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在程家生活過幾年。


    那座她曾以為是皇宮的深宅大院,那個傭人比程家人還多的、記憶中一直陰冷潮濕的家。


    那時候,她尚年幼,在心裏縈繞出些許對親情的渴望——畢竟程析收養了她,她管他叫爸。


    後來她發現,她每次喊程析爸爸,他都會下意識皺眉。


    她不懂,新爸爸為什麽不高興,是工作不順利嗎?還是哥哥(程堂)不聽話。


    父親節。


    幼兒園美術課,每個小朋友都在畫畫。


    程墨趴在桌上,捏著油畫棒認真描摹父親的形象。


    爸爸的大手牽著女孩的小手,左上角一輪皎潔的明月,右上角的天空有一個展開雙翼的笑臉天使。


    那個天使,是程墨的親生爸爸。


    她想告訴爸爸,她有家了,讓爸爸在天上放心。


    程墨悄悄把畫放到程析的書桌上,怕畫被風吹走,她拿了一支筆壓在畫上。


    沒等來誇獎,等來冷冰冰的問話。


    程析:“書房的鋼筆是你拿的?”


    連字都不會寫的小孩,甚至不知道什麽是鋼筆。程墨迷茫搖頭。


    那支鋼筆全球限量發行10支。程析手裏的那支,筆杆有數百顆帕拉伊巴碧璽,筆帽上有一顆璀璨的切割鑽石。


    價值連城。


    “那進書房的總是你吧?”程析揚起那幅小畫。


    程墨餘光瞥見右上角的天使已經被他攥進掌心。


    她捏著手指,老實道:“我怕有風,就用筆壓住畫。這是我送爸爸——”


    父親節的禮物。


    紙張發出摩擦聲,畫被揉成一團。


    程析沒什麽表情:“那支筆內置了一個微型音樂盒。你現在就把筆交給我,我可以當一切沒發生過。”


    空氣膠著,每一口唿吸都帶著濃重的濕意。


    “我沒拿筆。”程墨搖頭。


    程析罰她在程家祠堂外的草地跪著。她沒有程家血統,家法隻做一半。


    天色深沉,夜霧打濕草坪。


    程墨委屈,明明不是她拿的。為什麽讓她背黑鍋?


    繁複蕪雜的家規、所謂的“家人”長期忽視,傭人們的看碟下菜……鑄造了程墨對豪門世家冷血無情的注解。


    也許他們都是冷血動物吧,她想。


    看管她的傭人迴房睡覺。


    小姑娘想上廁所,揉著膝蓋緩緩起身。


    她在祠堂轉了一圈,沒找到廁所。


    小小的個子在牌位前站定,隔著陰陽,嫩生生的童聲質問牌位上的死人:“不是我偷的,為什麽冤枉我?你們怎麽不給他托夢?”


    當程斯樾知道小姑娘在祠堂外跪了整整一夜的消息,已是三天後的周五放學。


    他結束一周的住校生活,坐在後座聽著司機敘述程家老宅一周見聞。


    他蹙眉:“筆找到了?”


    司機搖頭。


    “那為什麽罰她跪?僅憑那支筆有微型音樂盒便咬定是孩子偷的?”程斯樾讓司機調頭去幼兒園。


    小孩子忘性大,程墨跟著老師開開心心走到校門口。


    就見一個蓬勃的少年,穿著私校的深色製服,風卷起飛揚的領帶。領帶刮到他手裏的粉色兔子。


    “兔紙!”程墨急了,一瘸一拐趿拉到程斯樾麵前。


    程斯樾一把抱起她,端在胸前,視線落在她漏風的門牙:“換牙了?”


    “牙仙紙沒來,她是騙紙。”她悶悶道,“四叔,這個是給我的嗎?”


    不知為何,少年隻想逗她:“不是。”


    “那我吃這個。”小肉手拉起他的領帶,一口把沾在領帶上的吃進五髒廟。


    “…你髒不髒!”


    程斯樾趕緊把舉到她麵前,晚一秒鍾他怕這小屁孩把他領帶啃了。


    “逗你的,給你小兔子。”


    “謝謝四叔!”


    放學高峰,司機將車停得很遠。


    程斯樾脖子上吊著凱蒂貓保溫水壺,左肩挎著鵝黃色小書包。


    而懷裏的小東西大口大口吃著。


    少年肩膀平直,身型像一棵蓬勃向上的小白楊,在放學接送大軍裏異常醒目。


    “腿還疼不疼?”


    “不疼。”


    “笨蛋,你怎麽不向我告狀?”


    “四叔,什麽是告狀?”


    “你告訴我誰欺負你,我幫你報仇。”


    程墨頓了頓,拖長調子:“那我已經報過仇了~”


    “?”


    她咧嘴,得意地湊到少年的耳邊,甜膩的氣息撲簌而來。


    程斯樾聽見她說——


    “我往祠堂蒲團上尿尿了。”


    “……”


    “這樣二叔去上香,就會跪在我尿過的蒲團上。”小丫頭伸出小手指,強行和少年拉鉤上吊。


    程斯樾答應保密,又問:“為什麽叫二叔?”


    “因為我爸在天上啊。”小孩憨笑。


    至此,程墨再也沒喊過程析“爸爸”。


    再後來,她在小學課本上學到嶽飛的故事。


    縱使忠烈如嶽大將軍,也會被奸人以“莫須有”的罪名殺害。


    她便釋然了。


    夾縫求生存,亂世謀平安。


    不願做螻蟻的她,偏要做一粒夾縫中的草籽。


    她渴求發芽。


    隻需要一束陽光,一滴甘霖,便能破土而出。


    白芙和程斯樾似乎是豪門中的異類,母子倆和程家人風格迥異。


    程墨大著膽子,在病房轟人。


    那兩人的臉上沒有任何不悅,甚至,還很享受。


    程墨忽然發現,陽光有了,甘霖也有了。


    一株草芽鑽出心口的裂縫,嫩綠、鮮活。


    白芙母愛泛濫,依依不舍道:“墨墨啊,那媽媽先走了,你想吃什麽?媽媽明天給你做!”


    中毒不好受,程墨心有餘悸。


    可她又不想讓白芙失望。


    “我想喝粥。白粥,白粥就好。”


    世界上最不可能中毒的食物就是白粥了。


    白芙點頭:“白粥好,你這幾天要吃清淡點。等你病好了,媽媽給你做幾道拿手菜。”


    程斯樾眉心直跳:“媽,您有什麽拿手菜?”


    他這個親兒子從沒吃過母親做的菜,他隻吃過“母親牌牛肉棒”,食品廠都比親媽貼心。


    “嘁,小看我?”白芙眼底盡是嫌棄,“媽平時沒少看美食視頻!墨墨,媽媽到時候給你做幾道大菜。油爆雙脆、三套鴨、套四寶…還有那什麽菩薩來了都跳牆!”


    “媽媽,我想先嚐嚐您做的白粥。”程墨虛弱道。


    白芙心花怒放,心底油然而生“女鵝需要她”的巨大滿足感:“小意思!媽媽給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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