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刪掉。”


    程斯樾想死,但他強撐住。


    這是他的黑曆史。


    程斯樾的母親(白芙)喜歡女兒,二胎又是個帶把兒的。小斯樾成天板著一張臉,少年老成的模樣。


    當媽的一度懷疑,這小子是被產鉗夾壞笑神經,還是天生不會笑?


    她強迫小斯樾穿上愛莎公主裙,用口紅妝點他的眉心。


    白芙告訴小斯樾,這是花鈿。


    程墨笑眯眯:“媽媽給你化妝,你就化?你好萌呀。”


    程斯樾反對:“這不叫化妝。”


    “是是是,這叫畫花鈿~”敷衍的聲音。


    程斯樾指腹揉捏她的臉肉,含住聲音微微警告:“你是不是又翻我白眼?程太太,你想上天?”


    他倆窩在沙發,程墨抱著毯子,程斯樾抱著她,像兩隻越冬的鬆鼠。


    她忽然直起身,拍了拍纖瘦的肩膀,示意他靠過來。


    聲音三分豪邁三分霸氣,剩下四分極力忍笑:“來,姐的肩膀借你靠。”


    “……”


    她還,真的想上天。


    “哪有大男人靠在女人胸口的?成何體——”


    “統”字還沒落地呢。


    女孩子奶兇奶兇瞪過來。


    程斯樾舌尖抵腮,權衡三秒,乖順地埋頭靠在她的肩窩。程墨伸出軟軟的手臂,將他裹住。她覷見他的耳廓,在明亮的光線下透出薄紅。


    “你也別太感動了。”


    “?”


    她用一種驕傲的語氣,發表高見:“感動過頭會哭。”


    程斯樾不可思議地看她,她腦子裏到底是什麽構造?他一個大男人,哭?


    程墨伸出指尖,勾他耳垂,在他耳邊輕聲:“豬頭,不許哭哦,注水的豬肉沒人要的。”


    “……”


    聽聽,他就知道!嘴能判無期徒刑嗎?!


    程墨:“好,接下來,輪到我看你的黑曆史了。”


    程斯樾坐不住了。


    女孩子細長的手指點開一個視頻。


    畫麵裏,小斯樾小西裝、白襯衫、黑絲絨小領結,才一年級的模樣,就知道裝帥扮乖了。


    身後是一排金燦燦獎杯,牆上掛滿了獎狀。


    他坐在書桌前,用鋼筆寫字。


    拍攝視頻之人是白芙,當媽的看見學霸兒子認真練字的模樣,心中如同融雪,雖然溫度還是很低,可春天還會遠嗎?


    鏡頭拉近,一鏡到底。


    定焦在小斯樾滿是藍墨水的小手上,鏡頭明顯抖了一下,視頻裏傳來白芙的聲音:“…兒砸,你幹嘛呢?”


    她的好大兒轉過頭,齜開嘴,露出一排浸滿墨水的藍色牙齒,他對著鏡頭驕傲地說:“我開啟了藍牙模式。”


    話落,藍色墨水順著他的嘴角流到雪白的襯衫……


    社死兩個字,一共13劃。每一劃都劃進程斯樾的心窩子。


    程墨爬到他身上,麵對麵坐著,兩根拇指一左一右翻開他的嘴肉。


    “咦~~~藍牙呢?不見啦?”


    程斯樾反手扣住她手,氣急敗壞:“我做了全口烤瓷牙,滿意了吧?!”


    她水潤的眸子對上了他的眼睛。


    周圍又恢複了靜謐,她聽到唿吸起伏的聲音,心底不斷冒出幸福的氣泡,氣泡接二連三發出細密的破裂聲。


    哦,是她假裝生氣的小嬌夫戳破的,作案工具是舌尖。


    “喂!現在是白天!白天!!!”


    下午3點,青天白日,朗朗乾坤,996社畜都在打工,他怎麽能……?!


    女孩子撈過一個抱枕,砸到他腰上,她動作靈敏,一下子跨坐在抱枕上,雙手按在他的肩膀。


    男人由下往上端詳她氣急敗壞的模樣,不要臉地說:“抱歉,你老公呢,正好是奴役社畜的資本家。所以我,不用上班。”


    “……”


    “老婆。”他沉著嗓音,胸腔跟著共鳴,誘哄道,“我保證輕一點。”


    程墨耳垂紅成血珠子:“輕也不行。”


    他在她麵前已經信用破產了。


    “那你來,你想輕就輕,想重就重,我都聽你的。”


    “!!!”


    等她反應過來,抱枕已經被他扯掉了。


    “老婆……”


    程斯樾把人按進懷裏,聲音啞得不像話:“我剛才還沒給你唱歌,你想聽什麽,你點我唱。”


    他不怕丟臉,這一方小小的天地,隻有他和最心愛的姑娘。


    從他重新見到她的那一刻起,從他直唿她名字能得到她迴應的那一刻起,這些年身心的疲憊一鍵清除。所以丟臉又算什麽?他早就為她解鎖了沒羞沒躁的鎮定自若。


    “我不聽。”程墨膩死在他的聲音裏,“我求你了,別唱,會幻滅。”


    程斯樾掰她臉:“幻滅什麽?”他用唇堵住她的,吃掉她的聲音。


    破碎的聲音被深抵入喉間,她奮力甫出聲音:“你能把《搖籃曲》唱成《甩蔥歌》……”


    她又不是地裏長勢喜人的大蔥。


    啪——大掌拍向女孩子身後的嬌軟。


    “小白眼狼!”


    他狠狠教訓:“你尿床怕我揍,半夜睡不著,是誰好心哄你,給你唱《搖籃曲》?”


    《甩蔥歌》又是什麽鬼?!


    程墨漸漸地扭成一根水靈靈的大蔥。程斯樾親得兇了,指尖掐進她柔軟的腰窩,桎梏住她的動作。


    有一陣子,他的母親白芙喜歡收集古典油畫。那些名作中的人體線條舒展流暢,那時候的他還不懂欣賞。


    而此刻,他倏然覺得身上之人,她的鎖骨長得特別好看,纖薄骨感,朝氣蓬勃。


    仿佛,她的軀體是為他量身定製的。


    夫妻兩人心懷鬼胎,不,是心思各異。


    程斯樾賞他的世界名畫。


    程墨聽他唱歌,記憶隨著身體的波動飛了起來。


    有一種心理現象叫普魯斯特效應。人聞到特定的氣味,或者聽到熟悉的曲目,腦海裏會自動迴憶起那段時光。


    而這個男人,他的歌聲隨著動作起伏,在冒出粉紅旖旎泡泡的空氣中,砸出一個接一個的好聽音符。


    程墨閉上眼,任沉重的唿吸蔓延。


    思緒飄迴十四年前,她在程斯樾的房間尿了床。


    程斯樾不在。


    她踮著腳,小手拖著尿濕的床單,無措地站在門口,她怕被罵也怕被打,於是拚命咬住嘴唇不敢發出聲音。


    六歲的程墨,耳朵貼在門上,聽著門外的動靜。


    她像是一個正在偷聽命運的小孩。


    腳步聲由遠至近,不是傭人的腳步,她能從程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腳步聲,辨出最熟悉的腳步聲。


    她的心髒狂跳。


    這個腳步聲在門口停下來,她的命運之門打開了——


    “程小滿?”聲音低沉溫和,落在她頭上,“你又尿床了?”


    她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程斯樾嘴角那抹溫柔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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