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用手緊緊捂著胸口,那口鬱氣堵得她胸口發痛。


    又平複了一下悲傷情緒,嗓音低沉道:“即便你心悅許家大小姐,可是許家大小姐又心悅你嗎?”


    這個問題,宋遲也曾心裏問過自己千萬遍。


    許南兮都看他都是一副陌生人的神態,這算哪門子的心悅。


    宋遲的眼眸暗了下來,一瞬失了神彩。


    “你想去換親,可你又怎知許家大小姐,不願嫁王爺,而願嫁你這個小小的驍騎將軍?”老夫人加重砝碼。


    你這純粹就是和尚的剃頭擔子,一頭熱。


    宋遲心裏忿忿不平,他這個驍騎將軍官職小嗎?四品。


    況且他還年輕,大把前程,將來定會給她請封誥命。


    他就是不甘心。


    但他不知許大小姐是否願意放棄榮華富貴,以及將來的至尊之位,而來就他?


    對這個問題,他目前尚未有答案,他隻期盼把人先抬入院中,慢慢哄著些,總會有迴心轉意的那日。


    他隻盼望老天能厚待他一次。


    宋遲倔強地昂著頭道:“祖母,我答應你,今日我不動手,但若是那許大小姐自個兒上錯了花轎,那孫兒必不會再放手。”


    老夫人靜靜地注視著這個倔強的孫子,再然後深深歎了一口氣,實在不願再打擊他。


    “好!我應允你,若是許大小姐上錯了花轎,證明天意如此,老身絕不再阻攔。”


    老夫人心想,遲兒啊,你就別做夢了,豈有這等好事?


    “那孫兒多謝祖母!”宋遲向老夫人深深鞠了一躬。


    迴轉院中,一聲沉重的悶響,宋遲狠狠跪在地上,深深叩下頭去。


    那一聲“砰”響,隔著老遠,老夫人都聽得清晰無比。


    她的膝蓋似乎生疼。


    他雙手合十,虔誠地跪在地上,“咚咚咚,”用力磕了三個響頭。地板都跟著震了又震。


    老夫人現在不光膝蓋疼,連額頭似乎也疼了。


    “皇天在上,願佛祖保佑宋遲一次,讓許大小姐上了我的花轎。小子將為您塑造金身。”


    此時,本是光芒萬丈的天空,忽然間一道驚雷炸起,格外驚人,似在迴複他一般。


    看著宋遲這般深情,老夫人心裏也不太好受。


    她也默默撥動手裏的佛珠,祈求老天爺憐憫這個傻孫子一次,乞求老太爺大兒子在土裏能護佑這個傻子。


    宋遲今日興奮勁拚命壓住,都是無濟於事,從心裏眼裏漫延出來。


    能否得償所願,在此一朝!


    ...


    雲惜苑。


    李氏神色格外凝重,再次同許雲惜確認:“惜兒,你還是決定換親,對嗎?開弓沒有迴頭箭。”


    但許雲惜哪會更改,咬牙道:“娘,女兒還是想搏一搏。即便往後日子艱難,女兒絕不怨怪你們。是我自個兒沒本事。若是好了,自是無人能及。”


    李氏輕輕撫了一下許雲惜那滿是珠翠的發髻,愛憐道:“惜兒,娘也教了你許多,你需時時記住娘的話,在男人麵前不要逞強,小意奉承,才能攏住男人的心。何況你長得美,哪有男人不愛的。你要擅長利用自己的優點......”


    繼而她又歎了口氣,惜兒自個兒選的這條艱難的路,以後隻能督促老爺多幫幫她了,萬一成功了呢?


    她最後又不放心叮囑了許久。


    “惜兒,你可做好準備?接親的隊伍已到了。”李氏麵帶不舍。


    這一仗即刻就要打響了。


    許雲惜含著熱淚,點點頭,道:“娘,女兒舍不得你。”


    李氏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傻孩子,走吧。離得近,你也能常迴來。”


    兩位新娘來到廳中拜別父親。


    婆子們先給她們手中各自塞了一支香,讓新人上香祭祖。


    爾後許清和又對新人說了一些場麵話。


    齊王蕭徹和宋遲本是在廳中喝茶,等候新娘。


    見時辰差不多,各自迴到了花轎旁。


    今日新娘本是由兄弟或者夫君背上花轎。


    但是齊王蕭徹生性高傲,娶許南兮一是因為聖旨,再者是因為鎮國公府和尚書府,並非心悅本人,哪會折腰背人。


    蕭徹不背,宋遲不好搶他的風頭,也隻能靜靜杵在花轎旁邊,怔怔地望著大門出神。


    而尚書府,隻有李氏生的一子,就是許雲惜的弟弟,本來他想背許雲惜,但是許南兮嫁的又是齊王,身份高出一頭。隻能選擇兩不相幫。


    李氏又想在其中動手腳。


    幾個原因中和,所以兩個新娘就由喜娘攙扶著,一同悠悠行出府去。


    兩位新娘,身量一般無二,又是紅蓋頭蓋著,身著同樣的紅喜服,嫋嫋婷婷,由喜娘攙扶著跨出門坎。


    “新娘子出來嘍。”小孩清脆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倏然一輛失控的馬車衝進了迎親隊伍。


    馬夫拉緊韁繩,馬兒高高揚起馬蹄,黑色的蹄甲在迎親人群中閃著寒光,猛然踏在地上,塵土飛揚。


    長長的馬兒嘶鳴聲,讓人心肝欲裂。


    馬夫高喊:“馬兒失控,快避讓……”


    話音未落,車夫被重重摔下馬車。


    頓時,人群慌不擇路紛紛避讓。


    有人尖叫,“馬兒踩到人了……”


    聲音掩蓋在混亂不堪的嘈雜裏。


    人群尖叫著四散逃竄。


    許南兮蓋著紅蓋頭,被人群推搡差點倒地,她的腳被人踩麻了,鑽心般的疼。


    喜娘趕緊把她扶起,小心翼翼地避開逃竄的人群,爬山涉水,艱難的來到了花轎旁。


    齊王蕭徹和宋遲早已不在轎旁。


    估摸著去製止那匹失控的馬兒。


    忽地一陣風吹來,喜帕被掀起了一角,許南兮瞟了兩台花轎 。


    兩台花轎一前一後依此放著。


    前麵的花轎尊貴奢華,轎簾上簾著珍珠玉器。


    後麵的樸素許多,隻是繡著長槍刀劍。


    她不動聲色地覷了一眼,又垂下眼簾。


    雖知李氏會安排好一切,但是萬一她們後悔了呢?臨時改變主意也是未嚐不可?


    她由著喜娘攙扶著。


    “嬤嬤,您確定是這台花轎嗎?”許南兮輕聲問道。


    “新娘子放心,老身定不會搞錯。”言之鑿鑿,讓人深信不疑。


    她正欲上轎,旁邊一道聲音響起,“錯了,錯了,是這台,這台才是你的。”


    隔著蓋頭,不知是何人拽著她來到後麵的轎子旁。


    坐到轎子裏,她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了下來。


    她一度以為那許雲惜反悔了,又要嫁去宋將軍府了,那時真是讓她絕望啊!


    她都準備再製造混亂了。


    是的,她有兩手準備。以防許雲惜後悔。


    眼下,許雲惜沒有反悔就好,省得她留下把柄。


    此場婚禮,不知暗地裏伸出了多少隻手,都想把這潭水攪渾。


    其實換亦或是不換,都是由她決定。


    許南兮此時覺著自己好聰明!


    又稍稍等了片刻,隨著禮官一聲起轎,齊王府的花轎被抬了起來,漸行漸遠。


    齊王府的人隨之一散而空。


    宋遲的心如被貓爪撓著。


    今日的混亂程度,遠遠超出他的預料,連老天都在助他。


    他抿嘴輕笑,真想不顧忌禮儀,現在就把紅蓋頭掀起,驗證老天爺是不是厚待於他。


    但是想歸想,不管是與不是,此時都得認命。


    他的心也從未有過這般慌亂,雙手隱隱發抖。


    他第一次上戰場拿刀砍人時都未曾這般過。


    那顆躁動的心也仿佛跟他作對般,“嘣嘣嘣”似要跳出口腔。


    在一聲起轎聲中,花轎朝著驍騎將軍府而去。


    八個力氣巨大無比的轎夫,先前得了將軍吩咐,將花轎抬得飛起。


    這八個轎夫是將軍手下侍衛,通過激烈競爭才擁有上崗資格,並每人一百兩銀子作為犒勞。


    大賞之下,必有勇夫。


    當時宋遲的吩咐猶在耳旁:“花轎兩刻鍾之內迴府完成禮儀,違令者軍法處置。”


    當時他們還嘲笑將軍猴急入洞房。


    別人家的花轎,恨不得繞京城走一圈,讓全京城人都來瞧上一瞧,好知曉他們今日成親,而他們將軍卻反其道而行之。


    他們很是疑惑,但將軍卻是笑得一臉神秘而又複雜。


    索性他們也不管了。


    將軍這個做法,自有他的道理。


    所以轎夫們猶如送八百裏加急信般在路上狂奔。


    而媒婆、鼓樂手、丫鬟、婆子們在後麵追得氣喘籲籲。


    手裏拿著帕子的媒婆秧歌都沒法扭起來。


    她扶著腰,喘著粗氣,一邊還得不停揮舞著帕子,叫著:“慢點,慢點,等等我們……”


    路旁看熱鬧的百姓笑得直不起腰來。


    後來大家都像被無頭鬼追著似的,全都往將軍府去看熱鬧。


    一場婚事,竟是變成了一場跑步比賽。


    八個轎夫見這麽多人追著轎子跑,那還得了,莫非是有人要搶新娘子?


    就差原地起飛。


    冠軍當屬八大轎夫,畢竟千軍萬馬當中能被遴選出來,豈非等閑之輩。


    幾十年後,驍騎將軍都兒孫滿堂了,人們都還在津津樂道著這場曲折離奇的婚事。


    那時的驍騎將軍,已不是一個小小的將軍,而是能對任何人生死予奪之人。


    後麵竟有許多將軍效仿此種行為。


    據說效仿之人,皆是夫妻恩愛,婚姻和諧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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