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雲頭腦一激靈,酒醒了大半。


    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鼓足勇氣,低聲說道,“伯父,侄兒......侄兒......”想了半天的話,還是不知道該怎麽跟眼前這個把自己當兒子一樣看待的老人說這件事。如果直接說出來,會不會太傷他老人家的心了。


    哎,遲說還不如早說!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鄭海龍似乎也覺察出了一絲異樣。


    “你小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的了?戰場上,也沒見你這麽磨嘰。有話說,有屁放,咱爺倆沒啥掩掩藏藏的。”


    “伯父,其實......其實......在一年前,我跟婉玉就退婚了。”傅青雲說完這句話,心裏如釋重負。


    “你說啥?!”


    鄭海龍盡管之前有些醉意,但傅青雲剛才的這句話,他還是聽清楚了。猶如一個晴天霹靂,把他給震住了!


    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皺著眉頭,不敢置信地盯著傅青雲,“你再說一遍!”


    眼裏閃著寒冷的殺意。


    傅青雲平複了一下心情,以一種平淡的口吻說道,“去年,母親讓我去府上提親,伯母希望我和婉玉解除婚約,雖未明說,但意思我明白......”


    鄭海龍沉默了好半天,搖搖晃晃站起身。傅青雲趕緊伸手去扶,被鄭海龍擋掉了。他默默走到門口,手扶著門框,兩眼空洞地望著門外,也不說話。


    盡管之前家中來信說女兒對傅青雲沒有好感,想退婚,但沒有明確說已經退婚。所以,鄭海龍以為那隻是女兒和自家夫人單方麵的想法,並沒有實質性的退婚。


    沒曾想,這已經成了事實。一時難以接受。


    過了好久,才重新坐下,看著傅青雲,“賢侄,伯父為你做主,你和婉玉的婚事,誰也退不了。”說完,似乎下了什麽決心,“明天你就隨我迴宿州成婚,把你母親和妹妹也接到宿城。至於延遲赴任,我去皇上那裏說,相信會給我這個麵子。”


    眼裏滿含熱切的期盼。


    傅青雲感激地望著眼前這個老人,“感謝伯父對侄兒的認可,對我全家的照顧!婚姻是兩個人的事情,一廂情願,即使捆綁在一起,也很難幸福。我想您也一定不希望婉玉生活得不開心。既然婉玉覺得我不合適,我尊重她的選擇,尊重她的決定。”


    語氣平淡,但態度很堅決。


    鄭海龍也感受到了這一點。再次沉默下來。


    傅青雲衝鄭海龍一抱拳,“伯父,侄兒告辭。您早點歇息!”


    說完,便起身離開了。


    鄭海龍心裏很不平靜,一方麵為失去這樣一個難得的佳婿感到無比惋惜和痛心,另一方麵也為自家夫人和女兒有眼無珠私自退婚而懊惱氣憤。越想越生氣,最後“嘩啦”把桌子掀翻了,桌上的碗盞杯盤碎了一地。


    ------


    這天下午,鄭海龍終於迴到了宿城的將軍府。


    遠遠就看到府門前掛著八盞嶄新的大紅燈籠,現在雖是白天,卻早早亮了起來。屋頂上的瓦似乎也換了一遍,在陽光下閃著光亮。


    姚氏帶著全家人站在門口的台階上正翹首以盼,遠遠見到鄭海龍騎著高頭大馬過來,身後跟著兩隊親兵。


    全家人激動得立即迎了上來,個個喜笑顏開。


    然而,令他們不解的是,鄭海龍似乎並不開心,麵沉似水,目光冷冷的掃過每一個人的臉龐,也不說話。默默地下了馬,走進院子。


    姚氏心裏很納悶,不知道鄭海龍為何陰沉著臉,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心裏卻琢磨開了:“難道是打了敗仗?也沒聽說啊。難道全家人不夠熱情?不對啊,以自己對鄭海龍的了解,他根本不在意這些。難道是有了新歡?”


    鄭海龍原本就是鎮北將軍,雍州刺史,二品大員,如今又打退了北鴞,朝廷一定又有了新的封賞,位高權重,新娶也在情理之中。而自己雖育有三個子女,但早已成了黃臉婆。


    想到這裏,她不覺一陣驚慌、失落。


    鄭北、鄭南和鄭婉玉也在猜測著,父親到底怎麽了?三年沒迴家,見到家人,按道理此刻應該無比開心才是,可為何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鄭海龍先洗漱了一番,然後來到大廳。丫鬟奉上茶水,退到一邊。


    鄭海龍坐在正對大門的家主位置上,滿臉威嚴地掃了全家人一眼,“都坐下吧。”


    姚氏和三個子女這才敢落座。但心裏卻像打鼓似的,忐忑不安。


    鄭海龍看向大兒子,沉聲問道:“鄭北,生意如何?”


    鄭北恭敬迴道:“稟父親,生意還好。”


    繼而又問道:“鄭南可恪盡職守?”


    鄭南一聽,立馬來了興致,笑嗬嗬地迴道:“迴父親,我現在升任宿城都尉了,官拜六品。”


    “升官了,不錯啊!”鄭海龍稱讚了一句。


    鄭南更加得意。


    “玉兒詩詞書畫、刺繡女紅可有長進?”鄭海龍看向女兒時,眼裏閃過一絲慈愛。


    鄭婉玉起身微微彎腰施禮,


    “迴父親,孩兒一日不曾懈怠。”


    說完,小心地盯著鄭海龍看了又看,父親最疼自己了,以往每次迴家,自己總是纏著父親撒嬌。可這次卻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自己也不敢像以往那般親近父親了。隻是,到底為什麽呢?怎麽也想不出個答案。


    鄭海龍又轉頭看向姚氏,頗有意味地問道:“夫人可有什麽事情要與我商量?”


    姚氏眉頭一凝,忽然想到了什麽,微微起身,躬身施禮,“確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說與老爺聽。”


    “哦?”鄭海龍提高了嗓音。兩眼盯著姚氏。


    “一年前,淮河縣傅家子傅青雲前來府上提親,通過言談舉止觀察,此子資質平平,性格懦弱,我怕耽誤了婉玉,便私下做主退了這門婚事。本想家書中告知此事,但還是覺得當麵告知老爺為好。”


    “哦?你說傅青雲資質平平,性格懦弱,怎生見得?”


    鄭海龍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姚氏,似乎要看穿她心底一般。


    還未等姚氏開口,一旁的鄭婉玉已然搶先說道:


    “父親有所不知,那日那個傅青雲來府上,在他與母親和哥哥談話之時,我曾悄悄觀察,確實懦弱,毫無出眾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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