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雙手托腮,眼睛彎出笑痕。


    陽光在她身上鍍了層柔金色,整個人說不出的甜。


    程斯樾將炒好的牛肝菌擺她麵前,掃一眼她的臉頰,白裏透紅,氣色好多了。


    “原來方爺爺那麽純情啊。”程墨冷不丁道。


    程斯樾笑:“方叔才五十二歲,他要是聽到你喊他爺爺,抬頭紋和魚尾紋都會氣出來。”


    “你喊他叔,我不得喊他爺爺?不然輩分亂了套。”程墨悄悄送“大八歲的叔叔”一個白眼。


    白芙比方塵大,天生麗質,加上後天保養得當,看起來隻有四十出頭的樣子。


    方塵年輕時糙漢一枚,一心撲在事業上,人比實際年齡起碼老二十歲。


    為了配得上女神,他逼著妹妹方緣領他去美容院。


    肉毒、水光……能上的全上!


    程墨夾一塊菌子,好吃得搖頭晃腦,聽程斯樾說方塵的過往,她眼前不自覺浮現《西遊降魔篇》裏豬剛鬣的形象。


    怪不得方爺爺五十歲有蘋果肌,山根在陽光下能透出好看的光!


    自帶一種非純天然的、超脫年齡的帥氣——這是程墨能想出來的最不傷人的誇獎!


    見她欲言又止,程斯樾不用腳趾頭想就知道這丫頭在想什麽。


    他夾起一塊肉片塞她嘴裏:“吃吧,祖宗。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聽。”


    “……”


    “四叔,讓奶奶紮爺爺心的招兒還是我想的呢!”她強調。


    讓白芙拿方塵當擋箭牌,狠狠紮程榆汌的老心髒,這狠招是程墨想的。


    方塵追白芙那麽多年,擋箭牌當得心甘情願。


    程墨將程斯樾做的牛肝菌光盤,嘴唇抹了層油光,程斯樾扯了張紙巾,極為熟練地幫她擦嘴。


    擦到一半,對上她水潤的眸子,他有些不自然,手下一頓,將紙巾扔她懷裏,微微蹙眉:“髒死了,自己擦。”


    程墨忐忑擦嘴,餘光不忘掃程斯樾的臉。


    是了,經曆了這些天,她有點兒忘乎所以。


    忘記四叔是她的長輩,長幼有序。


    她坐直身體,擺出小學生上公開課的模樣。


    “四叔,”她揚著無比尊敬的語調,“謝謝您,我擦幹淨了。”


    程斯樾古怪地看她一眼。她這又是鬧哪出?一會兒散滿姿態,一會兒又緊著弦。


    “四叔,您不去見見爺爺嗎?”提及程榆汌,程墨放下筷子,雙手擺在膝蓋,擺出的模樣宛若接受領導視察工位。


    “我見他幹嘛?”程斯樾望向遠處的別墅大門,眉宇間止不住的煞氣。


    程榆汌沒請到白芙,由趙叔扶著坐迴車內,灰溜溜地走了。


    程墨知道程斯樾和程榆汌不對付。離開程家五年,她不知道父子倆的關係已經惡化到僅差500米也不見麵的地步。


    “不是要紮爺爺心嗎?您剛才應該往奶奶和方爺爺中間一站,爺爺看到肯定吐血。”程墨極為認真地分析。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是吧?程斯樾瞥她一眼,還是女人狠,代入程榆汌的視角,沒吐血身亡那是他命硬。


    程斯樾天然厭惡程榆汌,厭惡程家畸形的家庭關係,厭惡他是程榆汌強迫母親才生下的產物。


    他不是愛的結晶,隻是精\/卵結合,是不得已生下來的東西,是整個家族的笑話。


    在程斯樾很小的時候,哥哥程斯簷出國念大學,他孤身一人抵抗二房的欺壓,性格逐漸孤僻,身上沒有半點少年的天真青澀。


    二房在程榆汌詆毀程斯樾是隻養不熟的狼。


    程墨見他表情淡下來,忙安慰:“其實還有個紮爺爺心的辦法,挺大逆不道的。”


    “說。”


    “…我說了您可別揍我。”程墨猶豫。


    “不會。”


    “奶奶跟方爺爺結婚,方爺爺成了您後爸,您改姓方唄。”


    程墨越說越興奮,騰地站起來——


    把爺爺如何暴怒,程氏集團董事會眾股東震驚,新聞媒體如何報道等等,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通。


    見她手舞足蹈站在自己麵前,咿裏哇啦的樣子,連飯都不吃了,程斯樾太陽穴突突直跳:“趕緊坐下,我有巨物恐懼症,你再站著我要發病了。”


    “……”


    程墨隻好慢吞吞喝湯。


    對麵的男人指羊排:“多吃點肉,太瘦。”


    程墨:“膻,不愛吃。”


    不是羊肉的問題,是這丫頭不愛吃肉。


    男人把方宅大廚子做的?韃靼牛肉推到她麵前,毫無餘地的口吻:“那吃這個。”


    程墨:“有洋蔥末、芹菜末。”


    男人不和她計較,好脾氣挑出洋蔥和芹菜。


    程墨心頭軟爛成糊糊,訥訥道:“…我又不瘦。”


    男人嗤笑一聲:“你那身骨頭磕到我背了,疼得慌。”


    程墨硬控兩秒,臉爆了漿,由紅變紫,“我、我不是飛機場!我哪兒磕你背,你說!!”


    她不瘦,會藏肉!骨肉勻停,胖瘦合理,不是a杯,好嗎?!


    話甫出口,後院一片寂靜。


    吳助理和保鏢們的影子飄過,又趕緊撤迴。


    幾人蹲在離後院很遠的狗舍旁,頭抵著頭。


    “小吳,咱們老板沒和女孩子相處過吧?”齊鳴問。


    吳助理:“沒見老板身邊有女人。”


    周勤反駁:“那不對,柳小姐不是女人?”


    吳助理拖著知情人的調子:“在老板眼裏——”


    懶惰保姆不想給兩歲小時紮辮子,索性給柳聞鶯剪成波波頭。


    四個發小同一個托班。


    頭一迴見到短發小女孩,仨男孩一時間性別模糊,當她同類,大喇喇地從開襠褲掏鳥撒尿。


    小聞鶯眼前一亮:世上竟有辣麽方便的褲紙!


    她抄起剪子就往褲襠招唿。


    保姆臉都嚇白了。


    當時才3歲的小尚冥叫得聲音變形:“啊啊啊啊——他瘋了!他把雞兒切了!!!”


    “在老板眼裏,柳小姐和泰國人妖沒有任何區別。”吳助理晃著腦袋。


    齊鳴:“要是柳小姐在老板麵前大逆不道,老板會怎麽樣?”


    吳助理:“派人揍她一頓。”


    齊鳴眯起眼,望向遠處那道頎長的身影,程斯樾正端著一杯果汁,遞到女孩子手裏。


    “那咱們小小姐要這麽對老板,老板會……?”


    周勤和吳助理幾乎同一時間搖頭,“老板拿她沒辦法。”


    倆人各抒己見。


    小小姐對老板來說,那就是——


    “滅不掉的混蛋玩意兒、打不得的混世魔王、含淚捧在手心的大寶貝。”


    “聚寶盆見過沒?揣懷裏怕被賊人惦記,鎖保險箱又忍不住打開看一眼。”


    眾人得出結論。


    不是程墨怕老板。


    是老板怕她。


    .


    程榆汌臉黑成鍋底,一言不發,死火山一般。


    後車廂靜得可怕。


    來方宅的路上,程榆汌期待中帶著一絲雀躍的甜;迴去的路上,周身散發死氣,趙叔再不說話,他怕老爺子連累他一並迸發。


    趙叔:“老爺?您沒事吧?”


    “死不了。”程榆汌噎了一句。


    “……”趙叔臉由綠變白,強壓住老打工人的怨氣,勸道,“老爺……”


    程榆汌的眼前倏地浮現方塵的模樣:小他三十歲,正值壯年,一臉q彈的膠原蛋白。


    再想到自己,暮氣將臉吹出一道道褶子。


    他不樂意變老,冷著臉:“別叫我老爺。”


    “先生,”趙叔改口,哄老小孩,“就算夫人真結婚,誰能保準她不離婚?我看那姓方的,長得跟個小年輕似的,不如先生穩重。要不了幾年,鐵定離婚,一對比,夫人就知道您的好了。”


    什麽老不老的,那叫穩重!年輕人身上有嗎?!


    程榆汌乜他一眼:“要不了幾年?那是幾年?到時候我幾歲?”


    趙叔恨不得給自己倆耳刮子。


    程榆汌:“等我老了死了埋了,他倆好了爽了快活了。”


    “……”


    方宅別墅離港口很近。


    趙叔扶著程老爺子重新登船。


    去方宅之前,他喝了葛醫生開的“聚神茶”,一路精神抖擻。


    這會兒,全然不見光彩的神色,漏氣籃球一般萎靡。


    葛醫生被程堂放出來了,他麵色一如往常,身上的淤青被白大褂牢牢蓋住。


    “老爺,”他端上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這杯有凝神聚氣的功效,您試試。”


    程榆汌正好渴了,不疑有他,仰起脖子一口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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