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圖南自從被吳珊珊拒絕後,整個人就像被抽走了精氣神一般,可即便內心煎熬,在家裏他還得強打起精神,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不敢表現得太過反常。


    畢竟,黃玲和莊超英都是心思細膩的人,倘若他稍有異樣,他們定會察覺,然後刨根問底,而他實在不知該如何解釋這一切,隻能獨自咽下滿心的苦澀。


    在莊圖南的升學宴之後,李一鳴懷揣著對未來的野心,直接離開了蘇州,奔赴上海那座繁華喧囂、充滿機遇與挑戰的大都市,去謀求新的求財之道。


    李嬸則依舊每日在棉紡廠上工,忙碌於機器的轟鳴與棉絮的紛飛之間,家中的鋪子無人照料,便全權交給了能幹的吳珊珊打理。


    好在經過前期的苦心經營,鋪子如今已經步上了正軌,每日的生意雖說不上火爆非凡,但也平穩有序,吳珊珊操持起來倒也費不了多少時間,隻是偶爾遇到些棘手的顧客,才需多費些心思。


    “珊珊,過幾天我就要去上海了。”莊圖南趁著給黃玲過來買頂針的空當,像個做賊心虛的小偷,腳步匆匆卻又略帶遲疑地走進鋪子。


    他的目光在店內搜尋著吳珊珊的身影,趕忙走上前,略帶局促地說道。


    自從升學宴後,那一場激烈的爭吵如同一堵高牆,橫亙在他們之間,讓他們已經好久沒有再心平氣和、推心置腹地好好說過話了。


    吳珊珊手中正整理著貨架上的貨品,聽到莊圖南的聲音,她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抬起頭,神色淡淡的,輕輕“嗯”了一聲,不鹹不淡地迴應道:“坐火車的時候小心扒手。”那語氣就像在對一個普通路人給予最基本的叮囑,聽不出絲毫往日的親昵。


    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在這看似冷漠的表象下,心底其實還是泛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漣漪。


    吳珊珊轉身坐迴櫃台前的椅子上,莊圖南看著吳珊珊這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眼神中閃過一絲失落。


    他瞥見吳珊珊拿著筆在一道數學題上畫圈圈,趕緊出聲:“珊珊,這道題我會,我教你!”那語氣裏帶著幾分急切,又透著些許討好。


    吳珊珊聽聞,手中的筆停了下來,她微微抬起眼簾,看了莊圖南一眼,並沒有排斥他的靠近。


    這細微的舉動讓莊圖南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之火,他趕忙走到吳珊珊身旁,俯下身,專注地看向那道題目。


    淡黃色的草稿紙上,莊圖南唰唰地寫著解題步驟,他的字跡工整而清秀,每一筆每一劃都帶著平日裏學習養成的嚴謹。


    吳珊珊一手托著下巴,歪著頭,目光靜靜地落在莊圖南清雋的側臉上,竟有些出神。陽光透過窗戶的縫隙,灑下幾縷細碎的光,恰好勾勒出莊圖南臉部的輪廓,高挺的鼻梁,微微上揚的嘴角,還有那專注的眼神,一時間,往昔相處的點點滴滴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就要這麽結束了嗎?吳珊珊在心底默默地問自己。


    她清楚地知道,當時在升學宴後和莊圖南說那番決絕的話的時候,其實是有些怒其不爭,因對他在飯桌上的表現太過失望,言語才激烈了一些。


    如今冷靜下來,迴想曾經一起度過的那些歲月,畢竟是年少時期懵懂的夢,承載了太多美好的迴憶,如果說真要徹底結束這段情誼的話,多少是有些舍不得的。


    莊圖南垂著頭,全神貫注地寫著解題步驟,可心思卻有一半在吳珊珊身上。他敏銳地感受到了吳珊珊看過來的視線,那目光仿佛帶著溫度,灼燒著他的臉頰,他的耳朵瞬間變得通紅,像是熟透的番茄,連落筆也有了幾下停頓。


    再複雜的題目也有解開的時候,隨著莊圖南最後一筆落下,答案完整地呈現在紙上。就在這一瞬間,吳珊珊像是從恍惚的思緒中驚醒,偏開了頭,迅速收迴視線。


    吳珊珊微微抬起頭,目光與莊圖南交匯了一瞬,隨即迅速移開,她伸手輕輕接過紙筆,手指不經意間觸碰到莊圖南的指尖,那一瞬間的溫熱,讓她的心微微顫了一下。


    “謝謝!”她極力保持著表麵的平靜,將紙筆小心地收好,聲音輕柔卻透著一絲疏離。


    “珊珊,小軍說你在預習下半年的課程,這是我以前的筆記,我全都給你拿過來了!” 莊圖南眼神中閃爍著期待,他像是個急於展示寶藏的孩子,雙手忙不迭地從袋子裏把精心整理好的資料一本本全都整齊地放在櫃台上。


    那些筆記紙張微微泛黃,卻字跡工整、條理清晰,每一處標注、每一行總結都傾注著他曾經學習的心血,此刻,他滿心希望這些能幫到吳珊珊,成為他們之間重新搭起溝通橋梁的基石。


    看著莊圖南略顯拘謹的動作,吳珊珊的內心泛起了層層漣漪。


    她的心底有個聲音在悄然低語,要不要再給他一次機會?畢竟這麽多年的情誼,哪能說斷就斷。


    可每當這個念頭湧起,升學宴上那一幕幕不愉快的場景便如電影迴放般在眼前閃現,莊阿婆的刁鑽、莊圖南當時的怯懦,讓她又過不了自己心裏的那道坎兒。


    莊圖南握著頂針,臨出門的時候,他驀然迴首,目光直直地鎖住吳珊珊大聲開口說道:“珊珊,我會在上海等你!我說的話一定算數!” 那聲音在狹小的店鋪裏迴蕩,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穿透了空氣,也直直地撞進了吳珊珊的心裏。


    吳珊珊沒有說話,她隻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目光追隨著莊圖南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漸漸遠去,消失在街巷的拐角處。


    她的嘴唇微微抿著,雙手在身側不自覺地握緊又鬆開。說實在的,剛才聽到莊圖南那句承諾的一瞬間,她的心是歡喜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吳珊珊也迴到了學校。


    閑暇時,她總會不自覺地翻開莊圖南送來的筆記,那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往昔一起學習的畫麵便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閃現。


    那些筆記不僅記錄著知識,更承載著他們年少的時光與情誼,看著看著,她心中的糾結愈發深重,仿佛陷入了一張無形的網,難以掙脫。


    而遠在上海的莊圖南,初入大學的新鮮感很快被學業的繁重和對家鄉的思念衝淡。


    每當夜深人靜,他躺在宿舍的床上,望著窗外的燈火,思緒卻飄迴了蘇州的小巷。


    莊圖南偶爾也會給吳珊珊寫信,信中分享著他在上海的學習生活、所見所聞,字裏行間透著對家鄉的眷戀和對她的牽掛。


    吳珊珊每次收到信,心中都會湧起一陣複雜的情緒。


    她會在忙碌一天後,坐在昏黃的燈光下,逐字逐句地閱讀信件,想象著莊圖南在上海的樣子,有時看著看著,嘴角還會不自覺地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時間好像衝淡了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隔閡,一切好像又迴到了最初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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