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現在的狀態,讓櫛顯得有些沉默。


    她取下了爐邊的外套——那件自己扔在一旁的灰色運動服。


    因為身上衣物的濕潤,櫛嬌小的身體曲線盡數顯出——她披上略顯厚實的衣物,身形盡數隱藏。


    一般的時候,他都不會怎麽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但考慮到屋裏還有一個家夥......


    嗯,雖然衣服尚未幹燥,但還是穿上比較好。


    背對著小傘,楊櫛伸手,給自己套上了外衣的袖子:


    “......所以說,準備什麽時候迴去呢,雨停?...或者,還是在這裏吃點東西再走吧。”


    滋啦。


    拉鏈響起的聲音。


    “誒?”


    聽完櫛的問題,小傘愣住了。


    “迴......去?”


    “家啊,不管是妖怪,還是人類,總該會有個住所的吧。”


    楊櫛無奈的慫慫肩,坐正過身,小鐵爐的火光,映著她皎白的臉。她說完,眼神掃過麵前的少女——卻發現,這個名為小傘的妖怪少女,一直都在迴避著自己的目光。


    小傘側著頭,低矮的劉海,遮住了她秀麗的眼睛。


    “......我沒有地方可以迴。”


    “誒?”


    這樣的話,讓小蘿莉的神情,變得有些詫異。


    “...從我成為妖怪以來,我就一直毫無歸宿了。每一天,到了晚上的時候,要麽就是在森林睡一覺,要麽就是在寺裏找地方休息,或者在墓地......”


    “這樣啊......那就難辦了。”


    寺裏,墓地?嗯......確實是很奇怪的地方。


    楊櫛不再多想,她站起身,走到床邊的儲櫃前,似乎是尋些什麽東西。


    小傘見狀,反而覺得有些納悶了......


    “誒,你在做什麽?”


    櫛拉開櫃門,看著空蕩蕩的櫃子,心情一陣複雜。


    “......你等我一下,我得出去一趟。”


    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還有餘錢。櫛把身上捂的嚴嚴實實的——窗外的雨變小了許多,也更加柔和。


    “雨小了,也正好......就是怕迴來還是會濕掉——”


    “為什麽你要出去啊......?”


    小傘疑惑的問道。


    那你就這麽放心我,把一個陌生人獨自留在自己房子裏嗎?


    欲言又止,她心裏這麽想著——奇怪的是,小傘並沒有選擇把這樣的話說出來。


    “......買被褥啦,你不會覺得房間裏這張小床,可以睡得下我們兩個人吧。”


    “誒......”


    睡得下兩個人......什麽意思?


    細細一想,小傘的臉,不自覺地染上曼妙的粉色。


    “不,不用了。”


    “啊?”


    “...我,我這樣就行......”


    話音未落,櫛迴過頭,看見的是少女重新變成為一把傘,靠在床邊。


    紫色的,可愛的怪傘。


    “哈,這樣啊,確實是沒想到呢。”


    櫛釋然一笑。


    ......


    “所以......剛才的那個......”


    爐邊,小傘用手指輕輕卷了卷耳邊的發絲。似乎是難以啟齒,她依舊是不怎麽敢看向櫛的臉。


    “嗯?”


    楊櫛疑惑的應著。


    “那個......一起睡,是什麽意思呢......”


    少女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隻剩輕聲呢喃。


    “......外麵還下著雨,總不能把你趕出去吧。”


    櫛說著話,漫不經心地搖了搖頭。


    “再者,你也說了你沒地方去啊。”


    光著雪白的小腳丫,楊櫛伸了個懶腰,站起身,用銜鉗在小鐵爐裏撿了一塊炭塊——燃燒的炭,充斥著火熱的紅,帶滿滾燙。


    “......是這樣沒錯呢,不過,我可是妖怪啊?真的不害怕嗎?”


    小傘的話,似乎在很多人口裏出現過——記者同誌啊,賢者大人啊,美鈴姐啊......櫛表示這些他都習慣了。


    “不害怕。”


    沒有過多解釋,櫛帶著那塊燃炭,走向廚房。嗯,也就是小小房間裏一個帶著灶台的角落——姑且稱之為“廚房”吧。


    所謂的廚房,也就那麽一個爐子......


    “誒,為什麽啊,明明其他人類都挺害怕的——而且,你不過是個年齡不怎麽大的小女孩呢。”


    看著楊櫛,小傘說出了話。小蘿莉開始生火,這樣一副獨自一人過久了的嫻熟樣子,讓小傘總覺得有些好奇。


    “呃,一個很能幹的獨居小女孩。”


    “......我可不像你看到的那麽小啊——我其實...算了。”


    楊櫛無奈的一笑,輕聲說著話。


    聽完,小傘抬起頭,長唿了一口氣:


    “可是,不管怎麽說,人類都特別害怕妖怪——反正他們見到我都躲得遠遠的。也正是因為這樣,我才能嚇得到人呢。”


    想起了什麽,小傘頓了頓,眯著眼,做了個不愉快的表情:


    “就是沒能嚇到你——”


    “......好的好的,嚇人妖怪,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嗎?”


    櫛的語氣漫不經心。這樣的語氣,不知為何,多多少少都讓這隻讓妖怪少女有些小氣惱。


    “喂,別這麽稱唿人家啊——人家可是很期待能嚇你一大跳的呢。”


    小傘臉紅了紅,她坐在了地板上,白皙的雙腿蜷曲著,不安的小腳丫挪了挪,寒冷使她的身體更靠近了一旁的火爐。


    “有什麽打算......我也不知道。”


    她說著話,小小的頭稍微低了低。


    “......”


    沉默著,沉默著,一直到,這位流浪四方的妖怪少女,終於能鼓起勇氣,看向忙於炊火的楊櫛。


    看著這個可愛的小蘿莉,略顯慌亂卻又認真的生活著,小傘終於說出了她一直想說的話:


    “......你,你能讓我成為你的傘嗎?”


    不可思議的話語,雖然聲如蚊呐,但是卻在櫛的內心深處,敲響了她的情緒。


    “誒?”


    楊櫛迴過頭,驚詫的眼神,看向了身後借住火爐取暖的少女——這一刻,分外安靜,小小的房間內,隻有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


    ......


    ......


    ......


    “真是的,讓我怎麽找啊——”


    人間之裏,雨中的街道,一位白發少女,撐著紅色的油紙傘,獨自一人行在街上。


    水霧彌漫。


    她手上的繃帶浸出些許血紅,雪白的穿搭,染上這種鮮豔的顏色,更是使得這位少女擁有著俠士一般的神采。


    此時,阿白已經隱去了頭上的犬耳。她就像一個普通的人類武者,走在古舊的石板路上。


    “......唉。”


    踏踏踏!


    略顯焦急的奔跑。


    聽到腳步聲傳來,感受到麵前的雨霧中傳來的聲響,白站定,看向前方——一直到聲響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霧中之人,才漸漸顯出身形。


    那是一個小蘿莉,金色的頭發,渾身濕透。


    “露米婭?”


    見到來人,阿白頓了頓,輕聲喊道。


    “啊,白姐姐!”


    看到熟人的露米婭,終於是忍不住了淚水,剛才跑去天上人間,卻是並沒有發現櫛,這樣的變故再加上雨天,都讓她分外的難受。


    “嗚——露,露米婭找不到櫛哥哥了......”


    白輕輕的彎下腰,手中的油傘,遮住了麵前的小蘿莉。雨水順著傘沿滑落——打濕了阿白的衣襟。


    “沒事的,露米婭,我們一起去找他。”


    她蹲下身體,看著露米婭哭泣的眼睛,莞爾一笑。


    “好嗎?”


    溫柔的話音,讓小露米婭停下了自己的哭泣。


    “......好。”


    高個的白發少女,英姿颯爽,矮個的金發蘿莉,嬌小可愛。這一刻,在這淅淅瀝瀝的雨中,兩個人的身形,漸漸隱沒在人間之裏的水霧裏。


    兩個小妖怪,在碩大的人間城鎮上,站起身,尋找著那位普通的人類。


    直到兩人走入霧中,走入模糊——一道小小的隙間撕開了周圍的空氣。


    暗之隙裏,走出的少女,彎了彎嘴角,輕聲一笑。


    “你還真是受歡迎啊......小家夥。”


    ......


    ......


    ......


    “......不行。”


    櫛搖了搖頭。


    “啊?為,為什麽?”


    聽到拒絕,小傘的內心雖然早已有著心理準備,但還是免不了一陣極度的失落。就像剛剛燃起的火苗,卻被寒冷的水灑透一般,不複燃燒。


    “不是讓‘你’成為我的傘,而是‘你’覺得我有資格成為你的使用者,這不一樣。”


    小小的蘿莉頓了頓,停下了手中的活計,轉過身,麵向看起來很是年輕的妖怪少女。她歎了口氣,看向這個也許活得比自己更久,卻是比自己更加天真的小妖怪。


    “生命是你的,生活也是你的,任何人都無法奪走,包括你自己。


    不要總是將自己擺在卑微的那一麵,請站起來,緊握自己的生命。”


    看著麵前的少女,小傘也是第一次正眼看向楊櫛。望著那樣透亮的瞳孔,櫛繼續說著話:


    “雖然我不知道你曾經經曆了什麽,錯過了什麽,失去了什麽——


    但是,向前走,去相信你一定有屬於自己的一片淨土。”


    說完,小蘿莉輕輕的一笑:


    “至少我已經找到了。現在,她們是我生命中的珍貴之人,我會用一生去珍惜,去守護。


    所以,我不認為一個心裏有別人的家夥,能有資格成為你這一把傘的使用者——


    你也不僅僅隻是一把傘,在我眼裏,你就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姑娘。


    我收留你,不是因為你是一把傘從而對我有用,而是因為你是一個很善良卻無家可歸的小妖怪——這是本質上的區別。”


    聲音尚落。


    這樣的語言,這樣動徹靈魂的話語,第一次,讓小傘重新開始審視自己。


    她的失落沒有了,眼神也恢複了些許光彩——這幾句話,讓小傘在活了幾十年的歲月中,第一次認識到了一個嶄新的世界。


    那是一個,屬於多多良小傘這個小妖怪的新世界,屬於她自己的新人生。


    而不是一把傘的生命,一個作為道具的世界。


    “......屬於自己的......淨土嗎......”


    她輕聲呢喃,低著頭,細細地思考。過了許久,她抬起頭,可愛的笑容出現在了漂亮的臉頰上。


    “你,確實和別的人類不一樣呢。而且......看起來那麽幼小,卻洞察得比我還要更多呢。”


    “我記得說過我不像外表看起來一樣啊......”


    櫛苦笑的搖了搖頭抱怨道。


    這樣的身體,本就不屬於我。


    他這麽想著。


    “總之,做好自己就行啦,別管那麽多——今天想吃什麽?”


    “誒?我,我想想......”


    得到了某個心中存在了許久的答案,塵封的迴憶和疑問得以解除,這一切,都讓小傘更加心馳神往。


    淨土嗎......


    這麽說的話......


    我,找到了呢。


    人類,我認為,你非常有資格成為我的使用者哦——


    我更加希望,能夠成為你的傘,陪你走到生命的盡頭呢。


    我,多多良小傘,會努力去做到的。


    她輕輕一笑,口中的小舌頭微微地吐了吐,舌尖露出萌萌的粉色。


    “......想吃點清淡的東西呢。”


    不知為何,心中好甜好甜。


    ......


    ......


    ......


    晚間。


    小鈴的家。


    送走了蹭飯吃的某隻黑白,望著空蕩蕩的家裏,不知為何,本居小鈴的心中難免有些失落。


    她如往常一般,在穿上睡衣,趴在柔軟的被褥上之後,會挑上那麽幾本從店裏帶來的書細細閱讀。


    一般情況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已經成為了本居小鈴的習慣。她都是盡量睡得很早,這樣才有精力處理完明天的繁忙事物。


    小鈴挑了挑有些晦暗的油燈,燈芯浸入燈油,火焰變得更加明亮,直到照亮了整個房間,照亮了她床頭上的書籍和文字。


    她拿過放在一旁的木盒——


    輕輕攤開。


    煙煙羅的形象,被封印重新圈畫在了黑邊白底的卷軸上。


    “沒想到居然真的做到了啊——那個小女孩,明明看起來比我還要幼小......”


    細細一想,楊櫛的身影,一下子就如同紙上的畫作一般,出現在小鈴的腦海裏。


    “好厲害啊......要是我也能這麽厲害就好了。”


    想起自己解除了封印,妄圖利用煙煙羅這個妖怪的力量,去解決食字蟲的問題,小鈴就有一些心悸——畢竟,當時差一點就遭遇危險了。


    還好楊稚當時來還書......拿著那把奇怪的火器,趕走了這隻妖怪。


    之後,還把這隻妖怪用封印給收迴來了——這麽一想,又可愛,又強大,楊稚可真是個謎一樣的小女孩呢。


    不過嘛......


    她成為我的員工了。


    不知道為何,想起明天楊櫛會來,小鈴就覺得有那麽一絲絲高興。身邊有個保駕護航的人存在,看妖魔書的時候,就會少出一些岔子嘛。


    困意全無。


    小鈴坐起身,從溫暖的被窩裏鑽了出來。她拿起床邊的和服外套,披上。外套上,四隻來自發飾的小鈴鐺,都在清脆地響著。


    拿過桌上放著的一塊甜品,吃著,小鈴細細地感受著當中的味道——


    橙發少女攤開卷軸,在煙煙羅的下一頁,似乎有著更加能讓她著迷好奇的東西。


    這一次,她分外的小心,纖細的手指避開了卷軸上的封印。


    古舊的文畫,蒼老的紙張,這些東西,都被少女認真地研究著。


    “付...喪......”


    閱讀著,輕聲呢喃的她,沉迷於文字裏。


    這是屬於她的世界,一個存在著妖魔文字的世界——小鈴沉浸其中,找尋著自己內心的方向。


    一個通向好奇、未知、強大的方向。


    暗色的氣旋,微不可察地盤旋在少女的身邊。


    氣流從她的身軀旁,手臂上,緩緩纏繞,又緩緩上升,沒入小小房子裏的天花板。


    四散而去。


    ......


    ......


    ......


    人裏中心,阿白與露米婭,在天上人間,她們終於找到了住處——


    當然,錢物是阿白從紅魔館裏帶來的,細心入微的女仆長早已準備好一切。


    人裏邊緣,小傘坐在爐旁,感受著內心和身軀上的溫暖,一旁是忙於炊食的楊櫛。


    在人間之裏的另一邊,房內的小鈴,正細細地閱讀。


    未來,通向未知,隻有能察覺微小動向之人,才能手握命運的枷鎖。感受到這樣的氛圍,觀察著四人的隙間,終於緩緩地合上了。


    觀察者輕輕一笑。


    名為八雲紫的妖怪賢者,這一次,終於嚐試著不去幹涉所有事物——


    “幻想鄉,是否已經足夠的強大呢......我很期待呢。”


    她頓了頓,話語裏充滿意味深長。


    “等到幻想鄉能獨自處理掉一些麻煩事的時候,我也許,就該放下自己的雙手了......”


    狡黠的目光閃過,紫迴過身,收起了自己的折扇。


    “終於可以......好好地睡一覺了。”


    少女獨自說著話,向前漫步,隱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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