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清本以為李蓮花會去百川院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沒想到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他就迴來了。


    清冷的禪房中還留了一盞暖燈,那溫柔的燈火照耀得人心中發燙。他心中一暖,看著屋內的神色比燈火更暖。


    這點時間,也就夠他去跟無了說兩句話的,所以是真的沒有去百川院看看他的那些好下屬嗎?桃清有些意外,卻又覺得不是那麽意外。


    月色透過窗楞撒在屋內,顯得室內更加昏暗,可他的眼中卻像是盛滿了星光,帶著無盡的溫柔與深情。


    桃清歎息一聲,起身將小桃子抱起來放在中間,她自己縮在床內側,“床分你一半,要不要?”


    李蓮花沉默了片刻,用內力散去寒意,這才脫下外鞋襪上床,挨著小桃子躺下。


    隻是禪房的床本就不大,哪怕他們中間隔了一個小桃子,卻近得好像能聽到對方的心跳。


    李蓮花側著身子看她,嘴唇動了動,無聲地說了一句話:“卿卿,許久未見,甚是想念。”


    這段時間,他才驚覺,自己早就習慣了身邊有她的陪伴。在找不到她的日子裏,他心緒浮動,有一種莫名的憂慮和急躁。


    他這一生,曾經功成名就,什麽都是觸手可得,卻在一夕之間失去所有,孑然一身流落江湖。後來,她帶著小桃子意外闖入他的人生,清冷孤寂的蓮花樓瞬間變得熱鬧溫暖,一大一小都是愛折騰人的,吵吵鬧鬧的,讓他頭疼不已,也讓他根本沒有時間去迴想那些令人遺憾的過往。


    以前她偶爾也會離開,隻是他知道歸期不遠,所以也不覺失落。這段時間,她傷心離開卻沒有定下歸期,才讓他明白可能會失去的惶恐。


    她不在的那段時間,蓮花樓重新變得安靜,安靜到令人覺得可怕的地步。


    隨處可見她的痕跡,可抬頭卻不見人,隻能在夢裏一遍一遍跟她解釋,祈求她的原諒。隻是,夢醒之後她不在身邊,更顯冷清。


    桃清撩開眼皮看了他一眼,從他的眼中,好似明白了他未述之於口的思念和眷戀。


    她隻是想要推他一把,找什麽單孤刀的屍體,她不比單孤刀的屍體更好?一聽到單孤刀這三個字就煩。以退為進這種事情,隻有對方心裏真的有她,才會發揮效用,否則的話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李蓮花湊近一點,聲音低沉,帶著一分蠱惑,“以後都不走了,好不好?”他想要她的一個承諾,一個不離開的承諾。


    桃清哼笑一聲,將他推開:“看你表現。”


    李蓮花抓住她的手,緊緊包裹在自己的手心中:“以後你若是生氣了,就戳我一劍,我絕不反抗。隻要不離開我,卿卿想要怎麽樣都行。”


    桃清嘴角勾了勾:“倒也不必如此。”君不負我,我不負君。君若負我,下一個更乖?


    李蓮花舉起一隻手發誓道:“此生絕不負卿。若違此誓,叫我死無葬身之地。”


    “閉嘴。”桃清皺眉不悅道,“我要你長命百歲。”


    李蓮花從善如流改口:“好,我們一起同攜手,共白頭。”


    他們沒做什麽親密的事,隻這樣挨著對方,就覺得心中安定了下來。


    心安之處,便是歸處。


    第二日,醒來最開心的是小桃子,左邊是阿娘,右邊是阿爹,而他躺在最中間。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特別開心。開心得他都舍不得起床,想要賴在床上打滾。


    雖然以往的時候,他不是跟著阿爹睡,就是跟著阿娘睡,但是能同時看到阿爹和阿娘,好像更開心一點?


    可惜他想要賴床沒有成功,最終還是被桃清給揪了起來,給他洗漱穿衣,然後去了普渡寺的膳房吃早飯。


    關於百川院的事情,他們兩個夜裏是什麽都不知道,但第二日,普渡寺的小沙彌們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聊著八卦,桃清饒有興味地假裝在聽八卦,實在正在暗戳戳看著係統錄下來的百川院的那一場大混亂。


    那雲彼丘居住的院落底下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一群蛇占據了,成了一個巨大的蛇王宮。


    昨日那一聲巨響正是因為底下被掏空,導致上麵的房屋塌陷,砸入地下洞窟所造成的巨響。那恐怖的蛇群這才被眾人瞧見。


    據說那蛇群不計其數,密密麻麻的,比之螞蟻窩中的螞蟻還要多,昨晚瞧見的人都覺得頭皮發麻,估計要做幾天噩夢。


    那雲彼丘也是倒黴,他正是就寢的時候,房屋塌了,他躲閃不及時,整個人隨著院落一起砸到了蛇窟之中,被底下的蛇群咬得差點不成人形。


    若非佛白石,拚死將人從蛇群中撈了出來,他怕是已經成了那蛇群腹中的一塊肉。


    本以為百川院底下有一個巨大的蛇窟已經很恐怖了,誰知道那隻是一個開始。


    眾人眼睜睜看著從蛇群中飛出一條六七米長的巨蟒,它追著一隻雞蛋大小的渾身七彩斑斕的蛤蟆不放。蛤蟆速度很快,若非它的顏色過於絢爛,眾人隻怕瞧不見它。


    即便如此,眾人眼中所見隻有七彩的光芒在閃耀,當然巨蟒的速度也不慢,步步緊逼,其他蛇群也跟隨在巨蟒身後,如百萬士兵簇擁著它們的王。


    所過之處,百川院那叫一個人仰馬翻,苦不堪言。


    那蛇多的根本殺不完,任你武功再高,也逃不過這蛇群洪流。


    有人覺得既然巨蟒在追那七彩的蛤蟆,便打算助蛇王一臂之力,抓了它之後,蛇群或許就退去了?便有那自作聰明者去攔截那七彩蛤蟆,想要阻一阻它的腳步,誰知這一阻就更加壞事了。


    那蛤蟆被不知道誰的劍給擊了一下,瞬間直直飛了出去,落到了被人救治後,安置在人群之外的雲彼丘嘴裏。誰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巧合,他正好張著嘴巴。總之,最終的結果就是雲彼丘莫名其妙吞下了那七彩蛤蟆。


    整個蛇群頓時一靜,然後以一種更加瘋狂的姿態朝著雲彼丘衝過去,百川院所有弟子加在一起,都差點沒攔住。


    結果好不容易處理了蛇群,眾人疲累不堪之際,卻發現那吞了蛤蟆的雲彼丘渾身正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惡臭,迎風能臭十裏的那種。


    好多離得近的人當場把膽汁都吐了出來,更令人崩潰的是他們普通人難以忍受的這種味道,卻好像是蛇蟲鼠蟻眼中的珍饈美味。


    昨夜裏清源山內,以百川院為中心,方圓十裏的蛇蟲鼠蟻都躁動了起來。那隨著清風傳播而來的味道,好似勾動了它們心底最深沉的進食欲望,它們不顧一切開始狂奔,就像是奔赴一場饕餮盛宴。


    百川院刑探、普渡寺僧侶以及那些被邀請而來參加賞劍大會一時未曾離開的人,都跟蛇蟲鼠蟻打了一整晚的架。


    這些江湖人士,從未想過,有一天手中執劍,竟是為了從蛇蟲鼠蟻手下搶迴一條命來。


    桃清看完整件事,樂不可支,覺得這積分花的實在是太值了。那七彩蛤蟆就是她給雲彼丘準備的禮物,已經指定了送給他,不管出現什麽情況,最終都會被他吞下。其他的各種蛇蟲鼠蟻都是她從清源山中其他位置花積分挪過去的,為的就是給百川院添麻煩。


    隻要雲彼丘活著,這輩子都會迎風臭十裏,是無數蛇蟲鼠蟻的心肝寶貝,越毒的玩意越喜歡他。


    喜歡喂人吃毒藥是不是,你自己做毒藥去吧,隻要一露麵,就會迎來無數垂涎欲滴的眼神,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的那種。


    說是自囚十年,實則在百川院日子也過得十分自在,如今頂著這一身臭不可聞的皮囊,還敢不敢再出現於人前?還想擺出一副百川院院主的派頭,就看誰會給他麵子?


    桃清低著頭,憋笑憋得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哭呢。


    李蓮花十分無奈地扶了一下她的肩膀:“想笑就笑吧,別憋壞了。”


    “哈哈哈……”桃清爆發出一陣笑聲,小桃子不明所以,傻傻地盯著她。


    兀自樂了好一會的桃清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水,“活該,雲彼丘該有此報應,他當初在東海大戰前夕給李相夷下碧茶之毒,害他一身功力盡散,與笛飛聲兩敗俱傷,如今這般我還覺得便宜他了呢。”


    李蓮花盯著她看了一會,眼神中帶著一股詢問,好似在問她,真不是你幹的?


    桃清萬分無辜地迴望過去,我昨夜可是在普渡寺休息,沒去百川院,你不是看了我一晚上嗎?


    李蓮花揉了揉眉心,算了,是不是她幹的有什麽重要的。總之已經是這樣了,日後雲彼丘雖然日子可能稍微難過一點,好歹人還活著不是。


    “篤篤篤”外麵突然響起敲門聲,卻是小沙彌過來,說是無了方丈有請。


    李蓮花起身,跟著小沙彌走了。


    桃清想了想,也帶著小桃子一起過去了。那和尚疑似夷婉頭號cp粉,對百川院的人也格外寬容,不得不防。


    本以為有什麽事情,誰知道竟是為了想要求醫而來。


    老和尚給李蓮花倒了一杯茶,“昨夜的情況,李施主也聽說了吧,雲彼丘那種情況,詭異得很,老衲看過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可若是不解決,這百川院日後怕是難有安寧之刻。老衲思來想去,就想到了李施主你,不知當初給李施主解了那碧茶之毒的是何高人,可能幫忙引薦一番,或許他會有辦法也不一定?”


    李蓮花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微微一笑道:“我與那高人也隻是萍水相逢,他見我這毒難纏,便生了幾分興趣,解了毒之後,他就走了,江湖之大,我也不知道該去哪裏找他呀。和尚你說這話,卻是為難我了。”我懷疑雲彼丘的事情是她做的,你還想找她解開這個問題?絕無這種可能。


    無了和尚看了他一眼,緩緩道:“你可還在介懷他當年受角麗譙蠱惑,給你下了碧茶之毒的事情?其實雲彼丘十年來自閉百川院,他的痛苦,也非常人所能想象,李施主何不放寬胸懷,寬恕了他?”


    桃清聽不下去了,她牽著桃梓,打開門進去,不客氣道:“老和尚,十年前你救了李相夷一命,我很感激你,但是這不是你逼迫他原諒別人的理由。人生在世,皆在自渡。李相夷是人,不是神,臘月二七,東海的水很冷,他受的傷很重,碧茶之毒更是日以繼夜地折磨著他,他所受到的苦也不是別人能夠想象得到的。”


    “那些加害他的人不想著以死謝罪,難道還妄想他這個受害者去他們麵前,親口對他們說上一聲原諒?憑什麽呢?就憑李相夷武功高強,憑他是天下第一,所以他活該受罪?我告訴你,不可能,不原諒。李相夷受過的苦,遭受的罪,他們拿什麽來償還?李相夷不原諒,絕不。”


    她一掌拍在茶桌上,那原本就是普通的木質茶桌在她的真氣之下碎成了好幾塊。李蓮花眼疾手快將茶壺茶杯撈了起來。這普渡寺本來就窮,這東西能搶救一點是一點。


    李蓮花將搶救迴來的茶壺茶杯放到一邊,對著無了和尚歉意道:“和尚,抱歉,內子性子衝動了些,你莫怪罪。”


    他拽了拽桃清的衣袖,桃清低眉順眼地道歉,“抱歉,方丈大師,你是好人。我也不是衝著你,我就是看不慣百川院那群人。你這桌子多少錢,我賠你。”


    無了和尚是東海大戰後唯一惦記李蓮花的人,也是救過李相夷命的人,她不應該對著這和尚生氣。嗯,一會去大殿那裏多捐點香油錢。


    無了和尚嘴角抽了一下,站起身來,鄭重朝著李蓮花彎腰道歉道:“阿彌陀佛,是老衲錯了。”李蓮花寬和豁達,這次他再見雲彼丘,也不見有什麽仇恨怨懟,無了隻當他已經徹底放下了過往恩怨。隻是如今看來,他自己放下了,身邊的人還在替他不平,是他想當然了。


    雲彼丘的事情不該找李蓮花的。他絕口不提賠償的事情,但道歉的姿態擺得極低。


    李蓮花笑了一下,朝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快走:“無礙,無礙,老和尚,你該去給那些小和尚講經了,不然他們要翻天了,快去,快去。”


    無了和尚道了一聲佛號,麵無異色地出了門,實則腳步略有些匆忙,頗有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蓮花樓:心願係統為您服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易掌天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易掌天樞並收藏蓮花樓:心願係統為您服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