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豪率先反應過來,破聲大吼,僵在原地。


    “阿星……”


    他嘴巴張大,眼淚自發從眼眶中溢出,灑到橋麵木板上。


    滴答,滴答。


    “where is home on the milkyway of stars。”


    歌曲依然在播放,阿星則失去平衡,在血花與蒲公英洗禮之下隕落。


    蒲公英燈光光芒顫抖,好似蒲公英種子的具象,輕盈脆弱。


    種子隨湖風搖曳飛揚,攜阿星魂魄,至繁星銀河。


    其他隊友瞪大眼睛,呆若木雞,腿腳不聽使喚。


    “阿星,現在才是時候……”


    研究生站在後方,表情平和,嘴裏念念叨叨。


    “你果然是半屍!”


    pig瞳孔擴張,神色稍顯驚恐。


    “他崇拜你,他以你為榜樣,你就這樣把他殺了?為什麽……”


    他一句又一句怒斥魏旭揚,餘光掃視染紅的橋板。


    魏旭揚舔淨嘴角鮮血,彎腰撿起發卡,淡淡道:


    “孩子不再是未來了。”


    “你——”


    pig握緊平底鍋,指尖劃去淚花,向前方走去。


    每一步充滿怒意,湖影大橋似乎因此而顫動。


    “我這是在拯救你們,廣山淪陷了,這個世界已經崩壞了,家?不會再有了!!”


    魏旭揚一腳踹開阿星屍體,大吼道。


    “孩子?未來?你是說那個19歲的孩子,你知道他做了什麽嗎?”


    他重新抽出遙控器,高舉起來。


    “等等,【19歲】的孩子?難道你是說——”


    pig深知現在不能輕舉妄動,怔在原地。


    李盛豪頓時想起叉哥的年齡,也是19歲。


    “那個三叉戟紋身的人,19歲,叫叉哥。”


    眾人同樣不敢上前一步激化其情緒,隻能乖乖聆聽。


    魏旭揚目光狠厲,俯瞰泊華地下商場方向,說出了他所經曆的噩夢:


    一開始我接到球隊隊友的提醒,叫我帶上我的家人,去體育場避難。


    但是我們在街道遇到一大群怪物,所以我開車去到一個加油站。


    加油站的話事人打算等待官方救援,他和客服小姐整合了所有資源,放在一個位置。


    我女兒發燒了,加油站沒有退燒藥,隻能勸我一起等救援。


    中途叉哥和他的那群手下逃了過來,跟我說加油站遲早淪陷,不如卷走資源去體育場。


    我不想這樣做,但叉哥提出一個交易,說是有退燒藥,我為了女兒隻能妥協。


    後來我們去了個社團中心,叉哥想趕走那些孩子,我阻攔無果,卻被他以孩子生命要挾。


    後來我們一路奔波到地下商場,待了幾天等怪物散去再來體育場。


    但是有一晚上,叉哥來了,他又給我提出交易,我沒能完成……


    結果這畜生,他們那群人對我家人做了那種事情!手下一個接一個,邊做邊笑……


    魏旭揚停下敘述,語氣激烈,瘋狂喘氣。


    聯想起地下商場的【笑聲】,衣冠不整的屍體,李盛豪不寒而栗。


    “叉哥跟我說,我罰丟的點球害他輸錢,然後他……”


    魏旭揚指向自己錯位的關節。


    “他廢我的腳,往我身上撒尿,留我在那裏等死,所以現在……我死而複生。”


    他低下頭,雙目空洞,音色音調蒼白無力。


    “我複活那一晚看到一個被他們拋棄的人,我放怪物把他圍住。


    來到橋上布置好一切,等待他們,讓他們也感受一下這種臨門一腳卻進不了的絕望。”


    魏旭揚黯然失色,屍體血液滲入其球鞋。


    “但是這關我們什麽事,這關阿星什麽事?!你想死,我們想活!”


    李盛豪鼓起勇氣,痛斥對方。


    “嗬嗬,你們也是禍害,上這座橋的人……都有罪!”


    魏旭揚陰陰一笑,倏然抬頭。


    阿星屍體靜靜躺在橋板,眼球突出,血液順著橋板,滴落人工湖。


    圓月懸掛,如同繁星銀河中的寶珠,與蒲公英燈光一同照射大橋。


    “我妻子和女兒逃脫喪屍,被叉哥抓到,叉哥在地下商場跟我提出的交易,食物和水換取我妻女。”


    魏旭揚麵不改色,蒲公英和血沫交融於其麵目,透露出恐怖。


    食物,水?難道是那一晚的官方物資箱?


    “那個箱子是你和你家人的?”


    李盛豪一臉詫異,提出疑惑。


    “你們偷了我的物資,害我沒能達成和叉哥的交易,你們也是罪魁禍首!”


    魏旭揚怒目圓睜,眼睛腫脹,遍布血絲。


    “那是我們快要餓死了,他都餓昏倒了,況且喪屍又來攻擊,我們隻能搬走。”


    pig指了指李盛豪,加入爭吵,為團隊辯解。


    “你們吃了東西,拍拍屁股走人,說句對不起就完了?那我呢?我妻女呢?!你有想過你們奪走了什麽嗎?!!”


    魏旭揚展示沾血的發卡,手指不斷抖動。


    “你們跟他們說法一樣,吃點東西,現在看來叉哥那些人都死在地下商場,剩下的是你們了……”


    魏旭揚拇指移向遙控器按鈕,注視玻璃小屋。


    “我說,你才不可信呢,中間隱瞞了這麽多真相。”


    研究生說道。


    “剛剛我一直在思考,在連接這一路發生的一切線索,除了叉哥,你也是罪魁禍首!”


    “什麽……”


    魏旭揚停下動作,注視研究生。


    “你剛剛的故事,隱瞞了一部分,隱瞞了你所犯的罪行!”


    研究生大聲指控。


    “因為你就是偷食物的【賊】!”


    此言一出,所有隊友僵在原地。


    李盛豪觀察魏旭揚身形,與黃狗對比,確實相差不大。


    但與博學家證詞不同的是,魏旭揚並沒有穿黃色衣服,也沒攜帶麵罩。


    “你這是誣陷!我根本沒去圖書館。”


    魏旭揚渾身抽搐,眉頭緊皺。


    “圖書館?什麽圖書館,他沒說這個地點,你這算不打自招了。”


    李盛豪凝視對方,摳出話語中的疑點。


    魏旭揚頓時啞口無言,後退幾步。


    “退燒藥在紀念品商城,證明你到過那裏,而圖書館是這邊唯一存有官方物資箱的地方。”


    研究生冷笑,補充說道。


    “你說我們偷的東西實際就是你的賊贓,這叫什麽,賊喊抓賊。”


    “隻是經過圖書館又怎麽樣,那邊隻有一條路,你沒有證據說是我!”


    魏旭揚抱住腦殼,使勁搖頭,仍然在狡辯。


    “草坪的推車,就是你搬運物資箱的工具!”


    研究生說出了當時跑離紅火蟻穴看到的證據。


    “我……我……”


    魏旭揚唿唿喘氣。


    “你說孩子沒有未來,是因為你親手殺死了未來!圖書館那些孩子是無辜的!”


    研究生咄咄逼人,大吼道。


    “我們都有罪,都……都有罪,所以一起死……死。”


    魏旭揚神經叨叨,手指在遙控器上顫抖。


    砰!


    一聲槍響穿透星空,子彈刺破蒲公英燈光,在空氣中留下一股暖流,擊中了魏旭揚手腕。


    他似乎保留神經反射,遙控器脫手,滑落在地。


    “這是什麽?”


    魏旭揚揉揉眼睛,注視橋彎弧。


    李盛豪順其視角,向後望去。


    “繁星……流動……和你……同路。”


    一個熟悉的人影搖搖晃晃,拖行身子,哼著歌從後方上來。


    歌聲沙啞,一字一詞卻是鏗鏘有力。


    歌詞與橋上播放的《far away from home》共同演奏,毫無違和。


    他右手持手槍,深綠色外套破爛不堪,如同浸入血海般殷紅。


    此人竟然是小頭鋒!


    他滿身咬痕,臉龐,耳朵等多個部位盡數缺失,唯有右眼綻出兇光。


    小頭鋒搖搖欲墜,猶如一名醉漢,喘著大氣。


    所有人都呆立原地,對此難以置信。


    沒人能想到小頭鋒能從屍潮中活著走出來,更沒想到硬頂咬痕苦痛爬上湖影大橋。


    “我……說過……我不喜歡……你!”


    小頭鋒唿吸沉重,一手遮住左眼,舉起手槍,瞄準魏旭揚。


    “薇……是你……殺的,【賊】是……你個……撲該!”


    他使出全身氣力擠出話語。


    “星……他給你……說了這麽多……好話,你居然……咳咳,要說罪……你的罪更大!”


    小頭鋒側眼瞥視阿星,手指顫抖,扣動扳機。


    “and what are we to be——”


    砰!


    隨著歌曲尾音拉長,一枚子彈隨之從槍口射出,以魏旭揚頭部為終點,疾馳穿行。


    蒲公英燈光打在湖麵上,大橋彎弧輪廓投影於人工湖。


    湖風嗚鳴,協同濕氣,夾帶血滴,猛烈吹打,戰場頓時宛若暴風驟雨下的舞台。


    嗙的一聲,魏旭揚應聲而倒,子彈似乎穿透其腦殼,打在後麵鐵圍欄。


    所幸並未波及到那堆炸藥。


    “結束……了。”


    小頭鋒露出久違的微笑,使勁搖搖頭,保持神誌。


    “體育場……不……家……就在前麵……”


    他腳部失去力量,靠在護欄,阻攔了正要上前攙扶的嫻俞。


    “without you i will be so far away from home。”


    歌聲步入終曲,隨之戛然而止,橋麵迴到靜謐。


    “快,我們快離開這裏!”


    pig率先迴過神,指揮其他人。


    眾人相視一笑,向橋中間奔去,準備搬開攔路圍欄。


    湖影大橋上僅剩遠方槍聲,蒲公英燈光投射在唯一出路。


    後方喪屍不斷衝撞橋頭鐵圍欄,缺口一點點擴大。


    “黃順,來幫我一下!”


    貝婷咬咬牙,手扶住圍欄,示意黃狗。


    槍聲戛然而止,北風唿嘯。


    “已經……沒有家了。”


    李盛豪四處觀察,尋找聲音來源。


    其他隊友同樣緊皺眉頭,愣在原地,注視一個方向。


    什麽?這怎麽可能?!


    隻見魏旭揚雙手撐地,晃動身子,緩緩站起,腳步踉蹌,極為艱難。


    音樂再次開始循環播放,熟悉而輕快的前奏序曲縈繞耳畔。


    然而這迴前奏卻像是處於廣袤深山,寂寥絕望。


    “我們都在漂泊,而最後都將死去。”


    魏旭揚哢嚓一聲,擰了下腦袋,目視團隊。


    “這怎麽可能?!子彈明明擊穿你的頭部。”


    pig率先從震驚中恢複,質問道。


    魏旭揚雙指劃了劃耳邊,沾著血跡,伸出舌頭舔淨。


    “你的臨門一腳也射空了。”


    他微微扭過頭,一道彈痕赫然顯現於其耳朵旁邊,猶如紋身一般。


    “撲該……”


    小頭鋒血管像是化作枝蔓,沿著脖子一路向上茁壯生長。


    他緊咬下唇,再度舉起槍,扣動扳機。


    哢噠,哢噠。


    縱使小頭鋒反複按壓,手槍彈匣已經空空如也,武器成為空殼。


    “啊……”


    小頭鋒神情痛苦,嘴巴張大,極力欲要嘶吼出來,卻如鯁在喉。


    他手心趨於無力,膝蓋彎曲。


    手槍徑直掉落,擊在橋板,反彈落入人工湖。


    血絲剝奪了其右眼的光芒,血管完全不受控製蔓延整個頭部,手指抽搐。


    小頭鋒倚靠護欄,背身對著人工湖,居於月光之下,眼疤上映出波光。


    “薇……成……”


    小薇,教給他堅毅,大頭成,傳給他奉獻。


    他嘴角上揚些許,聲音虛弱,閉上眼睛,垂直下墜。


    咚。


    湖中濺出水花,劃出弧線,又寂然下落,平靜湖麵漾出一絲絲漣漪。


    波瀾緩緩擴散,消失於無垠星空。


    湖麵上,再次迴歸平靜,隻剩下月光倒影和蒲公英燈光。


    橋頭喪屍一個接一個擠開鐵圍欄,追隨音樂,爬上湖影大橋。


    “這才是我們的家,死亡,才是我們的家。”


    魏旭揚跌跌撞撞,捂住手腕,蹲走向掉落的遙控器,在橋板上留下血腳印。


    “現在我們是要迴家了。”


    他撿起遙控器,拇指置於按鈕前。


    “等等!我想跟阿星說句話。”


    李盛豪喊停對方,一步步湊近。


    “死前跟他說幾句話,總可以吧?”


    他收起警棍以降低其警惕性,靠近阿星屍體。


    魏旭揚點點頭,並未阻攔。


    “生蠔!別過去!我們……還有辦法的。”


    pig腳前邁一步,大聲叫停,卻又陷入猶豫。


    李盛豪抱住雙腿,坐在阿星屍體旁,餘光瞥視周圍環境,心中自言自語。


    哪有什麽辦法,沒有槍械,周圍也沒有利器,不可能擊殺半屍。


    找阿星說話隻是為了拖延他炸橋時間……


    或許如魏旭揚所講,天堂才是真正的歸宿……


    突然,屍群中傳來一把聲音,喊出一曲莫名其妙的詩句:


    “黑夜月光,通星辰。白花湖影,享長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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