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關的機會很快來了——嶽父因為突發腎結石住院了。


    是秦關故意讓戚敏去醫院照顧伯父的。


    他的目的很簡單——哪怕他全程盡心盡力,在醫院的病房裏,嶽父仍始終不願跟他多說話,他打不開嶽父的心扉,嶽父在他們之間砌了一道牆,他隻能借助外力,越過那堵牆去試探,去溝通。


    這個外力,隻有戚敏,也隻能是戚敏。


    戚敏機敏,聰明,善於察言觀色。


    即便嶽父不肯說出實情,戚敏也一定能從嶽父的表情裏讀出他的真實想法的。


    於是,那天,秦關借口自己工作實在太忙走不開,徐如意又要照顧感冒的孩子,讓戚敏去醫院幫忙陪護了一個晚上。


    “你嶽父這人真的挺好的,對我不停表示感激,一句一個麻煩了,辛苦了,很客氣,而且跟我聊了好多,以前在你家他說話不多,真說起來我才發現他懂的可真多呀,專業知識過硬的,人也低調,本地人當中很少有這樣素質高的,我接觸的很多本地人,但凡家庭條件好一點,拽得二五八萬的!”


    第二天,私下約見,戚敏端起咖啡,滿腹感慨。


    “他真是個好人,說話特別接地氣,我覺得他甚至算得上與時俱進哎,對現在年輕人的處境很能共情,他問了我的家庭情況啊,讀書和工作啊,很耐心地聽我講,然後說我一個女孩子在這個大城市闖蕩,很不容易,還聊起他自己年輕的時候,說他也吃過不少苦,尤其是在職場,一個初出茅廬什麽都不會的年輕人,辦事毛手毛腳的,總是闖禍,做錯事,一旦出了錯,就得靠別人收拾,”


    秦關默默聽著,心卻在一寸寸滑落——女人終究是女人,頭發長見識短,這話中有話,戚敏聽不出來,他聽得再明白不過。


    嶽父根本就不是在閑聊。


    他是故意說給戚敏聽的。


    嶽父對這場婚外情是知情的。


    那天秦關從戚敏的話中,基本可以百分百證實這點了。


    “他說現在的年輕人比他們從前更不容易,因為大環境對年輕人要求更苛刻,尤其是一個女孩子,更尤其是像我這樣從外地來這兒打拚的女孩子,一無所有,身後沒有依傍,也沒有人伸手援助,萬事全靠自己,可是,職場上原本就機會少,壓榨多,還有無法忽視的性別歧視,他說,雖然男女平等喊了多少年,但事實上,女孩子比男孩子,總是要承擔更多的壓力,”


    戚敏不敢隱瞞,將那晚所有的對話都一五一十告訴了秦關。


    “秦關,你這個嶽父真的超好,他特別理解女性,還尊重女性,對我這種弱勢群體沒有任何歧視,說話也特別委婉,我覺得他應該是不知道咱們之間的關係,不然他怎麽會跟我說那麽多,”


    是的,嶽父不曾問過戚敏半句。


    戚敏不懂,秦關懂。


    他這個嶽父,涵養極好,是從來不會當麵讓人難堪的。


    哪怕,他已經心知肚明眼前的女孩,正是女婿的情人。


    是的,他知道。


    因為,戚敏說:“你嶽父還跟我說了不少他的事呢,他說,他年輕的時候也曾迷茫,也曾急功近利,想一蹴而就,一步登天,但是後來才明白,人生就是這樣,跳得越高,就會摔得越重,隻有腳踏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地上去,才能踩得穩實,也隻有靠自己的雙手光明正大一點一滴掙來的,才靠得住,抓得牢。”


    這樣的話,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了。


    嶽父知情,他知道秦關和戚敏的真實關係,他在點戚敏,點秦關。


    “你嶽父分明是知道了你和戚敏的情人關係,所以才會立遺囑的!他的目的,就是保護徐家的財產!這麽大的事,和你秦關密切相關的事,你會不知道?”


    老何厲聲嗬斥。


    他的聲音洪亮有力,像一記石錘,把秦關從迴憶中敲了迴來。


    秦關環顧四周——幾個警員在他家裏翻找,技偵處的人在保險櫃裏裏外外拓印指紋,一個年輕的技偵人員熟練地將那份遺囑小心包好。


    “這麽一大筆財產啊秦關,價值上千萬,可能還不止吧,就因為一段婚外情,一個婚外情人,即將徹底打水漂了,換作任何一個男人,會如何挽救?”老何在秦關麵前快步走過來走過去,雙手焦躁地揉搓著。


    他不用往下說,秦關都明白。


    任何人都明白——麵對上千萬的豐厚資產,任何一個當事男人,都會極力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第一步就是否認,在嶽父麵前堅決否認這段婚外情。


    同時要做的,是和情人完全切割,用實際行動來表明態度。


    “但如果,你想斷,情人不願意斷呢?”老何目光如電落在了秦關臉上。


    他的目光裏閃爍著興奮。


    他果然把這些串起來了,如秦關所料地串起來了。


    “如果情人這個關鍵時候,不肯退出,不肯分手,還非要你離婚,跟她在一起呢?”老何再逼近一步。


    秦關艱難地咽口唾沫,喉結處發出奇怪的聲響。


    他已說不出話,額頭的汗已經如瀑布般滾落。


    作為律師,他再明白不過了,這就是動機——這,就是他秦關殺害情人戚敏的最充足的理由。


    他唿吸急促,雙腿發軟,踉蹌著扶住了一旁的椅子才沒有摔倒。


    這就是“遺囑”的作用,他竟後知後覺地直到此刻才明白。


    徐如意,是她。


    她費了這麽大的周折,在他的保險櫃裏弄出這麽個“遺囑”,就是為了給他尋找殺害戚敏的“動機”。


    這個“動機”——不論是不是從專業的角度,秦關都不得不承認,這個動機太完美了,天衣無縫,無可挑剔。


    時間,時機,都掐得剛剛好。


    那個賤人,好狠的賤人。


    “是徐如意……”秦關慘白著臉,艱難開口,他隻覺得胸口氣息一點點消散,一向靈活的舌頭變得僵直而笨拙,“是她,是她幹的,那個惡毒的女人,她想要……”


    “目前你還沒有完全得到你嶽父母的遺產,據我所知這些房產商鋪至今徐如意仍舊沒有去辦理遺產繼承,”老何不等他說完,冷聲道,“你的妻子為什麽不去辦?是因為她也懷疑你和戚敏的關係?還是她也發現了你的這段婚外情?”


    不,徐如意遲遲不去辦理是因為她傷心過度,她還沒有從喪父之痛中走出來。


    秦關微張著嘴,漸漸空白的腦子迅速推翻了方才的念頭——那個賤人從前是這麽說的,誰知道是不是呢?她的話,哪有一句能信的?


    “總之,你的妻子也不相信你,更不肯原諒你,對不對?”老何聲音更冷了。


    妻子不信,或者妻子不肯原諒丈夫?


    作為丈夫,自然是誠懇認錯,自扇耳光,跪求原諒,承諾痛改前非,並真正付諸行動,加倍關心妻子——就像秦關這幾天在醫院在家表現的那樣。


    “你的下一步,是不是要對付她了?”


    對付她,將責任都推到她頭上,說這一切都是她的計謀,是她指使人幹的,說她有同夥……


    就像此刻,秦關拚命“誣陷”她的樣子。


    全都對上了,所有細節。


    就像一條順滑無比的綢帶,她終於完整地抖了出來。


    秦關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


    “我沒有……”他舔舔幹涸的嘴唇,不行,他必須為自己申辯,快一點,雖然此刻大腦裏已經是一片空白,他囁喏,努力張開嘴,但,舌頭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我……不是我……戚敏她是活著迴來的……我沒有……”


    就在這時,門外一個年輕警員小跑著進來,氣喘籲籲,“頭兒!屍體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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