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溫舒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隻知道那天她一個人睡醒後,第二天外祖父就來看她。


    外祖父是一個很文雅的老人,不同於總能嚇哭小朋友的爺爺,他是那麽的慈祥,又那麽的博學。


    於是薑老先生就抱著舒舒逗她:“舒舒更喜歡外祖父還是爺爺呀?”


    舒舒堅定地說:“舒舒喜歡外祖父,但是舒舒更喜歡爺爺呀,外祖父不要哭哭,除了爺爺舒舒最喜歡你。”並抱著外祖父的脖子,很熱情地親了他一大口。


    於是外祖父就笑,笑得他長長的胡子都抖動起來。


    那天之後胡媽也不見了,這幾個月都沒有新的人來,而爺爺竟然也能嫻熟地給舒舒換衣服、紮辮子、做輔食泡奶粉,舒舒隻覺得爺爺就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但是舒舒卻聽到外祖父和爺爺的爭執,隔著房門,隱隱約約傳來聲音:“你不能……做,她還隻……歲……”兩位老人很謹慎,即使是貼在門板上也聽不到多少。


    趙溫舒抱著洋娃娃迴到她的小椅子上,中間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宿主,你真的把自己當小孩子了?】0231吵吵嚷嚷,卻驅散了一點緊張。


    [為什麽不呢?]趙溫舒眼裏天真無邪,如同一個真正的孩子那樣,可愛純真,雖然實際上比真實的趙溫舒更乖一些,卻很難在這個年紀看出分別來。


    【那你的計劃……】


    [統子乖乖,別多問哦]敷衍了事的迴複,0231卻沒有什麽辦法,畢竟它一直是清澈愚蠢毫無用處的樣子,經常去睡覺的它還不如宿主成長的時間久。


    ————————


    沒過幾天,薑老先生就帶著舒舒去了一趟不知名的山。


    山不高,隻是卻很偏。


    舒舒太小,半路就睡著了,因此連山在何處都無法判斷。


    她隻記得醒來時,被老人抱在懷裏,察覺到她醒來,老薑還拍拍她後背:“我們舒舒睡醒了呀?乖乖喜不喜歡這裏?再走一會就到了,舒舒乖乖哦~”


    山上林子密,樹林清幽,時聞鳥鳴,仿佛隱士居所。


    於是舒舒就問外公:“外祖,這裏好青山呀,”小家夥詞匯量不足,想了半天把清幽換成了青山,“青青的,好涼快。我們來這裏玩嗎?爺爺怎麽沒來呀?”


    老人家被小奶音逗得發笑,腳下動作不慢:“外祖父帶你來見一個老朋友,我們舒舒自小多災多難,外祖希望你平平安安長大。爺爺在家呢,爺爺爬不動山,外祖父帶舒舒爬山。”


    頓了一頓,老人家又說:“舒舒喜歡這山的話,外祖父給你念詩好不好?”


    “為什麽山和詩有關呀?”舒舒歪頭歪腦。


    “因為就是寫深山的詩呀。”


    “王維有詩曰:‘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景入深林,複照青苔上。’這首詩叫鹿柴,舒舒喜不喜歡?”


    “外祖外祖,為什麽裏麵沒有小鹿呀?”


    清脆的小奶音和蒼老的聲音迴蕩在山間,一直傳出去很遠很遠。


    ————————


    到了山上,卻是一座道觀。


    薑老先生抱著他的寶貝外孫女,就這麽在外頭門口敲了敲,很隨性的一喊:“子——虛——”


    裏頭也迴應:“在呢——”


    於是便邁過了那高高的門檻,從旁邊繞到後頭去了。


    道觀後麵開了一扇門,尋常人家一樣。門對著就是一片菜地,好大一片,把山頭都占滿了,硬生生在樹木叢生中空出來一塊,那熱烈的陽光就從中間這一大塊裏衝進來,照得山頂亮亮堂堂,那點兒幽靜全給洗刷沒了。


    圍牆在後麵幾乎沒有,舒舒在前麵看時,還是擋得嚴嚴實實,隻能從門裏看到正對著的大門;可到了後麵,卻是菜地裏的籬笆圍著最後一麵,既叫人擔心,卻又很有趣味。


    那菜地裏此時正有一小塊西瓜,一大片稻穀,一大片玉米,一片青綠的菜,其餘的舒舒便不認識是什麽了。


    主人家就坐在大開著的門裏頭,是個老道兒,頗為隨意地搖著他的那把蒲扇。


    看見祖孫倆來了,他一樂:“好你個薑老頭,原來不是一個人來的,我還當你來跟我嘮嗑,卻帶了這麽個小囡囡!”


    一向斯文的外公,卻也笑罵:“去你的!我帶我們舒舒來可不是為了給你玩。”


    這倆人就當著孩子的麵鬥起嘴來,舒舒也覺得好玩,格外乖巧地沒有出聲,就看他們你來我往吵得熱鬧。


    不一會那叫做“子虛”的道長看舒舒這個模樣,頓時樂了:“小家夥看得正開心呢,竟也不出聲,不像你老薑,是個乖寶寶。”


    薑老頭也得意,極為自豪地誇了一通舒舒,卻又捂住她的小耳朵,小聲跟子虛說起悄悄話來。


    這是怕小孩子學舌,但舒舒畢竟不比原主這個時候是真孩子,他聽得真真切切:外祖父先是說自己青年喪妻,那會日子也不大好過,甚麽“李先生”1都天天被迫害,帶著獨生女兒好不容易熬過那些年,女兒卻早早離去,如今隻剩這一個幼女。


    又說這個小女孩兒命途多舛,生怕不能養大,為此專門來求老友,希望能求一卦來保這個嬌嬌兒平安長大,一世順暢。


    最後更是哀求,說如今卜卦什麽都是民間封建迷信,被打壓得厲害,但是多年老友,隻求這一件事。


    字字哀戚,聲聲泣血,那道長卻始終是那一副表情。


    於是外祖父又輕聲在道長耳邊說了什麽,這才求得他同意。


    此時卻不知怎的,大概是年紀小覺多,舒舒又犯起困來,還不等她聽到道長說什麽,就在外祖父懷裏沉沉睡去了。


    ————————


    “睡著了?”道長輕聲問。


    “睡著了。”


    “那就好那就好,”道長還是那副不正經模樣,卻放輕了聲音,“我才起手半截,就算到這孩子記事早,約莫此時就有印象,又能過目不忘——欸你別打我,都是真的!”


    “所以千萬別讓她聽見太多,先睡會,能聽到末尾還是睡過去我就說不準了。”他絮絮叨叨說上一堆,連老薑這等平日最好脾氣的人都要伸手打他了。


    說了許多,又說了許多故弄玄虛的話,他向來欺負老薑到最後半懂不懂,最後才說:“她爹克她,但她祖父卻能護著她,另有一個能護她周全的法子,也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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