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


    這是秦關目前最重要的目標。


    小智是徐如意的臂膀,最有力的臂膀,秦關想要反擊,想要撕開徐如意的偽裝,想要將自己從目前的困境中拽離出來,想要洗脫自己的罪名,首先要做的,就是剪除這個臂膀。


    小智的照片就擺在老何麵前。


    圓圓的娃娃臉,鼻梁上一副眼睛,微笑,普普通通的大學生模樣,還是很有親和力的那種。


    “都說相由心生,其實,人的相貌隻是一副皮囊,有的皮囊不加掩飾,而有的皮囊,披著層層外衣,掩得滴水不漏,短時間的接觸根本看不清猜不透,小智,就是後一種,”


    秦關淡淡開口。


    語言盡量不帶攻擊性,不論想起那個小畜生時心裏多惱火——他在心底一遍遍提醒自己,警方審訊這一套他再熟悉不過,嫌疑人發泄情緒的話他們從來不會信任地傾聽,甚至還會從中提取“嫌疑人對對方充滿敵意”的定論。


    他得說事實,絕對的事實。


    “小智的外表和內在反差很大,這一點徐如意也說過好幾次,記得小智大二那年暑假過來,在我家吃飯,徐如意問他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可以交往女朋友了,小智臉紅了紅,接著就有點失落,淡淡地說了句,那女孩看不上他,”


    “那天晚上徐如意跟我閑聊,她說小智長著一張娃娃臉,可能女孩子看他會覺得幼稚得很,但實際上很成熟,很老練,是個可以托付可以信賴的男人。”


    是的,她說小智是個男人,可以托付可以信賴。


    當然,她當時還說了,小智的早熟都是被迫的——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尤其是單親家庭的窮孩子,從小成長環境糟糕,才導致小智比同齡人成熟很多。


    “就像……你,”徐如意也提到了他,“你和他成長經曆有點像,你們都是從石頭縫裏開出的花,都一樣堅韌,一樣優秀,”


    聽到這話的那一刻,秦關是相當冒火的。


    動不動把他跟小智那種底層的一無所有的土包子相提並論,幾個意思?是提醒他要時時刻刻牢記自己的出身嗎?提醒他,他秦關有個不堪的家有個齷齪無能的酒鬼爹和一個瘋癲的娘嗎?提醒他,他現在的好日子都是她徐家給的,他需要一輩子伏低做小感恩戴德嗎?


    憤懣在記憶的池子裏冒起一個個泡。


    秦關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不要去想其他,他要對付他們,就得理智,冷靜,沉著,心無旁騖,不帶任何情緒。


    “小智成績還不錯,聽說在校是學生會主席,常聽我家保姆說起他,除了校內活動,他在校外似乎也有兼職,都做得挺好,所以我一直說,他有幫助徐如意犯案的心智,”


    “也有動機,”


    動機,才是最重要的。


    “算起來我嶽父也是資助過小智讀書的,我們家保姆馮香蘋,並非正規保姆介紹所介紹的,她甚至都壓根就不是保姆,”


    “我是聽徐如意說過,當年我嶽父母偶然碰到流落街頭的馮香蘋母子,當時馮香蘋抱著兒子走投無路甚至想要輕生,我嶽父母伸出了援手,給錢,給介紹工作,後來帶迴家讓她做保姆,這一做,就做了二十多年,”


    “如果不是我的嶽父母,馮香蘋母子倆都不會有今天的好日子,馮香蘋幾乎沒讀過書,常用的漢字她認不到幾十個,沒有我嶽父母的幫助她充其量隻能在工地打零工,靠這點微薄收入養活自己都費勁,別說養孩子供孩子讀大學了,”


    “馮香蘋是個老實人,她清楚這一點,也一直感恩,這二十多年在徐家一直勤勤懇懇,對我嶽父母恭恭敬敬,對徐如意更是全心全意,準確地說,徐如意在她心裏,已經相當於她的孩子,”


    “馮香蘋的衣櫃裏有本相冊,你們可以翻翻看,那裏麵收錄了很多徐如意成長的照片,”


    鋪墊得差不多了。


    秦關這才精準地順理成章地拋出了自己真正要說的,“所以,在這個案子裏,馮香蘋母子倆的角色一開始就給了你們莫大的誤導,你們以為她是保姆,最多是個拿錢辦事的幫兇,錯了,他們是徐如意最信賴的的家人,是徐如意的隱形親屬,不論是為了報我嶽父母的恩,還是為了徐如意這個至親,他們母子倆,可以做任何事!”


    “你們一旦疏忽了這一點,這至關重要的一點,就極有可能對整個案子的判斷發生巨大偏差,總不能等著案件上熱搜引發全民轟動的時候再來重審吧?”


    老何臉色微微一變。


    秦關知道,他的第一步已經順利做到。


    打破何誌勝對這個案子原有的信心——這個頑固的何誌勝始終對他滿懷敵意,一心隻想早點結案完成任務,根本聽不進他任何辯駁。


    不過現在,這個家夥的信心顯然沒那麽足了。


    老何偏過頭,從一旁的助手麵前取過一疊照片,認真翻閱起來——他隻是一個支隊長,他工作二十多年靠的全是硬拚,勤懇,他斷然不敢把自己的職業生涯和一世名聲都葬送在這麽一個案子裏。


    秦關端起一次性水杯,小小抿一口涼水。


    不急,慢慢來,每一步走穩一點,走紮實一點,徐如意也好,小智也好,馮香蘋也好,他們是烏合之眾,此前他們贏,那是因為他們在暗處,一旦拉到日光下,他們三個加起來,都不是他秦關的對手。


    老何仍盯著小智的照片。


    這是秦關第一次提及小智後警員從小智個人網站上下載的照片——小智愛笑,看起來開朗積極,常常參加各種社團活動。


    他似乎也很喜歡拍照,每項活動中,他都站在人群裏,對著鏡頭笑。


    他個子不太高,但他拍照的時候很喜歡搭著旁邊人的肩膀,除了活動照片,和他私下拍合照的不外乎幾個同齡人,他們似乎是關係不錯的朋友,一起旅行,一次泡吧,一個頭發中分,厚嘴唇,笑起來有點痞,還有個白淨的小夥子,比小智略高出一些,穿戴很是新潮,耳朵上還別著一排閃亮的耳環。


    秦關自然看不到這些照片。


    從前他也沒看過——一個保姆的兒子,底層土包子,不值得他花一絲精力去關注。


    “你意思是在湖邊別墅,小智聽命於徐如意跟蹤你,所以知道你和戚敏之間發生的事?”


    老何終於開口,這一次的發問,認真了很多,“但是,在湖邊別墅,你從來沒看到小智出現,不是嗎?”


    秦關確實從未見過小智。


    這男孩他認識,秦關的記憶力驚人,但凡出現,哪怕是背影,他都必定有印象。


    “我在出差地的確沒有看到小智,但並不代表他不在,或許,他就躲在暗處,這一點,你們可以查看他的出行記錄,現如今,不論是飛機,高鐵,還是汽車,買票都是需要身份證的,請記住,時間是案發前,”


    “他還隻是一個大學生,沒有私家車,”


    秦關補充,“當然,也不能排除坐順風車這種方式,戚敏就是坐順風車迴城的,非網站預約的順風車不用身份證,如果再加上故意不使用手機支付,那麽,從這裏就很可能查不到他的出行記錄,”


    “但,無論如何,案發前他一定缺課,一定請假了,”


    他說完,再次喝了一口水。


    這就是突破口,撬動徐如意的突破口。


    涼白開順著喉嚨平緩地穿過秦關的喉嚨,靜靜流到肚子裏,把他那點企圖冒出來的浮躁和急切重新覆蓋住。


    再冷靜一點,再理智一點,把自己摘出來,就像是從前在法庭上,當一個旁觀者,專業的旁觀者。


    他靜靜聽著自己的心跳,暗暗告誡自己。


    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在一切成定局之前,他僅有這次機會。


    之前他都太緊張,太過擔心後果,所以一次次地隱瞞,掩飾,才被徐如意反製,導致現在陷入這種完全被動的狀況。


    他要沉著,打贏這場翻身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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