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徽凝視著盧比奧的屍體,良久不語。


    她第一次失算了,她傲慢如家族,自以為能掌控一切,盧比奧用生命給她上了一課。


    別以為所有人都會如傀儡般服從你的控製,你算什麽東西,也配染指別人的人生?


    生如夏花,散如冬雪,江徽總算能明白太史公的那句“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了。


    語文帶有滯後性,誠不欺我。江徽迴想起李商隱的詩: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可不是嘛,等到隻能成為追憶的那刻,迴想起往日,自然惘然。


    “嗬嗬嗬嗬,你,你……嗬嗬嗬嗬嗬!”


    江徽想了很多詞表達此刻的心情,她彎下腰來闔上盧比奧的眼睛,極其不是滋味。


    “有種!算你有種!”


    曾經的江徽為賦新詞強說愁,現在的江徽卻道天涼好個秋。


    江徽站起來,敏銳地聽到了外麵的異動。


    盧比奧用沙發和椅子擋在門邊,再把門鎖關上,依舊擋不住想要破門而入的丹布朗。


    破壞,隻是一瞬間的事,可修好就難了。


    “他死了,死透了,你可以與阿爾貝托交代了。”


    江徽隻是語氣平淡,但傳到丹布朗耳朵裏,就成了嘲諷。


    “我也沒想到他會死,真的。”


    江徽苦笑一聲:“你覺得我想到了嗎?”


    丹布朗實話實說:“我以為這一切都在你的預料之中。”


    “我本無意讓他成仁。”江徽給了自己一巴掌,皙白的臉蛋上多了一道通紅的巴掌印。


    “我隻想讓他成功。”


    丹布朗對盧比奧的死十分遺憾,他不曉得盧比奧自殺究竟有什麽意義。


    “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丟下這句話,心事重重的丹布朗便迴薩盧佐家複命去了。


    江徽抱起盧比奧的屍體,這個男人身材鄙陋,其貌不揚,但他魂兮歸來時如離去般萬眾矚目。


    江徽在沃爾西尼找了一處荒地,重新為其整理好遺容遺表。


    “就將他的屍體暫厝於此地吧。”


    江徽挖了一個坑,把盧比奧草草埋葬,又用石頭為他立了一個碑。


    “墓誌銘寫些什麽好呢?”江徽犯了愁。


    在這個石碑下,埋葬著一位敘拉古人;而這個石碑上,鐫刻著一段炎國文字:


    二十二城,獨於萊國。沉屙千載,暗暗無光。黑道虐焰,熾於上古。曆朝接踵,及其末流。百度隳壞,民生哀殆。摧枯拉朽,安有所賴?


    敘民慈孫,呻吟深熱。仰視俯劃,群視眾策。不乏其人,影從號召。流血建義,嚐覆猾囂。頑兇逞勢,無醜不陳。陷人淪胥,妨功害能。域內騰譏,僉情激憤。驟訴暴戾,大陸黃昏。


    翼翼盧公,痛此危亡。中心欲裂,審知問良。陰以嚐膽,陽裝追曲。忍尤攘詬,冰雪如初。終克天時,重整風骨。一檄遙傳,薄海同唿。身雖墮溷,茵席登複。成功不我,嚴殺於府。


    哀哉!嗟我新民,毋忘前烈。煌煌基業,自由之血。律法未奠,繼而後死。靈爽既昭,勖吾君子!


    ——江徽為沃爾西尼建設部部長盧比奧題詞。


    大概江徽就寫了這麽多,再多就寫不下了。短短百來字,竟能直接概括了一個人的一生。


    沃爾西尼的未來再好,你也看不到了,真是可惜。


    不過正如江徽在墓碑上寫的那樣,花開花落,成功不必在我,盧比奧犧牲前也是這麽想的吧?


    “何期淚灑江南雨,又為斯民哭健兒。唉!”


    江徽向沃爾西尼的指揮塔走去,敘拉古的家族們要采取行動了。


    沃爾西尼的居民們永遠不會忘記這沉痛的一天,那一聲銃響,如一道驚雷震動了所有人的神經。


    “拉維妮婭法官……爸爸為什麽會這樣……”


    “你就在這裏,不要走動,我安排人來保護你。”


    拉維妮婭打響了企鵝物流的電話,她現在需要企鵝物流的服務。


    在安置好盧比奧的女兒後,拉維妮婭離開了盧比奧的家,還帶走了盧比奧的日記。


    這是盧比奧留給拉維妮婭的遺產,一筆最為豐厚的遺產。


    她徑直去了法院,召集法庭護衛,準備與家族徹底撕破臉。


    在一家高等餐廳,貝洛內家的少主萊昂圖索與薩盧佐家的家主阿爾貝托會晤。


    “怎麽,貝納爾多那個老東西是做賊心虛不敢來了嗎?怎麽派了你這麽一個娃娃?”


    阿爾貝托一開口就讓空氣中充斥著火藥味,從四周殺氣騰騰的家族成員來看,這是場鴻門宴。


    萊昂圖索沒有被嚇到,不卑不亢地迴道:


    “父親臨時有事,我是貝洛內家的少主,我的話同樣能代表家族的意誌。”


    阿爾貝托冷哼一聲,這不是對萊昂圖索說的,而是對一位擅自闖入的不速之客。


    “丹布朗,這不是你該來的時候!”


    丹布朗表情無比堅定,他沉聲道:


    “不,老爺,這正是我該來的時候!”


    他抽出了藏在袖子裏的利刃,像是一隻牙獸把利齒對準了曾經的主人。


    麵對手下的反水,阿爾貝托沒有任何驚慌,他甚至連驚訝都不願表現出來。


    “丹布朗,”他言語中已露出殺氣,“你怕是把劍指錯了人!”


    “不!我沒有!”丹布朗環顧周圍,不僅是對薩盧佐,還有貝洛內。


    他對所有人說道:“看看你們的樣子吧,老爺們!”


    “你們在這裏冠冕堂皇地談論著政治,分配手上的利益。”


    “可這是我們用暴力打下的時代!”他歇斯底裏地吼道,“我們為什麽不引以為傲?!”


    阿爾貝托認為自己對不聽話的牙獸已經非常寬容了:


    “今時不同往日,丹布朗,你為何拎不清呢?”


    “我們改造如今,時代會成為我們想要的樣子!我們什麽都做得到!”


    丹布朗搖頭否認了阿爾貝托的話:


    “沒有,我們變軟弱了。我們既不能以我們的本能為傲,又不能與普通人和平共處,再這樣下去,我們會變成什麽?”


    阿爾貝托的火氣值噌噌像火箭一樣飛上天:


    “我們什麽也不會變成。”


    “不!”繼盧比奧撕開家族的遮羞布,丹布朗把家族的畫皮也撕開了。


    “我們不是狼群了,我們是怪物!披著人皮的怪物!”


    他的刀指著阿爾貝托,指著萊昂圖索,指著在場所有人:


    “你、你、還有你!你們沒有變文明,隻是變得更虛偽了!”


    阿爾貝托微微一笑,用實際行動告訴丹布朗,他表裏如一。


    沒人看清楚發生了什麽,一道白影閃過,丹布朗的脖子出現一條血線,他捂住自己的脖子,維持這個動作,緩緩倒下。


    沒有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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