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黃昏。


    湖東區。


    湖水在夕陽的映照下,波光粼粼,仿佛鍍上一層金色,令人心曠神怡。


    高樓聳立,繁華,富貴!


    一輛輛汽車在寬闊的馬路上,肆意疾馳。


    就連路人們的穿著,都是那般幹淨,整潔,唯獨一名少年,和眾人看起來格格不入。


    被洗到發白的襯衫,看起來明顯小一號的褲子,破舊的鞋,消瘦的身材。


    唯有那雙眼睛,還算靈動。


    夕陽下,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破壞了這美好的氛圍。


    “湖西區的人怎麽跑這兒來了,誰放進來的!”


    “髒死了!”


    “他們就該生活在貧民窟裏。”


    路人們在途經少年身邊時,總是會投來古怪的目光,紛紛繞路而行,哪怕連靠近的想法都沒有。


    刺耳的聲音不時自少年耳邊響起。


    麵對這些嘲諷,少年仿若未聞,站在路邊一動不動,雙眼不斷巡視著每一輛來往的汽車。


    這一站,就是半個小時。


    直到...


    “獵影738,68年老款,市場指導價30萬...”


    “不窮,不富...”


    “中年司機,中控擺著小熊玩偶,有家庭,女兒,不會衝動...”


    “車速30...”


    宛如泥塑般的少年在這一刻,突然動了。


    身影閃爍間,少年竄到馬路上。


    茲——


    刺耳的刹車聲驟然自半空迴響。


    下一秒,少年被撞飛出去,在地麵連續翻滾數圈,才停了下來。


    原本就十分破舊的襯衫,剮蹭下,徹底撕裂,裸露的皮膚處,浮現出道道血痕。


    轎車停在半路邊緣,打著雙閃。


    一名中年有些暈眩的搖了搖頭,驚慌失措,從車上趕下,但在看清少年的穿著打扮後,眼底卻依舊下意識閃過一抹鄙夷,原本想要道歉的話,也硬生生咽了迴去。


    “小兔崽子,沒長眼啊!”


    “這裏不是你們湖西區,橫穿馬路,是會被撞的!”


    中年色厲內荏,大聲嗬斥道。


    少年沒有迴應,隻是強忍著自己身上的疼痛感,踉蹌著從地麵爬起,抬起頭,平靜注視著他。


    中年被他看的一慌,但想到他湖西區貧民的身份,仍舊努力維持著兇悍的外表。


    “和你說話,聽不見麽?”


    “你有通行證麽?”


    “我現在有理由懷疑你是偷跑過來的,趕緊滾,不然等我報警...”


    少年抬起滿是傷痕的右手,在口袋裏小心翼翼取出一張有些發皺的通行證,展開,擺在中年眼前,打斷了他的話。


    “賠錢...”


    “不然,我...報警...”


    少年聲音中流露出淡淡的虛弱感,但雙眼中卻充斥著堅定,死死注視著中年。


    看到少年手中那張沾染著斑駁血跡的通行證,中年啞口無言,陷入糾結之中。


    “我隻要三千五...”


    少年再次開口。


    中年怔住,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多...多少?”


    “三千五!”


    少年再次重複了一遍這個數字。


    “果然是湖西區的窮鬼...”


    “三千五...”


    “估計這就是你認知中的極限了!”


    中年先是輕舒了口氣,隨後冷笑著嘲諷道,翻出錢包,隨意抓出一遝紙幣,甩在少年身上:“隻多不少,趕緊滾吧!”


    在紙幣掉落之前,少年將其牢牢抓在手裏,卻沒有放任中年離去的意思,而是當著他的麵,一張一張,認真數著。


    最終...


    “多了...”


    “我隻要三千五...”


    少年依舊平靜的說著,咳嗽兩聲,將多餘的幾張紙幣重新遞給中年,在其不可思議的目光中,拖著滿是傷痕的身體,踉蹌的向遠方走去。


    “莫名其妙!”


    中年看著手中的幾張紙幣,又看了看車前地麵上的幾道血痕,最終視線停留在自己汽車那塌陷一塊的前保險杠上,滿是心疼。


    少年緊緊攥著錢,沿著這條貫穿了西市的湖,默默前行。


    不時有幾滴鮮血掉落在地麵,引來路人們嫌棄的目光。


    “媽媽,這位哥哥好像受傷了。”


    一個不過五歲的小女孩好奇指了指少年,眼神清澈,單純。


    但那位婦女卻匆匆將女孩抱起,第一時間遠離少年。


    “這是湖西區的人,那裏都是一群垃圾,罪犯!”


    “千萬別靠近他們!”


    “也不知道警察辦是怎麽迴事兒,竟然放這種人過來!”


    女孩懵懂的聽著媽媽的話,再看向少年背影時,清澈的目光中,已經帶著淡淡的思考:“哦,媽媽是怎麽知道,他是湖西區的?”


    “因為他們身上...有一股子窮味兒...”


    女人意味深長的說著,並抱著女兒匆匆離去。


    類似的話語,嫌棄的目光,無時無刻不在少年耳邊迴響,但他卻仿佛聽不見般,依舊緊攥著錢,不斷前行。


    隻不過他的臉色愈發蒼白,最終無力靠在湖邊的護欄處,嘴唇發幹。


    就在他麵前不過十米的距離,就有賣水的攤販。


    但他卻隻是看了看,便收迴目光,宛如雪原中的獨狼,孤獨的休養生息。


    恰逢放學...


    一名名穿著校服的學生們,臉上帶著洋溢的笑容,成群結隊,在路邊走著。


    潔白的校服,最新款的運動鞋,藍牙耳機...


    不過同樣的年紀,但少年卻與他們,仿佛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似是恢複了些許力氣,少年支撐欄杆,重新掙紮著起身,向遠方繼續前行。


    夕陽下...


    明明同為少年,卻背道而馳。


    一方青春,陽光。


    一方髒亂,孤寂。


    直到少年走上一條破舊,狹窄,甚至有些地方都已經出現裂痕的木橋,才算是徹底離開了這所謂繁華的都市。


    這座橋...


    就是湖西區與湖東區唯一的橋梁。


    當然,也有一條特別寬敞的高架橋,但那座橋...湖西區的人,是沒有資格走的。


    這座危橋,少年足足走了一個小時。


    直到他落地的那一刻,第一時間被幾名全副武裝的工作人員攔住。


    “通行證!”


    其中一名工作人員懶洋洋上前,隨口說道。


    少年默默在口袋裏取出那張沾染著血跡的通行證,遞了過去。


    那人卻隻是隨手接過,看也不看,似笑非笑的注視著少年。


    “姓名!”


    “池秋...”


    少年低聲說著,並在早已攥到皺皺巴巴的紙幣中,取出五百,遞了過去。


    “嘖嘖,還行,懂規矩,過去吧。”


    工作人員輕笑一聲,隨手將錢收起,讓出道路,擺了擺手。


    但池秋卻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在口袋裏取出一根細繩,將剩餘的錢綁在小腿上,用褲子遮掩,這才臉色蒼白的走向前方那條破敗的街道。


    夕陽漸落。


    一抹陰影將大地覆蓋,也將池秋的身影遮擋其中,包括整個湖西區。


    仿佛...


    住在這裏的人,連陽光...


    都是奢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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