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部黛黑,口唇青紫......手足顫抖,你是覺得,這周馬夫患病暈死,是張家少夫人有意為之?!”越小滿震驚道:“那春芳雇人替芸娘說話,是不是也是那少夫人指使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這個局,在許久之前就設下了,先是選定了一名身體不好又饞酒的馬夫,在日複一日的讓他身體惡化,最後在需要他倒下時,一擊必中,因為那馬夫確實是因病暈倒,所以,沒人能認定是被下了毒。”江星辰分析著說道:“不間斷的供應那馬夫重鹽肥膩的臘肉,又在帶趙婆子迴家那晚給了他一壇子主家生娃賞下的烈酒,張家少夫人很清楚周馬夫嗜酒如命,一定會忍不住在駕車時大喝特喝,半途便發病了。”


    越小滿聽得隻覺後背發涼,那少夫人養在深閨,做的都是積善好事,周馬夫一家人都把她當活菩薩供著,卻沒想到,這樣一個善名在外的年輕女人竟然有如此可怕的一麵,竟然從一開始的施舍就是讓人萬劫不複的陷阱:“為什麽會這樣?這少夫人與芸娘又是什麽關係?難不成是她兩人聯手害了趙婆子?”


    “現在的線索看來,可以肯定的是,芸娘與趙婆子關係十分不睦,是有作案嫌疑的,而那張少夫人,即便周馬夫是她陷害的,她用的卻是陽謀,你我心中都明白是她害了周馬夫,卻無法治她的罪。”最初的震驚過後,江星辰起身道:“咱們先去會會張少夫人,看看這個隱藏在暗處的善心菩薩到底是人是鬼。”


    兩人來到城外張府時,已經太陽西斜,晌午的暑氣隨著烈日的下降有所緩和,風兒穿過樹林吹來,讓人有種涼爽的感覺,張府府邸很大,朱漆大門頂端懸著黑色金絲楠木的匾額,上麵是龍飛鳳舞的題著兩個大字“張府”。


    眼見著這張府設計整齊有序,中軸對稱,形成了三路多進四合院落,是標準的北方官宦富貴人家布局,青瓦覆蓋在屋簷上,如同飛簷一般,層層疊疊的進深開去,說不出的曲折深邃,樓閣在古樹婆娑間掩映著,讓越小滿有種不在邊境貧窮之地的恍惚。


    “這張家......竟如此奢壕。”越小滿看著這飛簷翹角、氣勢恢宏的建築群,忍不住開口感慨:“這是馬鞍縣最有錢的人家了吧?”


    江星辰道:“張府最開始的當家人曾官拜三品,後致仕還鄉,在老家建了這處張府,隻可惜一代不如一代,現今的張老爺子隻讀出了個秀才,寵兒無度,現在的張小少爺更是荒廢的厲害,文才武略,沒一個拿得出手,隻對經商感興趣,三天兩頭的往外跑,這不,張少夫人生產這麽大的事兒都沒趕迴來。”


    “都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若是如此下去,這等高門大戶,不知還能維持幾代。”越小滿搖了搖頭,上前按住門上獅口中含著的鐵環敲了幾敲。


    很快傳來吱呀一聲,一個身著青色短打服的小廝將門打開半扇,看到門口站著的江星辰,連忙打千問好,轉頭向內一層層通傳。


    很快安靜的張府便熱鬧起來,丫鬟小廝繁忙有序的活動著,一個小廝從內門快步往外走著,他的身後跟著一名文士服打扮的男子,這男子看起來年過半百,麵相儒雅,舉手投足看起來穩重古板,是個標準的文人模樣。


    “不知明府大人駕到,有失遠迎。”張老爺子走到江星辰麵前,麵露些許笑容,拱手問好道。


    “哪裏哪裏,是江某不請自來,驚動了張老爺子。”江星辰也客氣的抱拳,隨後引向越小滿道:“這位是前幾日來咱們馬鞍縣的女藥師,越小滿姑娘。”


    “越姑娘有禮了。”張老爺子這才看向越小滿,並未多說什麽,隻微微點頭,以示禮貌。


    越小滿也隻微微一笑,並不多言,張老爺子伸手引道:“前幾日犬子托人送了些南方的好茶來,正好與江大人共飲。”


    “這可真是來得巧,江某便不客氣了。”江星辰隨著張老爺子的邀請,笑著朝正堂走去。


    幾人順著青磚整齊的甬道往前走,便來到了會客的外書房。這外書房更顯出張府祖上的門廳顯赫,隻見鄭重擺著一張黃花梨木的八仙桌,木質紋理細膩,桌上的紫金香爐是瑞獸的模樣,吐出的事檀木香,在秋末的天聞起來分外清爽,其上掛著幅金玉鑲嵌的字,字跡大氣灑脫,可看出是老爺子告老還鄉後的墨寶。


    江星辰與張老爺子分坐兩側,而越小滿則順序坐在江星辰下首,待一名丫鬟端上茶盤後,張老爺子親手沏茶道:“不知江大人來此,可是有何貴幹啊?”


    “不瞞張老爺子,江某今日來,確有一事想要與張老爺子商討,當今聖上親民仁愛,德政斐然,四海承平,為教化百姓,特令百官在治下選德行優秀之人,賜匾嘉獎,以鼓勵萬民效仿。”說到這,江星辰停頓了下,看向張老爺子。


    張老爺子聽了這話,眼皮一跳,立刻看向江星辰,他張家現如今敗落,雖有祖上餘暉,但他這唯一有秀才官身的人死了,便真就成了白身不得尊重了,若是這牌匾能落在他家,那麽對他家來說,可是千載難逢的好事,連忙道:“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不知江大人心中可有人選啊?”


    江星辰微微一笑,也看著張老爺子道:“不瞞張老爺子,咱們馬鞍縣窮啊,有句話是窮則獨善其身,達則接濟天下,這牌匾,還真就沒法落在那窮人身上......”


    張老爺子像是明白了什麽,一邊捋著胡須一邊點了點頭,隨即聲音放輕了些道:“大人可是需要張某做些什麽,別的不說,家中倒是還有些許銀兩......”


    “老爺子哪裏話,我江某便是打秋風也打不到您張府上來啊。”江星辰連忙伸手止住張老爺子的話道:“我思量著,您家少爺常年在外,這牌匾若是給了他,那些百姓恐有不服者,但是您家少夫人便不一樣了,在我治下三年,少夫人常擺攤賒粥,救濟窮人,賢名在外啊,若是牌匾給了她,想必沒人會有置喙,便是有,也要被那些受過少夫人接濟的人用唾沫星子淹死不是?”


    張老爺子想了想自家那兒媳婦,也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月影確實心善,上孝敬公婆下相夫教子,便是我兒不常在家,也沒有什麽怨言。”


    江星辰聽後繼續道:“既如此,可否讓我這府上女藥師進後宅與張少夫人聊聊,也好讓我好寫上一封薦書,往上呈報。”


    張老爺子連連點頭道:“那就麻煩江大人了,來人,讓王嬤嬤來,請這位越姑娘往少夫人院中一敘。”


    越小滿聽了,放下手中茶碗,很快就見一個婆子走了進來,先與張老爺子躬身行禮,隨後引著越小滿往外走去:“越姑娘請。”


    越小滿跟著那婆子一路前行,穿過穿堂,便是區分內外院的月洞門,過了這道門,眼前的景致一變,外院的大氣轉呈了婉約優雅,抄手遊廊精巧折迴於假山亭台之間,巧妙地將內院各居處連接在一起,和正堂處於中軸線之上的一棟重山式建築飛簷如彎月,藻井華美精致,遊廊頂部精心雕刻著人物故事和福祿壽喜花樣子,廊柱下的石杵也雕刻著蓮花。


    “您家少夫人真有福氣,嫁得好,還一舉得男,更是公婆愛重。”越小滿開口同王嬤嬤說道。


    “我家少夫人啊,也多虧了我們太太,這才能生了個大胖小子。”王嬤嬤是張小少爺的奶媽,是張府的老人,又是將少爺當親兒子疼愛,一想到少夫人給少爺生了個大胖小子,也高興的笑的沒了眼睛。


    “多虧了太太?這話怎麽說?”越小滿眼珠一轉,隻覺這王嬤嬤話裏麵有些什麽。


    王嬤嬤抿嘴一笑道:“一開始啊,我們少夫人剛嫁過來,倒是很快就懷上了,但最後不知怎麽,孩子就掉了,後來便怎麽也懷不上了,還是我們太太心疼兒子兒媳,求了付神藥來,吃了沒多久,少夫人就又懷上了!這才有了那大胖小子。”


    “神藥?嬤嬤,您可知是什麽神藥?我也是名醫女,對這等事很是好奇,若是能得了這藥方,定能造福很多女子家庭呢。”自幼爺爺便教越小滿各種江湖術法,醫藥也是真懂上不少,還真沒聽說有一舉得男的藥方,不由好奇問道。


    “這我還真不清楚......是太太在外麵求的,不過姑娘啊,這種藥方都是祖傳的,人家哪能隨便給人?”王嬤嬤擺了擺手,繼續帶著越小滿往前走去。


    越小滿跟著王嬤嬤在一進又一進的門檻中穿行著,迴頭看了眼,忍不住歎了口氣,隻感覺庭院深深深幾許,有種透不過氣的壓抑感,將一名女子藏在這如此深的庭院中,即便再多的奇花異草亭台樓閣,也與坐監沒什麽區別了。


    穿過最後一道月門,便到了張少夫人的院子,這院子就普通大小,但一座小假山上流出潺潺流水,落在下麵的水池中,造出一座小小的瀑布,嘩啦啦的落下,水珠像珍珠般飛濺至下麵的水潭中,可見錦鯉戲水,藤蘿紛披,並用竹子營造出曲徑通幽的景致。


    假山後麵則是一座精巧的二層高小樓,輕紗漫舞,馨香味道隱隱傳來,見越小滿過來,兩個小丫頭打起珠簾,示意兩人進樓。


    越小滿邁步走了進去,隻見這第一層便布置的十分精致,地下鋪了厚厚的地毯,踩上去軟綿綿的,百格窗前的梨花木桌上放著一塊繡到一半的紋樣,可以想象張少夫人閑來無事,便靠窗刺繡的場景。


    兩人順著樓梯往上走,上去後,便見二樓立著一張錦繡山水的壁障,將室內橫做兩間,王嬤嬤停下腳步,躬身道:“少夫人,這位便是越姑娘了。”


    這句話一出口,越小滿便明白自己來此的目的,已經有人同這位少夫人通傳過了,便也跟著開口道:“打擾少夫人了。”


    “王嬤嬤,這裏沒你什麽事了,先下去等等吧,我讓小丫頭們做了酥酪,正好嚐上幾塊。”裏麵傳來一聲冷清的女子聲音,王嬤嬤聽了,連連點頭,轉身便往下走去。


    “我隻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卻不想竟然驚動了明府大人,現下還叨擾越姑娘親來一趟,小女子十分惶恐。”待王嬤嬤的腳步聲聽不見後,裏麵的女聲再次傳來:“還請越姑娘近前說話。”


    越小滿聽後,便踱著腳步繞過屏風,隻見入眼的正是一張三進三出的拔步床,隱隱見一名女子坐在床內看向自己,而她的身邊則正有一名丫鬟俯身在旁邊的吊籃上忙活著什麽,隨後,這丫鬟便從吊籃裏抱出了個娃娃,往床外走來,路過越小滿時,低頭微微屈膝,算是有了禮數,隨後抬頭示意旁邊的錦繡圓凳道:“越姑娘請坐,我先帶小少爺下去歇息。”


    越小滿看著那丫鬟的笑顏,一下就認出了這女子便是去過周馬夫家送臘肉、給幫芸娘說話的人銀錢的春芳,待春芳的身影轉過屏風看不見後,越小滿又看向床內道:“少夫人的這名丫鬟,看起來倒是十分能幹。”


    “不止能幹,還十分忠誠。”床內的少夫人緩緩起身,一步一步走出拔步床,來到了越小滿麵前,笑著坐在了她的對麵道:“是我家裏帶來的陪嫁丫鬟,自幼與我一起長大,在這張府中,算是與我最親近的人了。”


    待這張少夫人坐在了自己對麵,越小滿終於能夠看清這一直藏在紗後不漏真容的少夫人到底是何摸樣了,隻見她披著一件紗衣,一雙鳳眼好似含著情,長眉入鬢,嘴角含著笑意,約莫二三十歲的年紀,秀雅中帶著些許豐腴,看起來充滿了肉欲,卻又端坐如嫻靜而端莊的菩薩,一名女子,卻將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融於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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