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天早晨,陽光舒展,風和日麗。


    難得出差碰到這樣的好天氣——要知道,每年初夏,這個沿海城市的天氣,就像步入更年期的丈母娘一樣,陰晴不定,難以揣測。


    當然,秦關的丈母娘早已經不在人世了,即便還在,她老人家也永遠都是溫和慈祥的,她不太愛說話,與世無爭,最大的興趣就是侍弄花草,無論見到誰,都是一臉淡淡的笑。


    妻子徐如意的性子就跟她母親一模一樣。


    如意纖弱,溫柔,恬淡,就是身體不太好,對了,秦關突然想起——早上將醒未醒的時候,還似乎聽到她咳嗽了幾聲。


    “阿姨,今天下午給小姐燉點百合蓮子羹,加一點點川貝粉,她應該是昨天陪孩子出門暴曬的,上火了,”


    保姆是如意娘家帶來的,從如意七八歲時就在,習慣叫如意“小姐”。


    又思索幾秒,秦關的眉頭皺起來,“會不會她是受涼了?前天晚上她蹬了被子……”


    “放心吧先生,”保姆對秦關的寵妻早已習慣,她一邊把秦關親筆寫好的那些注意事項,一張張貼到了冰箱門上,一邊憨厚地笑,“你就放心出差,小姐和小梨子,我會用心照顧的。”


    小梨子,是秦關和徐如意的女兒,今年三歲,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公主。


    秦關點點頭,環顧廚房——孩子的奶粉、輔食,妻子的燕窩、魚膠,甚至,他出門這幾天裏,妻子喜歡的下午茶,也都準備充足。


    沒什麽遺漏。


    2


    “小梨子還沒醒呢,算了,時間不多,就不要叫醒她了,她要是醒了,你搞不好又要誤了飛機。”


    秦關站在落地的穿衣鏡前,任徐如意踮著腳,伸著纖細的胳膊,熟練地給他打領帶,她一邊說,一邊難得地微笑了一下——自從三個月前,嶽父去世後,如意瘦了一大圈,已經很久也沒笑過了。


    “沒辦法呀,我一看到小梨子,就邁不開腿,誰叫我秦關不僅是個妻奴,還是個女兒奴呢。”


    “對了,如意,這七天,你在家要注意安全,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我手機24小時開機的,我的培訓會那邊的號碼,還有我同事戚敏的號碼,我都寫在便利貼上了……”


    戚敏,徐如意見過兩次,是秦關所在的那家律師事務所的高級助理,這次,是她和秦關一起去培訓學習。


    “行了,你不用擔心我的,倒是你,出門在外要照顧好自己,”徐如意仰著頭,深情款款地望著秦關,“北方菜你可能吃不習慣,可惜上飛機不能帶罐頭,等你迴來,我做海鮮給你吃吧。”


    秦關心底歎口氣——一個從小嚐盡了饑餓的可怕滋味的人,哪裏還有什麽菜是吃不習慣的?


    當然,這一點,生來就衣食無憂的妻子,是不會懂的。


    她不過是樸素地心疼自己。


    秦關憐愛地擁住了妻子單薄的身體,稍一用力,徐如意的雙腳就離了地麵——徐如意剛剛一米六,在一米八五的他麵前,如一隻瘦弱的小鳥。


    兩個人擁抱,親吻,就聽到門外有人嘻嘻笑。


    是保姆和剛進門的戚敏——頭天,秦關和戚敏約好了一起走的。


    保姆小聲說了句什麽,隻聽戚敏笑聲爽朗:“沒事兒,我慢慢等,讓他們倆多恩愛一會兒,哎喲,我都早司空見慣了,我們所裏誰不知道,秦律師跟太太,就是一對兒神仙眷屬。”


    3


    依依不舍地告別了妻子,秦關開著他那輛豐田,載著戚敏直奔機場。


    匆忙趕上飛機,到了目的地後,兩個人馬不停蹄地找酒店,簽到,領取學習資料,跟來自五湖四海的同仁聚餐,交流……


    這七天裏,除了早中晚跟妻子女兒視頻十幾分鍾,秦關忙得不可開交——白天學習,晚上,別人三五成群地出去酒吧喝酒,他不,他迴到酒店,認真溫習。


    這是他多年的貧窮讀書生涯裏養成的習慣了——他永遠都記得那些夜晚,他餓得發慌,餓到去嚼新鮮的棉花,假裝那是食物……


    正因為窮過,正因為窮怕了,他才更懂得,如今這所有的一切,是多麽珍貴——沿海城市四室兩廳的精致大房子,當地最大的律師事務所的明星律師的名頭,出門就住五星級酒店幹淨的房間,掛在衣櫥裏的名牌西服,躺在電腦旁的名表……


    這些,都是當年的他,想也不敢想象的。


    當然,秦關也承認——他也得感謝嶽父多年來的資助……


    篤篤,正浮想聯翩間,有人敲門。


    門打開,戚敏歪著頭,嫵媚一笑,棕色的瀑布長發便垂泄下來。


    4


    她手上捏著一張明信片,是個遠離市區的湖景別墅酒店。


    “現在不是旅遊季,這地方人少,而且別墅就在湖邊,每個房間的門,開的方向都是不同的,隱私保護做得非常好哦……”


    戚敏背靠著門,黑色的改良旗袍緊緊裹著豐腴玲瓏的身體,她眼波流動,輕咬著下唇,赤著的腳輕輕勾著自己的小腿肚——她一直是個很懂得如何正確發射信號的女人。


    秦關咽了口唾沫——都說情人最多好不過一年,可是,眼前這個女人,他已經睡了兩年,竟還沒有膩。


    不僅沒膩,現在,此刻,她稍一挑逗,他就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欲望又飆升了。


    “剛好,明天學習結束後有個交流活動,會再耽擱一兩天,”戚敏輕輕舔著嘴唇,語聲越發嫵媚,“這個活動不用簽到的,我們……”


    不用簽到也就是說不用去參加。


    交流活動,人那麽多,即便去了,誰會記得自己的麵孔?


    更何況,秦關已經在電話裏跟徐如意講過,他會晚兩天迴家。


    機會確實難得,一切都剛剛好。


    5


    如果,如果秦關能按照半小時前,自己心裏所設想的,提前迴家,給老婆孩子一個驚喜,那麽,接下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但,他沒有迴家。


    第二天下午培訓結束,他便和戚敏分開坐出租車,去了別墅。


    這湖景別墅果真如戚敏所說,隱秘性極佳。


    戚敏先到的,她前去開房,秦關像每一次幽會那樣,等戚敏發來了房間信息,再等戚敏出來,重新坐上出租車離去,他這才下車,上樓,直奔房間。


    他們一直這樣,錯開時間,配合默契。


    天將黑,戚敏迴來了,她戴著帽子,還拎了一袋子新鮮葡萄。


    “路上買的,可甜了,這地方怎麽樣?你看到三樓有個大滑梯了沒,可以直接滑到湖裏遊泳哎,哇,這個衛生間好大,還可以衝浪哎,還有這張床,可以按摩的……”


    房間寬敞,臨湖有大陽台,窗戶多,光線好,還有扇窗正對著前院,就連衛生間,也有扇大窗朝著湖。


    戚敏興奮地說著,但,她話音未落,身體就被兩隻大手牢牢箍住——秦關熟練地抓起她,粗暴地扯開她的旗袍。


    對待情人,秦關從不溫柔。


    尤其是戚敏——從這個女人勾引他的第一天開始,秦關就知道,她要的,隻是利益,自己帶給她的利益。


    他給她便利,她提供服務,誰也不欠誰。


    “你怎麽每次都這麽猴急,”戚敏咯咯笑著,任對方扯爛了她的旗袍,她無比配合地擁抱,呻吟,呢喃,“秦關,你說,是我好,還是她好?”


    她還毫不讓秦關意外地重複著那句話:“既然你都知道我更好,知道我愛你,那你到底什麽時候離開她,娶我?”


    6


    離婚,娶情人?


    秦關可沒那麽蠢,且不提這個婚姻他是否滿意,單單說戚敏這個人,就不入秦關的眼——戚敏27,年齡不大,野心不小,喜歡拋頭露麵出風頭,要是酒桌上遇到一個大人物,她一準會把自己像隻螞蟥一樣貼上去。


    當然,這女人也有優點,就是人前懂事,有自知,兩人的關係兩年多了從沒露馬腳,人後,床上功夫好,身材好,身體也好。


    這樣的情人,試問哪個男人不喜歡?


    這不,一夜酣暢淋漓,天剛微微亮,戚敏去了一趟衛生間,迴到被窩,就又蠢蠢欲動了。


    “要不要試試那個?”她掀開被子,語調歡快,秦關知道,她說的,是他們倆玩過好多次的“窒息遊戲”——用絲襪輕勒住對方脖子,享受“生殺予奪大權在握”的快感。


    戚敏說著,從包裏抽出兩條嶄新的黑絲襪——她還有個優點,就是每次都準備充足。


    熟悉的情人,熟悉的遊戲。


    兩個人駕輕就熟。


    但秦關卻怎麽也沒有料到,當他像往常一樣,鬆鬆緊緊地扯著戚敏脖子上的黑色絲襪,享受地聽著她誇讚自己的時候,不知是哪裏出了錯,隻見戚敏的臉突然漲紅,眼睛睜大,唿吸急促。


    “戚敏!戚敏!”秦關慌了,大聲喊,手忙腳亂地解絲襪,越急,越亂,越亂,越急,那絲襪似乎打了結,他怎麽也解不開,眼角的餘光裏,戚敏的嘴角已經冒出了絲絲白沫。


    7


    等到絲襪終於解開時,戚敏已經一動不動了。


    她年輕而充滿朝氣的身體就這麽筆挺挺地躺在大床上,雙眼毫無生機地瞪著天花板,任秦關怎麽搖晃、叫喊,她都再也聽不到了。


    她死了。


    “不是我,不是我,我根本沒有用力啊!這跟我沒關係的!”秦關短暫的發懵後,終於明白了事情的嚴重,他慌了,撒開雙手,身體本能地往後退,嘴裏的話似乎在說給戚敏聽,雖然,他明知,戚敏根本聽不見了。


    他一直退到床邊,撲通一聲從床上掉下來。


    走!


    偷偷離開,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


    這是秦關心頭冒出的第一想法——房間是戚敏訂的,隻要他把自己的東西收拾掉,警察找不到他頭上去。


    但是——


    提著褲子皮帶的手停住了——走不掉的,他是個律師,他經手那麽多案例,現如今,哪裏都有監控,這個別墅雖然地處偏遠,但也是個高級酒店,一定也有監控,恐怕他早就被拍下來了。


    更何況,誰都知道,他和戚敏剛剛發生了關係,體液的證據、接觸的證據,一切都存在,他逃脫不了幹係的。


    那麽,主動報警嗎?


    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就被秦關連根拔掉了。


    秦關的眼前浮現出徐如意的臉,還有孩子,有保姆伺候的中產生活,還有——家裏的兩套房和商鋪都是妻子一個人名下,他所在的律師事務所,大股東是嶽父的朋友……


    一旦報警,他身敗名裂不算,他會失去這所有的一切的!


    可是,不報警,該怎麽辦?


    秦關如一隻困獸,抓頭發,手顫抖,全身都在抖。


    正一籌莫展之際,突然聽到前院有汽車喇叭聲。


    他輕輕掀開窗簾的一角,就看到院子門口,有個人剛從車上下來,待看清對方揚起的臉,秦關的腦袋嗡的一聲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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