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花被風火堂的人推搡著倒在大堂的一張空桌上。他的目光在大廳隨意一掃,發現不遠處瞪大了眼睛,張著嘴巴的小桃子,嘴角一抽,這下子他在小桃子眼中的柔弱形象更牢固了。


    李蓮花琢磨著現在暴起把這些風火堂的人打死,是不是勉強可以挽救一下自己在小桃子眼中的形象?隻是當他的目光落在另一桌人身上時,又改了主意。


    那人年紀不大,身穿錦衣華服,出門還帶著丫鬟仆從,腰間掛著百川院的刑牌。嗯,初出茅廬的富家公子,一定是個熱血衝動的少俠。


    就他了。


    李蓮花站起身來,幾句話激怒了風火堂的管事,然後故意碰瓷方多病。


    方多病的表現正如他預見的那樣,熱血衝動,好打抱不平。就是喜歡逞威風,半天說不到重點。李蓮花掏了掏耳朵,不得不主動站出來,將話題引到死人身上。


    熱血少俠方多病一聽就自告奮勇去驗屍,隻是手法過於粗糙,李蓮花看了在心中直搖頭,這百川院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不過好在他也達成了目的。風火堂的人被方多病氣走了,裝著妙手空空的棺材卻留了下來。


    “太容易相信別人了,該打,驗屍不專業,還是該打,出門還帶著丫鬟和仆從,真是太不招搖了。”


    桃清在走廊上聽著李蓮花的話,眼中露出幾分笑意。沒多久就看到李蓮花從隔壁那間上房中走了出來。初出茅廬的小年輕被他上了生動的一課,怕是醒過來之後會對他咬牙切齒很長一段時間。


    桃清兩將人打量了幾眼,揶揄道:“這大少爺什麽來曆?李神醫今兒這般好為人師,不僅言語提點,還親身下場給人做引導?”她一臉你怎麽就那麽喜歡傻子的表情。


    李蓮花摸了摸鼻子,笑道:“大少爺初出茅廬,心思幹淨簡單,與他相交輕鬆自在,叫人身心愉悅。”


    方大少爺是天機山莊何莊主的獨子,他倒是跟人沒什麽交情,就是百川院聽說欠了天機山莊很大的人情,地契都抵給了何莊主。若非何莊主大氣,百川院連個辦事的地方都沒有了。


    桃清翻了一個白眼,你直接說他人蠢好忽悠不就行了,還身心愉悅?“你的意思是與我一起,讓你心力交瘁嗎?”


    在桃清微涼的眼神中,李蓮花從容道:“若不曾遇見卿,李蓮花這一殘破肉身早不知填了哪裏的爛泥堆。與清清相交,自然是舒心自在,歲月靜好。”


    遇見她,就像是遇見光,不僅他的肉身得以救贖,這束光還給他帶來了獨一無二的珍寶,讓他生了無畏的勇氣,讓他的靈魂得以安寧。


    桃清被他言語直白地捧了一下,心情愉悅了幾分,“我還以為你打算收徒弟呢?”


    李蓮花哭笑不得:“你怎麽會這麽想?這種大少爺我可伺候不來。萍水相逢才讓人愉悅,若是長久相處……”他露出一種驚恐的神色。


    “如何?”


    “那必然是勞心勞力,夜不能寐。”剛上路的新手要調教成合格的刑探,尤其是方多病這般清澈愚蠢的,那需要花費無數的心血。沒時間,沒精力,如今李蓮花堅定地表示拒絕。


    桃清意味深長地笑了,“最好如此。”如果哪一天他莫名其妙多出來一個徒弟,她會很不高興。】


    當那個錦衣華服,少年意氣的方多病出場的時候,最激動的當然是天機山莊的人了。何莊主甚至直接站了起來,往前走了幾步,就為了離那個少年近一些。


    她看著那個健康的少年郎,眼中滿含熱淚。那是她的兒子,是她的小寶。如今的方多病還坐著輪椅,吃的藥比吃的飯還要多,整個人骨瘦如柴,她實在無法想象未來的他真的健康起來,還是個俊秀的少年郎。


    她的孩子在十年之後長成了翩翩公子,他正直,善良,勇敢,打抱不平,笑起來的時候像個小太陽,那是她心目中做夢都不敢想的未來。何曉慧捂著嘴,激動地哭了出來。


    何莊主在江湖上大肆尋找名醫,所以很多人都知道天機山莊有一個病弱的少莊主。如今看到天機石上健健康康的方多病,都能理解她的心情。


    李相夷看著方多病,記憶中突然湧現了那個坐在輪椅上還在努力夠劍的孩子。那時他偶然發現了師兄在教一個孩子練劍,就過去瞧了瞧,為了鼓勵孩子站起來,他還承諾等他學會了基礎劍法,就收對方為徒。


    當時沒有多想,隻覺得是師兄重視的孩子,他收了做徒弟也是一樁好事。可如今單孤刀被暴露出來野心勃勃,想要造反,那他為什麽會重視天機山莊的少莊主?單孤刀跟天機山莊有什麽關聯?


    李相夷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沉浸在喜悅中的何莊主一眼。天機山莊跟朝廷聯姻,何莊主嫁的是朝廷大員,方則仕。莫非單孤刀的目的是通過方多病搭上方則仕的路子?


    他敲了敲桌子,看來需要好好查一查天機山莊了。看看他們究竟存在什麽樣的關係。


    【妙手空空以歸息功假死脫身,李蓮花給他紮了幾針,他就醒過來了,兩人迅速跑路,隻留下氣急敗壞的方多病和風火堂等人。


    妙手空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卻還在笑話別人:“花花,你看到沒有,剛才那個刑探的臉真是臭極了。”


    李蓮花對此不發表任何意見,隻道:“我欠你的人情清了啊。”


    “清了清了,”妙手空空道:“這風火堂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是做山賊起家,他們五年前強行借走了施家的秘訣,據為己有,沒辦法,隻能找到我給他偷迴來。”


    李蓮花當然知道風火堂不是什麽好東西,而妙手空空雖然名聲不好,但所行多為義舉,否則他怎麽可能配合他去偷人家的鎮宅之寶。


    兩人閑聊了幾句,妙手空空一句話讓李蓮花沉下了臉。


    “李蓮花,你是不是在找金鴛盟的人?”被李蓮花的冷眼注視著,妙手空空訕訕一笑,“職業習慣嘛,一時好奇。”


    李蓮花沉默不語。他雖然一慣溫柔待人,但他沉下臉的時候,給人的壓力極大。


    妙手空空就受不了他的冷臉,心虛地跑路,離得遠了,才傳來一句話。


    “嘉州,靈山道場,或許會有你想要的消息。”


    李蓮花在原地若有所思。】


    原本因為聽說未來的自己很了不起,跟天下第一成了至交好友的妙手空空因為好奇偷摸進了四顧門,結果他第一次見識那所謂的天機,就看到自己那慫樣,差點從掛著的樹上掉下去。


    唉,雖然自己好像真的很相信那個李蓮花,就連利用龜息功裝死也找對方來搭救。可天下第一哪怕裝得柔弱無害,可生氣的時候那眼神也是嚇人的。


    本來還想過來攀個交情的妙手空空打了個哆嗦。算了算了,李門主那樣的人,他惹不起,還是離得遠一些為妙。


    不僅妙手空空這樣覺得,天機石外的其他人也被李蓮花那一眼給嚇得瑟縮了一下。眾人恍恍惚惚之間發現,原來李神醫骨子裏終究還是李相夷。他擁有李相夷那種一個眼神就讓所有人安靜下來的本事。


    半晌後才有一人打破了這種寧靜。“青山兄,看來接下去李神醫就要到你那裏去了。可以看到十年後的門派情況,這可是難得的機緣,恭喜啊。”


    天機石一直圍繞著李神醫,其他門派能被提到一點都不容易。之前石壽村的事情就讓武當派的陸劍池出盡了風頭,武功高強,重義守諾,名聲瞬間就傳了出去,如今總算是再次有其他門派的人入場了。


    恭喜個屁。靈山派掌門沒好氣地瞪了一眼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其他門派掌門。畢竟他可不像對方那樣樂觀。李神醫可是追查金鴛盟的餘孽追查到靈山道場的。


    若當真有門人弟子勾結金鴛盟,那靈山派百年清譽豈非毀於一旦。靈山派掌門是瘋了才覺得這是好事。王青山在心中將各路神仙都求了一遍,唯一祈求的就是保住靈山派的名聲。


    【天機石上黑夜散去,又是一個白天,碧空萬裏,天朗氣清。


    李蓮花已經到了嘉州,正抱著小桃子坐在官道旁邊的茶棚中給他喂水,一邊聽著隔壁桌上的人說話。


    “唉,你們聽說了嗎?靈山派最近可是出了一個大新聞,他們的掌門蟬蛻登仙了。”


    聽到這個消息,李蓮花瞬間被吸引了注意力。這麽巧他剛要去靈山派,他們的掌門人就蟬蛻登仙了?


    “知道啊,他們掌門走得急,隻留下一句遺言,說是要找什麽靈童去繼承靈山派全部財產。如今靈山派正大張旗鼓在找人呢。”


    “靈山派的人就這麽聽他們掌門的話,讓找人就找人?”


    “誰知道呢,反正告示已經貼的到處都是了,如今啊消息還在往外傳呢,有更多的人往咱們嘉州而來。也不知道最後誰家的孩子會這麽幸運,那可是靈山派的全部財產啊。”


    “也不是什麽人都可以的,靈山派有提出明確的條件,要找的是十六歲的少年,生辰是四月初六,腳上還得有蓮花痣。”


    “可惜,我們早生了許多年,否則的話豈不是也有機會繼承那龐大的財產?哈哈哈……”


    李蓮花聽著他們的話,眉頭深深皺了起來。桃清也聽到了那些人的話,身邊的人都在議論,想要聽不到都難。她道:“怎麽了,靈山派如今這麽熱鬧,來往的人必然很多,不正適合我們混進去嗎?”


    李蓮花歎息一聲,小聲道:“這剛探查到靈山道場有金鴛盟的人,靈山派的掌門死了,總覺得這事情太過於巧合了。”


    桃清了然:“你懷疑靈山派掌門被金鴛盟的人殺了?為了滅口?可是大家不都說了,那靈山派掌門王青山是眾目睽睽之下,蟬蛻登仙的,你怎麽就確定他死了呢?”


    李蓮花摸了摸懷裏眼神亮晶晶,豎著耳朵聽爹娘說話的小桃子,他雖然聽得聚精會神,但他其實未必聽得懂,“如果今日靈山派要尋找的是六歲的靈童而不是十六歲的靈童,那王掌門或許還活著,蟬蛻登仙不過是他施展的障眼法,但他們要尋找的是十六歲的靈童,那王掌門八成已經遇害了。”


    桃清好奇道:“雖然我並不相信這世上有蟬蛻登仙這迴事,但你好像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東西,這裏麵有什麽說法?”


    李蓮花道:“托清清的福,我在江湖上的名聲,除了活死人的第一神醫,還有一個兒科聖手的名頭。”為了小桃子成長無憂,他仔細研究過很多小孩子的醫經,自己沒用上,反倒是醫治了不少其他小孩子的疑難雜症,名聲就傳出去了。


    “那位王掌門就曾經帶著一個孩子來找我看過病,那是兩年前的事情,如今那孩子大概六歲了。他是喬裝打扮過來的,可惜他不知道在那之前,我與他有過幾麵之緣,哪怕喬裝打扮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他帶著孩子上門求醫,不曾掩飾過跟孩子的關係,所以我知道那是他的親生兒子。”


    桃清眨眨眼睛,臉色古怪道:“靈山派好像禁止結婚,而且我聽說那靈山派掌門已經五十多歲了?五十多歲有一個六歲的私生子,這掌門可真是……”


    李蓮花看了她一眼,桃清立刻閉上了嘴。李蓮花繼續道:“正是因為禁止結婚,所以王掌門想要將靈山派的財產傳給自己的私生子,而不是傳給自己的弟子,那必然要通過非正常的途徑。”


    血緣就是這世上最不講道理的事情。就像他曾經一個人活著,有今天沒明日的,也不覺難過,後來有了小桃子,就無論如何都想要活著了。


    看著孩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一點一點長大,感情也在一日一日中加深,隻恨不得將世間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他的跟前。他已經打算好了,等孩子再長大一點,他會教他武功,最好的心法,最好的劍法,最好的輕功。哪怕暴露自己也無所謂。


    所以,王掌門想要將目前擁有的一切傳給自己的私生子,其實是一件很容易理解的事情。


    隻不過,對於王掌門而言,最穩妥的辦法是將孩子收為弟子,悉心教導,等他長大之後將門派傳給他便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如今這般著急,不惜兵行險招,怕是還發生了什麽事,迫使他下定了決心。隻是最終生了變故。


    桃清懂了:“比如他蟬蛻登仙,尋找靈童繼承門派。”


    李蓮花道:“不錯。我猜那王掌門是打算這麽做的,隻是在這個過程中有第二個人插手這件事,於是結果變了,靈童從六歲變成了十六歲。”畢竟財帛動人心。


    桃清道:“如果殺害靈山派掌門的人是覬覦靈山派的財產,那他肯定跟靈童有關,隻是這聽起來好像跟金鴛盟的人沒什麽關係。”他們是來找金鴛盟的人,還是來找殺害王青山的兇手的?


    李蓮花漫不經心道:“誰知道呢,這都是我猜測的,至於具體的情況當然要到靈山派看過才知道。”


    桃清立刻起身,“走走走,我們去靈山派看他們選靈童。”】


    王青山一張臉漲的通紅,跟著他一起過來的三個弟子看著他的眼神也十分古怪。比起一出場就死了,更令人難堪的是禁止結婚的靈山派王掌門犯了門派禁令,十年後有一個六歲的私生子。


    至於這事情會不會是假的?絕無可能,李神醫親口認證,那肯定就是真的。李相夷在江湖的信譽再一次展示了他的威力。


    王青山眼中布滿悔恨的淚水,雙手哆嗦著,顫抖不停。本以為隻是門中弟子跟金鴛盟勾結,到時候他隻要想辦法將弟子逐出門派就好了,現在好了,犯錯的是他自己,讓靈山派蒙羞的也是他,丟臉丟到整個江湖人的麵前。


    老淚縱橫間,他好似看到了來自於無數人的嘲笑。王青山隻覺得萬念俱灰,心中竟生了一股死意,他拔出手中的劍,迅速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隻聽到“叮”地一聲脆響,一早就盯著王青山的李相夷少師出鞘,及時救下了他。而他的弟子反應過來,立刻上前搶下了師父手上的劍。


    王青山手中無劍,頹然地坐在地上,生無可戀。一旁跟他交好的其他門派人看著有些不忍,“青山兄,何必如此,上麵都說了十年後,你有一個六歲的私生子,這樣的事如今且還沒有發生,你又何必以死謝罪?”


    王青山一愣,他這才發現了這裏麵的漏洞,他突然活了過來,深深吐出一口氣。也就是四年後他才犯錯,如今的他是還沒有犯錯的他,“是我失態了,多謝。”


    不會了,不會了,這輩子他絕不會有私生子的,絕不會讓靈山派蒙羞。至於掌門的位置,他要好好想想,傳給哪一位弟子。


    桃清冷眼看著這一場鬧劇。貪欲無極,人之本性。王青山做了靈山派的掌門,享受了靈山派的最高待遇多年,到老了都舍不得放手,隻想把那種富貴傳遞到自己的親兒子手上。


    想要的太多,貪心不足,結果就是被有心之人利用殺害,竹籃打水一場空,丟了性命,也讓自己的孩子在未來孤苦無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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