在江星辰身邊,他哆嗦著一把拽住江星辰,低喃道:“這......這就是長生......”


    江星辰看了他一眼,正想指揮其他衙役將長生徹底拿下,就見這長生突然弓起身子繃緊了肌肉,一聲怒吼轉起圈來,那兩個牢牢拽著繩子的衙役竟然被他如風火輪般雙腳離地轉了起來,隨後狠狠的摔在了牆上。


    “三子!”王全眼看著自己的兄弟被隔空扔在牆上反彈下來,忍不住紅了眼睛,舉著刀就朝長生撲去,更有幾個衙役已經從衙門裏拿出了弓箭,拉弓上箭就要朝那怪物射去。


    長生一把隔開揮來的刀,抬腳將王全踹開,但緊接著而來的箭矢卻一下紮在了他的肩上,他停下動作,看了看肩上插著的箭,伸出手來猛地出,隻見傷口的血立刻飛濺而出。


    “他受傷了!他會受傷!射箭!朝他射箭!殺死他!”這一箭讓驚慌失措的衙役們好似看到了希望,知道眼前的怪物並不是銅頭鐵臂,也是可以受傷流血的,於是更多衙役拿起了弓箭對準了長生,而這一番舉動也給四周的百姓帶來了勇氣,紛紛拿起了身邊的扁擔和農具,甚至一些女人也拿起了石頭之類的準備朝長生砸去。


    “不要——不是他——”眼看著衙役就要放箭,芸娘突然哭著從外圍衝了進來擋在長生麵前:“他不是壞人!他不會殺人的!”


    “芸娘!迴來!”始終冷眼旁觀的張家少夫人見芸娘衝了出去,臉色突然一變,厲聲叫道。


    “不!他隻是看起來嚇人!他不會傷人的!趙婆子不是他殺的!”芸娘含淚看了看張家少夫人,隨即大聲朝眾人喊道:“你們別傷害他!”


    在芸娘身後站著的長生突然從喉嚨裏發出幾聲低啞的嗚嗚聲,眼神朝著四周看了看,刷的一下扭頭就往城外跑去。


    “他要跑了!打死他!他害怕弓箭!殺了這個怪物!”見怪物逃跑,百姓們立刻叫嚷著往外追去,想要將這怪物立時打死以絕後患。


    “對!殺了他!有這樣一個吃人怪物在!以後咱們馬鞍縣再也不得安寧了!”


    眾人連同衙役們均拿起武器朝著長生的方向追去,芸娘看著紛亂的人群朝著自己的方向跑來,沒有人會真的聽自己的話,她焦急的抹了抹眼淚,透過人群看了江星辰一眼,也扭頭朝著長生的方向跑去。


    江星辰頓了頓,與越小滿對視一眼,越小滿一跺腳悄聲對他道:“這一定是那張家少夫人想了法子讓長生來給芸娘頂罪了!別讓他們殺了長生啊!”


    “現在這種情況,也由不得我做主了!追上去看看!”江星辰咬了咬牙對越小滿說道,隨後兩人也跟著眾人往城外跑去。


    百姓們浩浩蕩蕩的往城外的林子裏衝去,每個人手中都拿著“武器”,人多勢眾再加上武器在手,眾人均憑空漲了許多的膽量,一路叫嚷著追趕著在前頭飛奔的長生,而夾在長生與百姓們中間的芸娘也一路跌跌撞撞的朝著長生跑去,輕薄的紗衣掛在枝幹上,留下飄搖的殘布。


    眾人追追趕趕,不一會兒,便把那長生逼到了一處懸崖上,長生站在懸崖邊緣迴望著這群越來越近喊打喊殺的百姓,又將目光投向麵前最近處便是早已滿臉淚水的芸娘,隻見芸娘的衣衫早已被劃爛,露出白皙的肌膚,頭發在奔跑時已經淩亂的披在肩頭,她的眼中充滿了絕望和祈求,見長生看向自己,使勁兒的搖著頭開口道:“不要——不要這樣......是我做的,與你無關啊......我求你,求你別做傻事......”


    長生看著芸娘,張開嘴,沙啞的啊啊了兩下,渾濁的聲音好似上了鏽,艱難的透出了幾個字來:“救......救你.......芸娘......”


    緊隨眾人奔跑而來的江星辰大聲喊著前麵手持武器想要上前把長生逼下去的百姓:“別動手!都住手!不要往前走了——別傷害他——案件還沒有查明——”


    眼見著眾人逼迫至眼前,長生扭頭便崖下跳去。


    “不要——”離他最近的芸娘見此,睚眥欲裂般大喊一聲,跟著飛撲而下,在眾人眼前與那長生一同栽下懸崖。


    眼見著兩人同時墜崖,圍攏上來的百姓們都愣住了,江星辰三步並做兩步飛奔到崖邊朝下望去,隻見崖下草木茂盛,怪石崎嶇,根本望不到兩人身影,幾個膽子大的男子也走上前來往下看去,這時,二叔跌跌撞撞的扒開眾人跟著看去,眼中思緒複雜,許久後搖了搖頭:“這處山崖險峻異常,我們年輕那會兒打獵,都知道不要靠近,別說是人,便是虎豹跳下去也沒有活路,不用看了......”


    “這、這是好事兒啊!”一個男子像是想打破這尷尬的平靜,突然開口道:“那吃人的怪物摔死了,以後咱們也不用擔心了!”


    “對!是好事兒,這大家猜測了這麽久那趙婆子是被誰殺了,原來,這趙婆子是在迴來的路上被那吃人的怪物給擄走吃掉了,估摸著是女人的肉好吃,所以周馬夫才逃過一劫啊。”另一個男人連聲符合。


    “對對,就是可惜了芸娘了,我剛打眼看,她好像衝上前去將這怪物給推下崖去的,自己也因為慣性跟著跌了下去,真是可惜了,你說她一個女人家跟著咱們男人出來打殺吃人怪物幹什麽?還跑的這麽快,這麽衝動。”又有人搖頭說道。


    “我估摸著她是看到自己婆母的骸骨,太過悲憤了,氣上心頭就想跟著拿下這怪物,誰知道把自己給搭了進去,也算是重情重義的女子了。”有人感慨道。


    “是啊,這女子嫁過來後,一直照顧丈夫,孝順婆婆,丈夫死後更是沒有再嫁,最後還為了給婆婆報仇與那殺人兇手同歸於盡,剛烈忠貞,說來真是咱們馬鞍縣女子表率啊。”一個年齡大的老頭子一邊捋著自己的胡子一邊點頭感慨:“她的事跡足矣寫進縣誌,以作女子表率。”


    越小滿不可思議的看著身邊這些男人們的談話,這些道貌岸然的人在長生出現之前還都在各種汙蔑貶低芸娘,將芸娘當做人盡可夫的賤人,這才短短的時間,隻因芸娘死了,他們便立刻變了態度,把芸娘說成了可上縣誌的女人......甚至連芸娘身上這幾年被他們所打上的那些標簽也都洗刷幹淨。


    越小滿的心裏隻覺一陣荒唐,她聽了會兒這些人的討論,甚至有人開始提議要給芸娘建一塊貞節牌坊,這些話若是讓芸娘聽到,何其可笑......


    江星辰長舒一口氣,對著眾人拱手道:“今日除去吃人妖怪,眾人皆有出力,勇氣可嘉,咱們馬鞍縣武德充沛,力不可擋,至於為芸娘立牌坊之事,還需迴府再做斟酌,現在趙婆子失蹤案事情已結,眾人便也散去早日迴家吧,近期莫要再來這山林之中了,我也會再派衙役們定期巡山,畢竟誰也不知這山上還有沒有另一個吃人怪物。”


    說罷這些話,江星辰麵色冷凝的繞開眾人,抬腳往山下走去,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裏還都激動不已,三五一堆的迴味著勇追吃人妖怪的壯舉,而江星辰獨自往下走著,他的前方,遠離眾人站著的,便是那被春芳所扶著的張家少夫人。


    他路過張家少夫人時,低聲道:“這就是你的後招嗎?將禍事按在長生身上,以保芸娘平安?畢竟......吃人怪物的震撼足矣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百姓們更相信趙婆子是被怪物所吃......隻是,不知你有沒有想到,芸娘會選擇與那怪物一同赴死?”


    張少夫人聽了江星辰的話,臉上勉強保持的平靜龜裂開來,她張開嘴低聲顫抖道:“我隻是想救芸娘而已,若不是你們咄咄相逼,我又何須用這種方式?!”


    “你害了一個無辜的人!”江星辰眼中的紅血絲也新添許多,他盯著張少夫人低喝道:“那長生又犯了什麽罪?!需要用跳崖自殺來保住芸娘的名聲?他大鬧街市的時候,甚至生怕傷害到老人和孩童!這樣一個善良的人,可算是被你利用徹底!你心安不心安?!”


    張少夫人聽了江星辰的質問忍不住後退兩步,若不是春芳相扶便要摔倒在地,春芳扶著張少夫人忍不住反駁道:“江大人你隻會這般咄咄逼人嗎?若不是那趙婆子壞事做絕,把我們家少夫人和芸娘逼到這種地步,我們又怎麽會——”


    “春芳,算了。”張少夫人捏了捏春芳的手腕,示意她閉嘴,隨後抬眼看向江星辰道:“長生的事兒是我錯了,我當時隻想保下芸娘,卻不想......芸娘比我要良善的多,趙婆子傷天害理,已經遭了報應,我等著,等著老天爺報應我的那天。”


    江星辰聽到這,突然像是抓住了什麽,看向春芳道:“你方才說,趙婆子除了欺辱芸娘,還與你家少夫人有仇?她一個穩婆,幫你家少夫人成功接生,不說有恩,這仇又從何來?”


    春芳聽了江星辰的問話,連忙看了眼自家少夫人,不知當講不當講,而張少夫人卻苦笑一聲道:“事已至此,也沒什麽不能說的了,江大人若想聽,我便與你迴衙門裏,細細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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