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樾走後的第六天。


    蒙特利爾寒潮來襲。


    昨日還是春暖花開的時節,今天仿佛時間倒流,迴到三九嚴寒天。


    連上兩天滿課,程墨背著書包穿過走廊,每一間教室內都是此起彼伏的咳嗽聲。


    她懨懨的,差點走錯教室。


    “摸——!”


    她的好閨蜜趙明月操著一口“聲調失蹤”的中文,從後背突襲,兩隻胳膊穿過程墨的腋下,牢牢抱住她。


    這個擁抱,激進、興奮,和程斯樾的擁抱不一樣。


    “別摸我……”程墨感受後背巨大的兩團綿軟,下意識想甩開它們。


    趙明月急了,越說中文越像個結巴:“我叫你名字呢!摸——摸——mo!”(老外發不出四聲,講中文全是一聲。)


    程墨被她蹭得雞皮疙瘩掉一地,頭大:“hailey,你是不是又胖了?”


    “喂!說了,叫我趙明月!”趙明月親熱地攬住程墨的肩膀,“其實嘛,我胖了一miumiu……”


    趙明月,葡法混血,hailey是她的大名。


    和程墨認識純屬偶然。


    高中時,程墨在一家蒙城本地自助寵物洗澡店兼職。


    這家店主打全程自助洗澡,寵物主人自己操作,洗澡的價格比高昂的人工寵物店便宜不少。


    程墨的兼職工作是指導顧客如何用水。


    洗完澡的小動物要放進烘幹箱烘毛毛,操作不難,程墨會教第一次來的顧客如何使用烘毛機。


    彼時的趙明月抱著一隻白色小狗來店裏洗澡。


    那小狗長著一對狹長的眸子,程墨看它的第一眼,就有一種精氣神被它吸光的感覺。


    起初洗澡,小狗還算配合。


    到了烘毛的步驟,趙明月把小狗放進烘毛機內。


    小狗開始掙紮。


    作為店員,程墨義不容辭,彎下腰,雙手按在膝頭,隔著玻璃和烘毛機裏的小狗說話。


    聲音溫柔得不像話。


    小狗看她的眼神,漸漸柔了下來。


    趙明月看程墨的眼神,那叫一眼萬年。


    正當場麵無比和諧之際。


    有客戶牽著一隻精壯的英國獵狐犬走進店裏。


    那隻體型有半個小孩那麽高的獵狐犬,到處聞著味兒。


    忽然,那對蓋到嘴筒子兩側的長耳朵動了動,獵狐犬猛地爆衝,掙脫主人的牽製,直衝到烘毛機旁。


    它先撞開趙明月,再頂開程墨,站起來,前爪強勢按在烘毛機的艙門上。


    獵狐犬衝著裏麵的白色小狗吠,發了狂一般。


    小狗蒙圈了,收起往日的笑臉,狹長的雙眼漸漸睜圓,一種從未見過的驚恐神情出現在它的臉上。


    它發出了一種刺耳的、高頻的尖叫聲。


    這是一種犬類生物絕不可能發出來的叫聲。


    那一刻很妙。


    隔壁新開業的dorama(楓葉國本土一元店)為了攬客,正在播放當時火遍全球的口水歌——


    “what does the fox say~dingdingdingdingding~”(狐狸是怎麽叫的~叮叮叮叮~~~)


    程墨大腦瞬間清明。


    她無語地迴著趙明月,在嘈雜的犬吠、狐狸叫、口水歌、獵狐犬狗主人尖叫聲中,情急之下她張著嘴,用母語一字一頓問她:“這是狐狸,你造嗎?”


    而趙明月一個字兒沒聽懂,卻在那一刻,腦子裏過了電一般,響起了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


    在命運的引領下,她和程墨完成了相逢、相交、相知的過程。


    她纏著程墨學中文,並用百家姓第一大姓“趙”姓,單方麵撤掉自己祖宗十八代的姓。


    .


    程墨靠在課桌上,一臉淡淡的死感。


    “mo,這個給你,新款,還沒上市的!”


    趙明月獻寶似的把一個花花綠綠的密封袋擺到程墨麵前。


    當初,她的父母移民到楓葉國後,繼續經營家族產業——手工糖製作。


    20年過去了,她家的手工糖工坊遍布楓葉國,成為很有名的本土糖果連鎖店。


    “謝謝。”


    沒有女孩子能拒絕糖果,程墨拆開包裝,挑了一顆放進嘴裏。


    一種清爽的、熟悉的味道在舌尖彌漫開。


    “怎麽樣?!”趙明月眼睛裏閃過螢火蟲似的亮光,“葡萄柚、甜椒、柑橘,這味道不錯吧?某小眾品牌的香水給我的靈感!我按照它的前中後調調配出來的,很清新很好吃對不對?”


    程墨輕咬一口嘴裏的糖,“是什麽品牌的香水?”


    趙明月報了品牌。


    還真是程斯樾的臥室裏的那款香水。


    程墨怔忪片刻,驀然想起昨晚的畫麵……


    這幾天,她一直躺他床上,遲遲沒有搬迴去。一定是自己的拖延症爆發了,她懶得折騰行李,打包迴自己房間。


    cohere公司開發的對抗網絡的語言模型che三代測試成功。


    海量的注冊用戶湧入。


    不光國內新聞爭相報道,連楓葉國也開始報道cohere公司。


    從新聞的密集程度看,程墨知道程斯樾忙得不可開交,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他在楓葉國的小尾巴。


    隻是昨晚,程斯樾給她打完電話後,程墨也不知道大腦抽的是哪根筋,打開他的香水,神使鬼差地往枕頭上噴了一下。


    香水的味道在鼻尖絲絲縈繞,她枕著熟悉的味道,闔上眼。


    醒來後,頭腦更昏了。程墨清醒片刻,意識到自己不是著了魔,就是被夢魘住了。


    她怎麽能偷用他的香水?!


    .


    “mo?怎麽啦?”趙明月捏她臉,“你怎麽迴事,傻了吧唧的?”


    “hailey,有件事我沒告訴你,我注冊結婚了。”既然是好友,程墨不想瞞著。


    “不說了嘛,別叫我本名——”趙明月不滿地瞪她。


    下一秒。


    “結婚?!你你你!奸夫是誰?!”她蘋果肌快爆炸了,直接飆她的母語。


    (趙明月葡法混血,從小葡語+法語+英語的trilingual(會三門母語的人)。咱們明月buff疊滿了。)


    程墨也還她法語:“什麽奸夫,人家很正經注冊結婚的好不好。”


    趙明月久久不能平靜:“三分鍾,我要你男人的全部信息!”


    那節課,70歲的老教授頻頻看向交頭接耳的程墨和趙明月。


    老教授陷入自我懷疑:難道是自己的課太無趣了?班裏成績最好的兩個學生壓根沒在聽課。他是不是該退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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