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溫熱的手輕輕拉住了他,稍一施力他便可牽引著往迴走。還未等他反應過來,迴過頭去看著那個人急切地示意他蹲下


    心中雖有疑惑,但他素來寵愛學生,於是順從地屈膝蹲下,仰起頭靜靜注視著對方的動作。隻見那人從隨身攜帶的藥葫蘆中取出一盒藥膏,細心地塗抹在他臉上那道傷疤上


    “火火?”


    “老師,臉上有疤不好看”


    看著對方自責擔憂的眼神,他隻是輕輕摸了一下藥膏塗過的地方,冰冰涼涼的


    將目光又放到眼前的人上,隻覺得心裏暖暖的——這才叫小棉襖,這才叫真正的小棉襖!


    他之前過的都是什麽苦日子呀?!


    “這點小疤留不下什麽痕跡的”


    “倒是你……記得我跟你說的話”


    “不到特別關鍵的時候,絕對不要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特別是與自身安危掛鉤的時候”


    “實在需要犧牲的時候……”


    “呸呸呸……還沒到這個地步,我說這些話幹什麽?”


    突然意識到自己說的話似乎不太對勁,趕忙阻止了自己這種可怕的想法,然後拍了拍對方的腦袋,讓那個人別放在心上


    “別聽後麵的,你現在不用考慮那些”


    站起身,輕輕牽起對方的手,正欲轉身離去。然而,下一刻他卻發現腳步並未如預期般邁開,手中的阻力令他頓住了步伐


    迴頭望向身旁的忌炎,卻隻見對方低垂著頭,雙肩微微顫抖。還未等他開口詢問,忌炎略帶嘶啞的聲音便已搶先一步響起


    “那老師你呢?”


    “你有一天會犧牲嗎……”


    “會像以前的那些人一樣……再也沒辦法出現在我身邊嗎?”


    “……”


    感受到那緊握著自己的手愈發用力,仿佛生怕掌中人就此消逝般,他並未轉首凝視對方,隻是緩緩抬眸,望向那片遙不可及的天際


    心中縱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向眼前人詮釋“犧牲”二字背後的含義


    “……忌炎”


    “我們為什麽要去前線作戰呢?”


    “……”


    望著忽然沉默下來的忌炎,他緩緩道出心底的思緒,語氣溫和卻堅定,試圖給予對方一絲慰藉與鼓勵


    “因為我們身後,是那些渴望守護與珍惜的存在”


    “而為了實現這一目標,前行的路上注定會沾染鮮血”


    “......你會目睹身邊的同伴擦肩而過,然後便再無歸途”


    “犧牲,在所難免”


    “所以在那一刻來臨之前,我們必須做好準備,迎接所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望著對方那略顯迷茫的神情,他心中驀然生出一絲自嘲——自己竟對一個孩子傾訴了如此多道理,的確有些強人所難了。輕歎一聲,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鳴鍾廣場新兵入隊儀式的時候應該給你們講過”


    “【選擇與長夜同行,從未後悔】”


    “他們是自己選擇的這條道路,所作不為讚美, 而是為了珍視的一切”


    “將新生與希望留給後來者”


    “所以哪怕前路注定暗淡無光,荊棘遍地,心中也仍無悔意”


    將自己的理解一點點的講述給對方,這一刻,諸多往事如潮水般湧現,那些曾在手冊中學到的知識與經曆此刻盡數浮上心頭


    隨著記憶的流轉,他的內心漸漸歸於平靜,聲音低沉而堅定地響起


    “……我亦如此”


    “所以當注定離別的那一刻到來時……請不要為我悲傷”


    “你將沿著前人未盡的道路,帶著更多人走向黎明”


    “……”


    感受到話題因自己而變得格外沉重,看著忌炎那明顯不對勁的狀態,心中不由湧上一絲歉意,勉強露出一抹微笑,搶先開口打破了這份凝重的氛圍


    “這些話對於現在的你來說確實太早了一點……你以後會知道的”


    “而且我還想看著你長大呢,作為你的監護人,不會就這麽簡簡單單的死去”


    “呃……先吃飯吧,不然下午沒時間了”


    有些生硬的轉變著話題,管不了那麽多事了,有些強硬的拽著對方往迴走


    但一路上的心境自己也不穩定,被自己的一番話給搞得有點難受了——就挺後悔讓這本來就早熟的孩子想得更多了


    “唉……”


    閉上眼睛歎了口氣,好在這裏離要迴去的方向並不遠,要不了多久就會到了


    “老師,我知道了”


    “……我會接受的”


    當他們即將到達目的地時,心神略顯恍惚的他聽到身旁人輕聲呢喃。他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額頭,仍忍不住喚住那人,勸慰道


    “別再多想了”


    “……也不用接受這麽快,我現在還是你的擔保人”


    “在你滿14歲之前,我都會好好陪在你身邊的”


    總感覺自己最近立下的g越來越多了——不過自己都當上老師這個高危職業了還在意這麽多幹嘛?


    他從未來穿過來了,還能不知道自己是哪個時間點走的?


    不會相信自己會被這些g給弄死!


    一路上沉默的迴到了房間,說實話,他本來想找個借口說自己不餓不用吃飯的,但是終究還是被忌火火強製性給阻止了


    那委屈而又擔心的眼神望過來,自己瞬間就心軟了,根本反抗不了一點


    坐在椅子上有點無奈的看著在廚房裏忙活的忌炎,總感覺自己這個當老師的才是被照顧的:


    又emo上了


    不過自己提醒對方不要做太多的飯菜,應該還是會聽進去的吧?


    到時候嚼一堆口感不怎麽好還沒有味道的東西還是有點困難的


    菜很快上桌,好在對方端上來的東西並不是很多,就是簡單的一些家常菜,甚至分量還比較少


    如果按照他以前沒有失去味覺的話,應該剛好夠他一個人吃的


    默默的先將碗筷推給對方,他自己絲毫沒有動筷的準備,就安靜的注視著忌炎


    “……”


    意識到這個行為可能給對方帶來緊張了,移開了視線,還是掙紮著挑了一筷子菜在自己的碗裏麵,麵無表情的咽了下去


    嗯……有點辣味,口感總的來說比橡膠要好嚼一點


    “老師,味道如何?”


    “好手藝!”


    忌炎並沒有迴話,沉默的看著桌子上的那盤菜——要知道那盤菜本地人都不一定吃得慣,正常人光是吃一口都要酸得流淚


    望著墨無念那毫無所覺、依舊昧著良心、欺騙著自己誇讚菜肴的模樣,他的手不由得緊緊握住了手中的筷子


    現在他已經確認了自己的想法——


    自己的老師失去了味覺


    “……真的嗎?”


    被那道目光盯得心中發虛,手中的筷子不由得一顫,險些將夾起的菜滑落。若不是確定自己從未透露過味覺失靈的秘密,他幾乎要以為眼前之人已將自己的那點小秘密看穿了


    “哈……真的”


    “你別不信啊!”


    “……老師真的沒騙我嗎?”


    “……”


    這一句話又差點把他幹沉默了,有些心虛的擦了擦自己額頭並不存在的冷汗,心中開始不斷思索著怎麽蒙騙過去:


    為什麽自己對於這個孩子就沒辦法開口騙人了呀!為什麽自己的良心突然就過意不去了!當初騙小白不是騙的挺順手的嗎?!


    可惡,都怪這小子太純良了。自己騙起來有負罪感呀!


    見對方還想試圖狡辯,忌炎隻是緩緩挑起菜夾入對方的碗中,隨後緊緊盯住他,緩緩開口


    “那老師能告訴我這盤菜是甜口還是鹹口呢?”


    “……”


    自己好像被試探了,結合一下自己前麵說的話,他是想躲又躲不掉,眼中閃過了一絲慌張,有些顫抖的挑起菜嚐了一下


    “鹹的……?”


    “……”


    “不不不!甜的!”


    “……”


    “……那是什麽呀!”


    明白自己應該是瞞不下去了,有些無力的仰著腦袋——


    他才教對方多久呀?就已經被拆穿兩次了


    都是昨天晚上沒休息好的原因才導致他智商下降了!


    最終,他的目光落到了眼前的孩子身上。望著那稚嫩的臉龐以及眼中閃過幾分不滿與心疼。片刻之後,給出的迴答竟讓人有吐血的衝動


    “老師……”


    “這道菜是酸的”


    “啊?”


    大腦短暫的連接之後,他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對方坑了,望著眼前看起來毫無心機但實際上是個機靈鬼的忌炎——他也不知道是該誇還是該說


    想開口說點什麽,但又覺得是自己先騙對方的好像沒這個資格。但如果不說點什麽的話,他又感覺自己身為老師的尊嚴就又碎了幾分


    為難′_>`


    相較於他沉思的模樣,坐在他對麵的忌炎則是一臉的心疼與無奈。那雙眸子裏的情緒複雜難言,滿腔的無力感讓他即便想要有所作為,也感到無從下手


    “老師……”


    “……你倒是聰明,這麽快就發現了”


    “我確實是失去味覺有一陣子了,不過這並不礙事”


    “而且這對於我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失去味覺之後我也不需要再進食了,所以說你以後準備飯菜的話不需要準備我的份”


    反正騙又騙不過這孩子,幹脆把自己這個底給爆了。別到時候第二天一大早又看見那孩子端著早飯過來了


    而且這點事情他覺得說出去應該是沒問題的,更別提訴說的對象可是他最最最信任的學生


    一點點問題而已,影響不到他什麽


    本以為這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當他注視著對方時,卻發現那人的眼角似乎有淚光閃爍,隨即緩緩垂下了頭,整個身體微微顫抖著,試圖隱匿在他看不見的角落


    “……”


    他好像又把自己的學生惹哭了?


    忌炎的目光輕輕落在那人的身上,凝視著這個似乎完全未曾意識到自身境遇有多麽悲涼的人,他的心不由得一陣陣地抽痛:


    他就說對方為什麽在醫院的時候對於大人吃了都要反胃的藥毫無感覺,他就說為什麽除了戰友就再也看不到有人來詢問他,他就說為什麽他幾乎看不見那個人吃東西……


    是因為那個人真的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有


    甚至連享受食物美味這個權利都已經被剝奪了


    “誒……火火你別哭啊”


    “我的味覺失靈了而已,又不是你的……”


    “再不吃飯的話菜就涼了呀……”


    手足無措地站起身,緩步走向前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試圖給予些許安慰。然而,他卻無奈地發現,自己的舉動似乎適得其反,對方的情緒因他的靠近而愈發低落


    第一天當老師就惹哭了學生好幾次也是沒誰了呀!


    必須記在日記上,他倒是要看看自己以後還能惹哭多少次!


    這一頓飯跌跌撞撞可算是吃完了,好在沒有浪費什麽,那盤最酸的菜自然而然是被他吃完了


    將碗筷簡單收拾好之後,毫不客氣推著對方進了房間讓其休息,美名其曰勞逸結合


    而他則是迴到房間開始寫日記,順便琢磨琢磨開始正式教對方學習劍術了


    “今天下午天氣好一點的時候就帶他練練夜歸軍的製式劍法”


    “再教一點實戰的小技巧……畢竟我記得好像是有什麽模擬訓練要測試一番的……”


    “……不過我這套劍法的攻擊性太強了,反應速度不夠的話很容易受傷啊……”


    “不過那小子不是風的共鳴者嗎……算了,太危險了,這點事讓我來就行……”


    第一次作為老師,現在的他正思考著怎麽教給對方自己的劍術了


    雖然當時是直接通過係統點擊學習的,但他的熟練度也是通過一次次的實戰,一次次瀕死後才逐漸領悟到竅門


    沒有一點防守,每一招都是蘊含著殺機,一旦出鞘必定要見血


    橫批就是要麽你死,要麽他死。讓他用出這套劍法的話,兩個人已經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了:


    自己可以這麽拚,但是那個人不可以


    “啊啊啊……我看這《基本劍法》一點都不基礎啊!”


    “我要創造一個我可以輕鬆教會學生的世界……”


    陰暗、扭曲、嘶吼、爬行……他原本是想這麽做的


    然後突然意識到自己隔壁房間火火還在休息之後也放棄了這個想法


    “人不行別怪路不平……”


    “墨無念啊……自己菜就多練”


    雖然有點不知道彎刀之役到底會在幾年後降臨,不過現在對方才剛剛參軍,應該還有一定時間讓他準備


    【不!不夠……時間不夠……】


    剛冒出這個想法,大腦隱隱約約又在發痛了,雖然不太知道那抹執念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但是傳出來的話瞬間讓他升起了警惕心


    “時間不夠嗎……莫無念……”


    “……”


    想試著在看看能不能感覺到什麽,但是可惜什麽都沒有了


    無奈的歎了口氣,看著馬上就要到約定好的時間了,他也隻好揉了揉腦袋,隨即便走出了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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