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


    鈴奈庵。


    昨日下的大雨,終於使天氣稍稍變得涼爽了些,這本該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


    但是,對於一家書店來說,下雨就不太好了。


    濕潤的紙張隨時會引來蟲蛀,雨帶來的潮其對書本的破壞是很明顯的。對於小鈴,她今天可有得忙了——


    至少,她今天要多做許多工作,要把自己的寶貴的書給整理一番、晾曬、做好防護......等等。


    “哎......”


    係起身上的圍裙,橙發少女唉聲歎氣地走到門前。


    “真想什麽也不幹,趴在桌上看書啊......”


    她有些想稚了——那個看起來呆呆的小家夥,卻總能在關鍵的時候替自己做好工作。某種意義上,這讓小鈴輕鬆了不少。


    自己的店收入微薄,光是養活自己就是一件難事。一想到楊稚的工錢,她就有些頭疼。


    先開門營業吧。


    手一拉,小鈴推開古舊的木門,她準備如往常一樣將門簾重新掛起——


    在拉開門的那一瞬間,一抹陌生的白色侵入了自己的視線,遮住了以往的風景。


    有人......有人站在門前。


    一個在自己剛開門,距離就近到幾乎能貼到一起的家夥。


    “欸欸——?!!”


    .一拉開門,就能從眼角的餘光裏看到了一位個子比自己還高的人......小鈴嚇得連忙抬起頭,看到的卻是一張熟悉的麵孔。


    白色的衣服,白色的頭發,就連皮膚,也是接近雪一般的顏色——


    “什麽嘛......請不要這樣故意捉弄我,好不好?!”


    被嚇了一跳的小鈴轉過身,開始拉起框邊的門簾。


    “......”


    犬走白沉默了好一會。


    “......我剛來,想敲門。”


    看到麵前這隻比自己還矮了一個頭的小店主,居然會被這樣稀鬆平常的事情給嚇到......


    當然,這也隻是阿白覺得平常罷了。某隻記者也總是會這樣做,貼著房間的門等自己——她的惡趣味,某種意義上也影響到了阿白。


    鈴奈庵嗎......這裏?


    站在街道彌漫的濃霧中,她閉上眼,沒有理會一旁工作的小鈴,而是仔細地嗅了嗅周圍的味道。


    她身為士兵,無論到了什麽樣的位置,都習慣先確保身邊足夠安全。


    這條法則,曾救過她的命。


    ......不對,味道不對。


    ......這裏真的隻是個書店嗎?


    嘖,為什麽會有這麽濃的妖怪氣息?


    死戾氣息如此沉重的店,讓一個人類小姑娘來作為店主,真的好嗎?


    問題,全是想問的問題——阿白難以相信,但不得不去相信了。


    白皺了皺眉,仔細思考了一下櫛一向在做的事情。


    “保護”。


    怪不得,會需要“保護”——


    阿白的眼神冷了一些。


    嗬嗬,有些東西,甚至是活著的呢。字麵意義上的,存在靈魂並活在物體裏。


    她跨過門檻,和依舊還在愣神的小鈴擦肩而過。過了好久好久,那隻呆呆的店主才反應過來,像一隻小貓一樣地搖了搖頭,試圖讓自己顯得更清醒些。


    雖然,在阿白的眼裏,那個可愛的樣子讓她看起來更慌張了——


    “呃,客人......是想要什麽樣的書呢?”


    她笑了笑,將剛剛的慌亂藏在了心底最深處。


    “不,我替一個人來這裏。”


    “誒?誰?”


    阿白頓了頓,不情願一般地伸出自己的右手,手掌朝下,平行於胸口輕輕地一揮,便示意出了一個矮小的高度。


    “她,小姑娘。”


    言簡意賅。


    這隻天狗並不擅長與人類交流,或許,楊櫛是唯一的例外。


    那樣的高度是如此的傳神,小鈴一看,就知道描述的是誰了——能來鈴奈庵的,比自己還矮的小姑娘,嗯......


    見對麵似乎明白,阿白身體靠在書架上,沒有多說話,就繼續仔細地審視著周圍的物件。


    “誒?!對了,你,你好像是楊稚的......”


    終於是想起來了——仿佛是前段時間的記憶迴溯一般,小鈴的身體微微一顫,她的記憶,一下子就迴到了不久之前的月夜。


    “......不。”


    姐姐什麽的,我才不承認呢。


    “隻是朋友。”


    似乎是覺得解釋得不到位,阿白補了一句:


    “最好別聽她的。”


    白現在的樣子,就如同一個普通的少女。她的犬耳以及尾巴,都用妖力隱去了。隱去的特征,甚至讓小鈴有些懷疑,那天的記憶是不是夢境。


    但是,那一晚,她明明看見的,眼前的人有尾巴,也有耳朵——她也知道,那並不是人類的耳朵。


    太遠了,雖然看不清飛行中的人的臉,但僅憑氣質,小鈴就敢斷定。


    這一刻,本居小鈴,突然之間就陷入了一個非常難堪的局麵——她單純,天真,但不代表她什麽都不懂。


    至少,在麵對眼前的少女時,她很快就認為,阿白並不是一般的人類。


    該說出來嗎?


    那天夜晚的真相到底是什麽......?


    好想知道......但是......


    萬一,得到和靈夢她們一樣的迴答,那就毫無收獲了——對於一個喜歡讀書,喜歡吸收知識的人來說,這樣的境地,無疑是最為令人心癢癢的。


    “書店開多久了?”


    犬走白摩挲著身後書架的紋路,上麵時間所鐫刻的劃痕分外清晰。


    不過,那隻呆呆的店主,低著頭,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阿白所問的問題。


    “咳咳——”


    伸出手,阿白幹咳了幾聲。


    聲音不大,卻將低頭沉思著的小鈴從無盡的思緒中拉迴。


    “啊,抱歉,是想要什麽書呢?”


    “......你問過了。”


    白苦笑著:


    “在想事情?”


    “......嗯。”


    “......”


    “......”。


    “撲哧......”


    阿白輕聲地笑了,笑得很單純。


    這隻雖然愚笨,但活了挺久的白狼天狗,一眼就看穿了小鈴的心思——那是想要說出話,卻猶豫不決的感覺。


    “你有一些......問題想問?”


    阿白頓了頓。


    “但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對你透露。”


    無奈的搖了搖頭,白還是說出了這樣的話語。


    “真的是這樣的嗎......”


    果然,和靈夢的迴答一模一樣呢。


    偏過頭,小鈴的手無處安放。她總覺得有些不舒服,雖然,這樣的迴答早已預料到了。


    白能明顯感覺到,麵前少女的眼神,一下子從好奇,變成了些許失望。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或許,曾經也有人對你說過這樣的話。”


    小鈴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麽而隱瞞——至少,那一定是與你關係很好的摯友,才會選擇以這樣的方式告知你。”


    “......可是,我並不覺得這樣是好的。”


    鼓起勇氣,小鈴權衡了好長時間,才說出了自己的話。


    阿白搖著頭:


    “不,你還太小。有很多東西,沒有黑白之分,世界是灰色的,沒有絕對的好,也沒有絕對的壞。身為讀過很多書的人,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


    想了一會,阿白頓了頓,繼續說道:


    “我是一個武人,懂得其實不多。但,有些東西知道的越少越好。”


    白歪著頭,望著重新抬起頭的小鈴,四目相對。


    “至少,我的目的,絕對不是害你,這就足夠了。”


    “......”


    一如既往的沉默。


    “那麽,我,我能再問一些問題嗎?一些就好......”


    似乎是祈求,小鈴走向門前,將鈴奈庵的木門關上。


    “一些就好......不會有人聽見的。”


    黑暗中,阿白望著小鈴的背影。


    “......你問吧。”


    “足夠了,我隻是想聽聽你的答案。”


    少女轉過身,在玲奈庵內,她發間小小的鈴鐺,發出了清脆的響動。


    ......


    ......


    ......


    天與地,混濁的侵在一團。


    當櫛醒來的時候,她隻覺得周圍的一切是那麽的陌生,這個世界似乎並非真實。


    麥田——金黃色的麥田,遠處是人間之裏的房屋。


    她最近的印象裏,房子應當是歪斜混沌的扭曲物,樹木也應當如此,而不是出乎意料的筆直。


    她靠在一塊石頭上。


    這是......在哪?


    先站起來。


    強烈的不適以及眩暈,世界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剛剛準備起身的她,踉蹌的栽倒在地上。


    啊,曾有過這種感覺,在阿白的家裏——宿醉,醒來的時候就是這樣。


    肚子裏,翻江倒海......根本抵抗不了,惡心,隻想將裏麵倒空——


    “嘔——”


    清色的酸水從口中湧出,混著淡黃的色澤。


    裏麵什麽也沒有。


    這才是真實,無比實在的現實。理智重新迴歸大腦,跪躺在地上的她,分外的難受,卻實在是無力將嘴角的嘔吐物拭去。


    好長好長時間過去,似乎是清醒了不少,她才從口袋裏翻找著什麽。


    她知道那裏應該沒有東西,但是,卻反常的摸到了像布條一樣的玩意,櫛沒多想,對著自己的嘴巴就胡亂的擦著。


    意識迴來了。


    人間之裏——這裏是幻想鄉裏最大的人類村落。


    所以,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應當是在那個小屋子裏才對——


    對了,露米婭,小傘,阿白......我好像是找了個工作,被那無節操的大妖怪給強行分配了個奇怪的任務,這才沒有迴去。


    但是,那樣我應當是在房子裏才對啊?


    櫛敏銳的察覺到,自己的記憶有非常大的一片空白。


    因為,她實在是餓得不行——除非是兩三天什麽都沒吃,才會有這樣心慌的饑餓感,如火燒一般。


    她疊上手中的布條,將那令人有些惡心的東西折進內層。櫛低下頭,準備把這個東西給塞迴口袋裏。


    但剛看到這個“布條”,她就愣住了。


    有字,密密麻麻,寫滿了整張布麵。直覺告訴她,這很重要。


    “看到這個,你估計就忘掉了很多東西,甚至是連你寫下這段話的記憶都將不複存在。不然的話,自己大概率會把它扔了吧。”


    櫛一皺眉,也沒管上麵粘留的胃液,饑餓感在閱讀到這裏的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連忙接著讀了下去。


    “長話短說,記憶的空缺,是因為你喝了非常特殊的東西。那被稱為‘鬼王之酒’,你會於醉夢中遇到幾乎不可戰勝的存在。


    如果忘卻,那代表我輸了,輸得非常徹底——如果還保留有部分記憶,那就說明,你輸的沒有那麽令人不堪,你曾與夢中的敵人戰鬥過異常長的時間。


    如果你能記住那晚發生了什麽事,並且記憶清晰,那你或許,就贏了。不過,聽說那是不可能的。


    也許,你會具備常人難以想象的力量,亦或者是經驗。在和平如此的幻想鄉中,想要在戰鬥中有所成就,是非常難的。


    順帶一提,記憶不會消失,如果有人提醒並且仔細思考,能很快想起來。


    以上這些,是猯藏說的。


    這個記錄的意義,便是讓你清楚,自己也許還需要前進,僅此而已。


    若想繼續,夜晚的鯢吞亭,向那個帶著鯨魚帽子的看板娘,要酒。”


    記憶迴來了。


    兩天前的,於鯢吞亭裏的記憶。櫛記起那個帶著可愛帽子的少女,記起自己寫下這些東西並存好的時候,也記起了,端起來的那碗烈酒——


    但是,關於醉夢中的記憶,什麽也沒有。櫛甚至不清楚,自己遇到的是什麽。


    那,便繼續吧。


    自己居然什麽也想不起來,輸的很徹底啊,可能還沒怎麽遇到所謂的“夢魘”,就輸了。


    既然能一直去嚐試,為什麽不呢?


    櫛堅定了信念,走向了人間之裏的房屋,那裏有寥寥的炊煙。


    ......


    月夜。


    櫛推開門,她渾身髒兮兮的,衣服上沾滿了塵土。


    這次的鯢吞亭,和之前不一樣——很不一樣。


    櫛初來的時候,是雨夜,沒有什麽人會在下著暴雨的半夜,去酒亭喝東西。她到的時候,店裏幾乎空空如也。


    但這次,有很多“人”。


    或許,並不能說是人,應當說是,“妖怪”。


    她不認識,全部都不認識。至少,那些家夥和自己之前認識的“妖怪”很不一樣。


    他們大多數沒有人類的臉,也沒有人類的身體,譬如坐在離門不遠前的一位,長著動物一般毛茸茸灰黑色身體,卻如人類一般穿著衣服,端坐在桌前,手上舉著半壇清酒。


    又或者遠處櫃台旁那位,有著正常少女的體型,披著紅色鬥篷的“人”,說是人,但脖子以上空空如也,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可愛的頭顱飄在半空......


    這樣的“人”,幾乎占了鯢吞亭一半的座位。


    這個推門而入的小女孩,打破了鯢吞亭內的熱鬧,寂靜的空氣充斥進整個酒樓,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著開了門的那個家夥而集中。


    櫛走了進去,就像這些妖怪是很平常普通的人類顧客一般自然,全然不知她的樣子在鯢吞亭裏是如此違和。


    甚至是令人詫異。


    在滿是妖怪的房子裏,一個髒兮兮的小蘿莉,徑直走向了鯢吞亭的櫃台。


    “您好,鯢吞亭為您服——”


    “來點吃的,老板娘。”


    櫃台內的少女,抬起頭看到來人,她幾乎是呆愣在了原地。


    “你......”


    櫛輕輕的一笑。找了個櫃台旁的空座位,座位有些高,她隻能踮起腳,才能勉強坐在上麵。


    “誒,呃......是想吃什麽......”


    “就這個吧。”


    櫛隨意指了指櫃台頂上的招牌,那是一道很普通的豚骨湯拉麵。


    “麻煩老板稍微多加一些湯,多加一些麵,多加一些豚骨,太餓了。”


    “這邊建議您來兩碗呢。”


    “......“


    美宵開了個小玩笑,從櫃台邊取了紙筆,開始記錄。不一會,她便走向了後台。


    寂靜的氛圍,慢慢地恢複了喧鬧。或許,楊櫛的到來,不過是這裏妖怪們閑聊的小插曲。


    櫛的左邊,其實是有人的——就是那位身著鬥篷,卻隻有一具無頭身體,頭顱飄在半空的那位少女。


    “吃東西的話......你來錯地方了吧,小家夥?”


    空中的“頭顱”飄到了櫛的跟前,她一邊笑,一邊開口說著話。


    “酒樓不吃東西不喝酒,那幹什麽?”


    因為饑餓,櫛沒好氣的一笑,算是迴應了這個少女的笑容。


    這樣的迴答,讓這個少女不是很滿意。似乎是為了再嚇唬一下楊櫛,她故意把自己飄著的頭湊的更近了些:


    “你還真是沒反應過來啊,隻要是夜晚,這裏喝酒吃飯的家夥,都是妖怪哦——”


    沒怎麽說話,櫛伸出手,抓住了近在咫尺的那個頭顱——然後,她捏了捏少女肉嘟嘟的、可愛的臉頰,拉長......


    “好好好,妖怪妖怪,我——知——道——了。”


    ”誒誒誒......疼,很疼的好不好??快把我的頭還給我!”


    少女那在一旁的身體,因為疼痛而輕輕一顫。她連忙從椅子上站起,用這具身體,從楊櫛的手裏搶來了自己的頭。


    她很自然的把頭擺正,往著脖子上一按,扭了扭——那顆飄在空中的頭便老老實實的呆在了自己的該在的位置上。


    “別亂碰我的頭!”


    少女的臉紅紅的,不知道是被楊櫛揪疼的,還是另有其他原因。她伸手,戳了戳楊稚的臉頰。


    “再這樣,你信不信我把你的腦袋給拔下來?”


    “哇,好殘忍啊~”


    櫛用著捧哏似的語氣,輕輕一笑。


    “然後,然後......”


    “行了行了,別然後了,你要真想拔我的頭,為什麽不在我搶你腦袋的時候就這樣做?畢竟我的頭又不可能飄起來。”


    櫛頓了頓,像是在思考著什麽很奇怪的問題。


    “話說迴來,你這個樣子——喝東西的時候不會從......呃,從頭的下麵撒出來嗎?”


    “噗嗤......”


    似乎是沒預料到這樣的話,少女忍不住地一笑,可愛的笑聲從口中溜出。


    “那怎麽可能?當然是不會的,你怎麽會問這麽蠢的問題?”


    “噗......這個問題,很蠢嗎?”


    “不然呢?”


    兩人對視著,直到兩人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笑聲,可愛的笑聲,混入鯢吞亭此時的喧鬧,為這個小小的酒樓添加了一絲快活的氣氛。


    “小家夥,你很有意思,我叫赤蠻奇!”


    “我叫楊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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