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她帶兵路過莫城,正逢年關下了好大一場雪,在道路上曾遇到一個倒在雪地裏的少年,當時他的意識已經不清醒了,似乎聽到疾馳的馬蹄聲強撐著睜開了眼睛。


    許是那驚鴻一瞥讓她心生漣漪,那麽漂亮的一雙紫色眼睛是她從未見過的。


    小時候母親經常講述自己家鄉的事情,在她生活的世界裏有金發碧眼的摩登女郎,有紅發棕眼的狂野漢子,還有從頭到腳黑如碳灰的人類,似乎在她那個世界裏長成什麽模樣都不稀奇。


    所以當初在看到少年那雙如琉璃般漂亮的紫色眼睛時,她才會產生了一絲憐憫,於是吩咐屬下送他去了醫館,臨走前還留給了他一張百兩銀票。


    她明白在這個腐朽的世道這樣的異類是不被正常對待的,他渾身是傷的倒在大雪中險些被活活凍死,就說明他的生存環境十分艱難,留給他那一百兩是想讓他能好好活下去。


    不曾想七年後的今日,他竟然走到了自己麵前。


    祈年微微一笑,眼神裏滿是柔光:“奴很開心公主還記得當年的事,後來奴養好傷就徒步去了西北大營,原是想投軍報答您的恩情,可當奴到達那裏時戎狄大軍已經被擊退百裏之外,您也在前一天班師迴朝了,當奴再聽到有關您的消息時,卻是您在迴程的路上突然下落不明,於是奴便決定一路從漠北走去汴京,在路上邊走邊尋找您的蹤跡,可最終還是沒有找到您。”


    雲樂好奇問道:“你為何執著要找本宮?”


    祈年靜靜凝視著雲樂的眼睛。


    “奴從記事以來隻有兩個人不求迴報的幫助奴,一個是瞎婆婆的養育之恩,若不是她當時從路邊將尚在繈褓的奴撿迴去,奴會死在那個寒冷的冬天,而在十二年後的另一場大雪天,若不是公主救了奴,奴同樣活不到今日。”


    “你又如何學了這一身功夫?”


    “在前來汴京的路上奴結識了玄宗派的一位長老,他覺得奴根骨不錯有意想收奴為徒弟,可當時奴一心想要找到公主便婉拒了他的好意,後來找尋不到您的下落,奴便去了玄宗派拜師,直到半年前奴師成下山進了宿衛營,原是想有朝一日公主若迴來了奴能第一時間見到您。”


    七年時間,他終於等到了。


    雲樂沉吟片刻:“所以,你找尋了本宮這麽久,就是來報當年的恩情?”


    “不僅僅是報恩,而是心甘情願誓死追隨公主。”


    雲樂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的俯下身,兩個人的距離突然拉近,祈年整個身子頓時僵住,連唿吸都不敢大氣出一下。


    看著祈年耳根迅速泛起紅暈的模樣,雲樂覺得自己這個小侍衛害羞的模樣還挺好玩兒。


    “除此之外可還有別的想法?”


    雲樂的手輕輕撫上他堅硬的胸膛,手指下那顆砰砰狂跳的心髒似乎隨時就要跳出來了。


    “奴不敢!”


    雲樂徐徐引誘:“是不敢還是不想?”


    祈年緊張的吞咽了一下:“不敢!”


    “若本宮允你敢呢?”


    祈年愕然的昂起頭望著她:“公主……”


    雲樂的眸子璀璨如星海一般,對視的瞬間仿佛能將人拉入無盡的蒼穹之中,讓人沉淪深陷。


    “水涼了。”


    她將雙腳緩緩抬起,祈年迅速迴過神兒,拿起旁邊準備的幹巾幫雲樂擦拭幹淨。


    雲樂朝窗外看了一眼:“本宮要睡一會兒,期間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打攪。”


    “是!”


    雲樂躺下休息後,祈年端起水盆走了出去。


    走出長樂宮,清早透著涼意的風撲麵而來,臉頰上那股微微燥熱的感覺得到了一絲舒緩。


    公主那番話是什麽意思?


    祈年搖了搖頭,把不該有的妄念統統拋出去。


    公主許是一時興起故意逗趣他罷了。


    在靖安王府時,她也曾那麽逗弄過溫少師。


    想到他們二人在假山裏的情景,祈年心口像是梗著一塊石頭,心情也跟著沉悶了下來。


    ——


    京城西郊附近一處破舊的四合院門外,一輛馬車緩緩停在了門口處。


    “郡主,我們到了,這裏就是秦公子的家。”


    姚禾掀開簾子朝門口張望了一眼,繡眉微微蹙了一下。


    秦翰之來京城這半年多時間就住在這裏嗎?


    不僅距離京城繁華區很遠,這房屋看著也很破舊,似乎下一場大雨都能將其衝毀了。


    他們一家人住在這裏太不安全了,還好秦翰之馬上要參加殿試,等進士及第後就能入朝為官,屆時若能進入前三甲便能分到一處府邸。


    “小秋,你去敲門。”


    “是!”


    小丫鬟下了馬車徑直走到了院門口,抬手叩了叩門。


    片刻,裏麵傳出一道年輕女子的聲音。


    “誰啊?”


    小秋道:“請問是秦公子家嗎?”


    林墨娘好奇將門打開,目光朝小秋看了一眼,隨即又朝著那輛豪華的馬車看去,車夫一身勁裝打扮一看便知是練家子,心裏已經猜到來人的身份。


    “翰之哥不在家,這兩日他都沒有迴來過。”


    車內,姚禾匆匆下了馬車。


    “這兩日他可有傳書信迴來?”


    林墨娘目光冷漠的看向姚禾,看著她那張明豔動人的麵容以及那身上等料子製作的衣裙,再看看自己一身粗布衣裳,心裏一股股酸楚湧上心頭。


    站在這種養尊處優的貴女麵前讓她產生極大的自卑感,也難怪翰之哥會喜歡她。


    “你是墨娘吧,我叫姚禾,那日在靖安王府門外我曾見過你一麵,不過你走的匆忙未曾說上話。”


    林墨娘不想和姚禾過多交談,語氣冷淡道:“翰之哥從參加了流觴宴就不曾迴來過,郡主難道也不知道他的去處?”


    姚禾繡眉微蹙,心裏有些擔憂。


    “我今日去了他說書的瞻園和書齋,那邊的人都說他兩日未曾過去了。”


    林墨娘隱隱也感覺到有些不太對。


    “平日翰之哥都會迴來的,若有事迴不來的話,他也會提前打聲招唿或是送書信迴來,可這次卻沒有送過任何書信。”


    “墨娘,是家裏來客人了嗎?”


    屋子裏傳來一道女人有氣無力的聲音。


    林墨娘朝主屋看去:“是翰之哥的朋友來了。”


    “咳咳,翰之的朋友?”


    婦人拄著拐杖從屋子裏顫顫巍巍走出來,林墨娘急忙上前攙扶住她。


    “幹娘,您身子剛好一些,大夫說您最近還不能吹風。”


    秦母擺了擺手:“不妨事,今日覺得身子好多了。”


    說話間,秦母已經走到了門口,那雙渾濁的目光靜靜注視了姚禾一陣兒。


    “姑娘是?”


    姚禾上前行了一禮:“伯母好,我叫姚禾,是秦翰之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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