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一直都躺在醫院裏,鼻子很疼,因為鼻梁斷了嘛,其實說起來人是清醒的,但還是很恍惚,我意識很模糊,很多事情都記得不太清楚了,”


    徐如意端著咖啡,努力“迴憶”。


    任何細節,迴答的時候都不要太快,要仔細迴想,努力迴想,答案很多時候不清楚,模棱兩可,這才是正常的。


    太快太利索的迴答,一定會讓警方生疑。


    這一點,小智很早就叮囑過。


    “放鬆,姐,讓他們查,所有的細節,都禁得住查的,不用怕,”


    他說的沒錯——警方再次“請”她來警局問話,自然是已經著手對她進行調查,但,他們一定什麽有用的都沒查出來,不然也不會對她如何“客氣”,一再解釋“就是聊聊,閑聊”。


    這個案子如今已經成為本市的熱門話題了,他們辦案壓力那麽大,哪有空閑聊?


    “夜裏的電話?好像是有的,這個新辦的電話號碼我原本是拿來注冊自媒體賬號的,因為我想撿起我的老本行設計嘛,就想先一邊帶孩子一邊試試水,沒想到這個號碼不知怎麽的就泄露了,成天都有騷擾電話推銷電話打過來,”


    徐如意小啜一口咖啡,照實說。


    她說的都是實話——小智說了,不要撒謊,也無須撒謊,一切照實說就行。


    徐如意當然記得真實的那晚。


    那是她永生難忘的一晚,其中所有的細節她都記得異常清晰。


    先是破壞秦關和戚敏之間的信任。


    這壓根就不是她擅長的事,但是,她還是努力去做了。


    戚敏在新荷賓館自以為聰明地套問秦關身世秦關的婚姻狀況時,徐如意躺在病床上,忍受著身體的疼痛,拖住了秦關,並在秦關麵前演了一出苦情戲。


    一出原配被小三羞辱踐踏的戲。


    為了徹底顛覆秦關對戚敏的信任,她還加了重料。


    那就是——父親的死。


    父親的死,無疑是秦關的死穴。


    即便沒有證據,徐如意也清楚——父親就是秦關害死的!


    一個偷偷作過惡卻僥幸躲避了懲罰的人,不管本性有多兇殘,內心必定對此是惶恐不安的。


    他一定害怕被人發現。


    因此,那天半夜,在明知秦關站在病房門口偷聽的時候,徐如意故意小聲和馮姨說:“戚敏,她還提到了我爸爸……”


    她本意是為了讓秦關去見戚敏時,不再信任戚敏嚼的任何舌根。


    她本意是挑撥那對男女之間的信任,是保護自己,是讓自己接下來的計劃得以實施。


    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當天深夜,秦關聽到這番話後,便再也坐不住了。


    秦關找借口從醫院趕迴家,然後,換衣服,躲過攝像頭,直奔新荷賓館。


    當然,徐如意更沒料到,秦關會在這個夜裏,在新荷賓館,無聲無息地殺了戚敏。


    她想到了爭吵,爭執,想到了那對男女撕破臉,互相撕咬對方,甚至想到了他們可能聯合起來一起對付她徐如意。


    獨獨想不到,秦關會扼死戚敏。


    所有人都沒想到。


    包括小智。


    那個夜裏,小智給她的最後一通電話,是告訴她秦關迴到了觀瀾庭,從窗戶的燈可以看到,秦關到家後,進入衛生間洗澡,然後便去了主臥,睡下了。


    是的,她以為他睡下了,以為他飽飽睡一覺養足精神再去找戚敏的。


    她壓根不知道,那個夜裏秦關直接要了戚敏的性命。


    “不管你們讓我說幾次,都是一樣的,因為我說的都是事實。”


    秦關坐在椅子上,疲累的重複讓他嘴角變得異常幹燥。


    他舔舔嘴唇,艱難地咽口唾沫,再次向老何討了一杯水。


    “我都說三遍了,再說三遍,還是這些話,”


    他有些不耐煩,但口氣依舊保持著冷靜,平靜——審訊就是這樣,一遍又一遍地問,各種問題變著法子打亂順序問。


    一般心理素質差的嫌疑人,幾遍被問下來就疲累不堪,記不住謊言的細節,最終出現漏洞,被警方一舉擊潰。


    他不能。


    他已經說了那麽多真話,那麽多,他所有的鋪墊,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此刻的最後一擊。


    “那天下午,徐如意在天福酒店摔斷鼻梁,然後把車開到小區,車撞上了小區的花壇,當時她全身都是血,是我送她去的醫院,她醒過來的時候,確實跟我說,當天她是去新荷賓館見戚敏的。”


    “她說了很多話,說戚敏侮辱她,戚敏嘲笑她,辱罵她,我聽了很生氣,真的很生氣,我跟戚敏是情人,這個關係確實不道德,但我們一開始就說好了,上床可以,絕對不能破壞家庭。”


    “我也告訴過戚敏,我永遠不會為她離婚,她也答應過我,對我妻子保密這段關係。”


    “但是她這樣說我妻子,明目張膽地破壞我的家庭,我怎能忍受?”


    “所以,我去見了戚敏,”


    秦關抬起頭,目光平穩地誠摯地直視著老何。


    老何今天穿的是製服,嚴肅的刺眼的製服。


    秦關的眼瞼被這製服無聲地戳了戳,他眨眨眼,便再次恢複了鎮定——必須承認那天去見戚敏的事實,雖然,這個舉動極其冒險。


    但,這也是他唯一的勝算。


    “我之前說謊了,其實,我去見了她,因為我實在是忍無可忍!”


    “我是第二天一大早去找她的,當時應該差不多五點左右,不到五點,我就醒了,腦子裏想著這事,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於是起床,去新荷賓館找她,對了,我之所以知道戚敏的具體地址,也是從徐如意那偷聽到的,”


    “如果我早就知道地址,我肯定會告訴你們的,是不是?何隊,有天晚上你跟厲陽一起去了我家,要我證明戚敏還活著,如果我當時就有地址,我肯定給你們,早點洗脫嫌疑不好嗎?”


    “總之,我順著徐如意口中聽到的地址,去了新荷賓館201室,觀瀾庭的攝像頭可能沒拍到我,因為我刻意避開了,我主要是怕徐如意知道後生氣,畢竟,出軌這事讓我們的婚姻岌岌可危,我不想多生事端,”


    “我到了201室門外,敲門,就聽到了戚敏的聲音,但是我當時太急了,口氣不好,我在門外就質問她為什麽要那樣對徐如意,她可能也意識到我來者不善,死活不給我開門,我在門外踢,捶,急促地罵她,她怎麽都不開門,叫我滾。”


    門上有被人腳踢過的痕跡,有一小塊木板甚至都被踢凹陷了——上次去新荷賓館時,秦關就已經記住了這個細節。


    “我怕驚動隔壁的人,哀求她,央求她,她才終於開門,進去後,她的態度就立刻變了,她試圖和我重修舊好,摟著我,還說什麽知道了我的出身,知道我小時候父親要求嚴格母親慈愛,這亂七八糟的話讓我更火大,我推開她,告訴她我們已經完了,徹底結束了,我讓她不要再騷擾我的妻子,破壞我的家庭!”


    “她也火了,當時咬著牙猛地把我推出去,我後退不及,撞在了對麵的門上,胳膊被門框刮了一下,那門框破舊得很,把我的胳膊刮破了,”


    刮破也是事實,隻不過當時是他拖著裝有戚敏屍體的行李箱時刮的。


    “你們檢查對麵的門,或許還能發現我的一點血跡,”


    “總之,當時她把我推出去,再也不讓我進屋,我下樓離開的時候,她還恨恨地把她的衣服扔下來砸我,當然沒砸到我人,扔到賓館後窗外那一堆垃圾裏去了,你們可以找找那衣服,應該還在那!”


    戚敏的衣服,是秦關親手扔的,他記得清清楚楚——帶有標簽的新衣服或許被人撿走,但舊衣服,一定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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