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娘,我聽相夷說,您跟師父分居兩地,他跟著師父學武,師兄跟著您一起生活。那如果師兄還活著,您是不是會更開心一點?”


    李蓮花去廚房做飯了,桃清留下來看看芩婆的衣裳是否合適。她看著屋子裏就他們兩人,突然對著芩婆說道。


    桃清聲音緩緩傳來,微微地顫抖著,仿佛風中飄飛的柳絮一般,顯得有些飄忽不定。她的語調裏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試探意味。她的手裏還緊緊捏著一方手帕,由於過度用力,那原本平整光滑的帕子此刻已被她揉弄得皺巴巴的不成樣子,就像她此時那顆忐忑不安的心一樣。很明顯,桃清的內心正處於一種極度緊張和不安的狀態之中。


    芩婆端著茶杯的手頓了一下,不動聲色地將桃清的小動作看在眼中,不解道:“為什麽這麽問?他們師兄弟在我這裏都是一樣的,不管誰活著,我都很開心。” 這姑娘哪怕隻相處短短時間,按理說不是這麽沒有分寸的人啊,活著的人為什麽要跟一個死人去比較?


    桃清低垂著眼眸,聲音幽幽道:“您沒有下山,不知道山下的流言。就在前段時間,整個江湖都傳遍了,聽說師兄還活著,十年前死的那個不是他,隻是他找的假屍體而已。”


    對,這個傳言就是桃清幹的,她這些年私底下發展了一些勢力,比如茶樓書局之類的地方。她太明白輿論的重要性,總不能等到日後單孤刀、肖紫矜等人往李相夷身上潑髒水,而他們卻隻能安慰自己說清者自清吧。她便搶先一步布局,單孤刀的消息就是她透露出去,然後一夜之間傳遍江湖,傳到它該傳的人耳中。


    芩婆臉色一變,差點打翻手中的茶盞,她手臂僵硬地將茶盞放到一旁的茶幾上,喃喃道:“他還活著,怎麽可能呢?十年前……”哪怕她不怎麽下山,也知道李相夷為師兄報仇,一怒殺上金鴛盟的事實。


    桃清抬頭,眼眶微紅:“十年前,正是因為單孤刀的死,李相夷為了給師兄報仇,跟金鴛盟拚死一戰,他自己落得個重傷難行,四顧門兄弟們也死傷慘重。如今那個原本應該死了十年的人卻有可能還活著,您說李相夷做的這一切,算什麽呢?”


    話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變得很輕,好似呢喃一般,像是在質問那個布局之人,又像是在心疼那個被當成傻子糊弄的人。


    芩婆聽出來了,她這語氣充滿了對單孤刀的怨念,是那種恨不得活剮了對方的那種恨意。芩婆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是希望單孤刀活著還是希望他早就死了,她皺著眉頭,輕輕一歎道:“江湖傳言未必可信。”


    桃清卻篤定道:“空穴來風,必定有因。”


    芩婆張了張嘴,她也不敢肯定單孤刀一定不會做這樣的事情。那就是一個心思深沉卻又爭強好勝的人,越是長大,越叫人看不懂他的心思。他與相夷的比武從未贏過,芩婆也不敢保證單孤刀不會因此心生怨恨,從而算計李相夷。


    而且,桃清既然敢當著她的麵說這些事情,隻怕她跟相夷已經查出了一些消息,單孤刀之死或許真的是假的。


    芩婆語氣悵然道:“那孩子從小爭強好勝,他身為師兄卻從未贏過相夷,他心裏是有怨,有恨的。這也怪我,沒把他教好。”


    單孤刀若真的因為心中的不甘和怨恨朝著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弟下手,那他的人品真是堪憂。或者她和老頭子真的做錯了,他們兩個自己鬥氣,卻讓兩個孩子卷入其中。師兄弟之間的比武,單孤刀從未贏過,他是不是每一次比武輸了就更恨相夷一點?


    對於芩婆的態度,桃清是滿意的,她趕緊道:“這跟您沒有關係。李相夷天賦卓絕,年紀輕輕就達到了別人努力一輩子也達不到的地步,這整個江湖嫉妒他的人如過江之卿。單孤刀若真的是因為不如相夷而怨恨嫉妒他,那隻能說明他心性不佳,跟師娘您是沒有關係的。”


    芩婆擺擺手道:“你不用安慰我,我都活到如今這般年紀了,還有什麽想不明白的。”反正她該傷心的十年前就已經傷心過了。


    桃清看著芩婆的臉色,話音一轉,小心翼翼道:“當年四顧門與金鴛盟大戰,除了相夷重傷難行,四顧門還犧牲了五十八位門人,若真的是有心人的算計,總是要有人為他們討迴公道的。”


    她的小眼神一眼一眼地瞅著芩婆。芩婆心中覺得有些好笑,這小心思也太明顯了。她從桃清的神色中讀懂了她的意思,這是怕師兄弟刀劍相向,她老婆子不能接受。


    “沒事,我知道相夷性子固執,既然有這樣的流言,他必是要查個一清二楚的。孤刀沒死師娘自然高興,但若是他當真做了那等視人命如草芥的事情,師娘頭一個不放過他。”


    桃清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來,原本緊繃著的麵容瞬間鬆弛下來,仿佛心頭壓著的那塊巨石終於落了地一般。這細微的變化被一旁的芩婆盡收眼底,但她並未對此感到有何不妥之處。


    畢竟,她如此小心翼翼地試探自己的態度,全都是出於對相夷的關懷與擔憂。她一心隻為相夷著想,深怕他們師徒因為誤會而傷了情誼。這份真摯的情感,芩婆自然是心知肚明。


    看到有人能處處為自家小徒弟考慮,芩婆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暖流,歡喜之情溢於言表。對於桃清的謹慎和顧慮,她不僅沒有絲毫怪罪之意,反而倍感欣慰。在她看來,能夠擁有像桃清這樣真心關愛相夷之人,實在是小徒弟的福氣。


    桃清也是仗著芩婆是真心疼愛李相夷的,並且對此單孤刀的心思深沉,他們應該是偏心對親人毫無保留的李相夷的,這才敢裝傻試探她。


    芩婆重新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冷不丁問道:“傳言應該不止單孤刀還活著這一件事情?”


    桃清猶豫了一會,但在芩婆好似看透一切的眼神中,還是開口道:“師娘說的是,江湖傳言師兄身上有南胤皇室血脈,是百年前芳璣王和宣妃的後人,他十年前之所以假死,就是為了躲在暗地裏謀劃,想要光複南胤。”


    單孤刀的事情,李蓮花不說,是因為沒有切實的證據,不想讓芩婆煩憂。但桃清卻不這麽認為,她覺得應該給芩婆打一個預防針,同時也要坐實單孤刀的南胤皇室血脈。


    隻要唯一的知情人芩婆不開口,那麽李蓮花的身世就不會暴露出來。那個在皇宮中專心養孩子的皇帝也不會找李蓮花的麻煩。這是李蓮花的生死大劫,必須給它摁死了。


    至於這世間唯一能驗證宣妃血脈的業火母痋。早就被桃清偷偷拿走了,藏到了她的空間中。與其被李蓮花他們找到消滅,不如給她的收藏做點貢獻。


    業火母痋在她手裏,玉樓春的冰片也在她手裏,單孤刀即便耗費所有的力量,也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芩婆的神色有一瞬間的茫然,隨後就變得有些奇怪,好似有什麽東西想不通一樣:“單孤刀,南胤皇室血脈?”這從何說起?


    桃清假裝沒有看到她奇怪的神色,點頭應道:“是啊,江湖傳言就是這樣說的。聽說連當今皇帝都聽到了這個傳聞,如今派監察司的人正在四處調查取證呢。”


    她這是明著告訴芩婆,單孤刀的事情不止是江湖的事,他還涉及到了朝廷,涉及到了天下。


    桃清歎了一口氣道:“百年前芳璣王和宣妃就是因為謀逆被處死,皇位這才落在了宗親王一脈。單孤刀他若真的是芳璣王和宣妃的後人,又意圖謀反,隻怕當今不會放過他的。”


    南胤皇室的血脈的消息一旦流出去,必然引起皇室忌憚,被皇室追殺。所以李相夷的南胤皇室血脈,您還是別暴露出來了吧。


    她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拍著胸口:“也不知道這十年,單孤刀娶妻生子了沒有,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事,妻兒跟著擔驚受怕,最後還得共赴黃泉。您跟師父收養相夷和單孤刀後,可有調查他們之前的事情,或者他身上可有什麽能證明身份的東西?”


    單孤刀就是一個小乞丐,如果說身上帶著的東西,大概就是相顯贈送給他的玉佩,那或許就是南胤人認錯人的緣由了。而相夷因為年紀小,並沒有同樣證明身份的玉佩。所以單孤刀才一直以為那是他家裏留給他的。


    當年李家被山匪滅門之後,漆木山就和芩婆懷疑並不一定是山賊所為,畢竟李家的身份太過於特殊,有人想要借山賊的手覆滅李家也是有可能的。他們商量過後,決定瞞著李相夷的身份,就當是他們收養的孤兒。這樣,在有心人眼中,李家就已經被滅門了。


    可如今單孤刀被認成了南胤皇室血脈,雖然是南胤之人認錯了,但未嚐不是一種解決辦法。本就是單孤刀對不起李相夷,如今替他背了南胤皇室血脈的鍋,從而被朝廷針對,就當是為了還債吧。


    她果斷道:“老頭子遇到他們兩個的時候,他們就是兩個流落街頭的小乞丐,哪裏知道自己的身世。相夷當時年紀小,什麽也不記得,至於單孤刀,他生了一場病,發燒燒壞了腦子,過往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不管誰問她,她老婆子就主打一個死不承認,她什麽也不知道。當然,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一步,可以私底下透露給相夷知道,但明麵上再不能多一個人知道這件事。


    她一點也不懷疑單孤刀做不出謀反這樣的事情。那孩子從小就是一副心高氣傲的性子,若是真以為自己是那什麽高貴的南胤皇室血脈,怕是真的會做出造反這樣的事情來。


    芩婆拍了拍桃清的手,安慰她,“清清,你別怕,若單孤刀當真犯下大錯,師娘就把他逐出師門,絕對不會讓他連累你們。”


    桃清卻坦然地迎上她的目光:“師娘,我倒不是怕被連累,而是怕您跟相夷傷心,那人雖不義,但師娘跟相夷對他的感情卻是真的,他做錯了事情,傷心難過的是您和相夷啊。”


    芩婆笑道,“你啊,就放寬心。老婆子年紀大了,早就看透了,師娘不難過。相夷有你和小桃子陪著,他也不會有事的。”


    小徒弟現在這樣的日子就很不錯,日子雖過得平淡,卻很幸福,餘生有一人相伴,且後繼有人,是多少人的求而不得。


    如果南胤皇室血脈是枷鎖,那就希望永遠不要加在相夷的身上了。芩婆覺得,這是李家的先人乃至於死去的相顯最想要看到的。


    桃清聽到李蓮花的腳步聲在門口不遠處響起,抿唇笑了下,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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