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掌心,小天才電話手表靜靜地躺在那。


    豔俗的電光紫,竟比七彩祥雲更美。


    程墨雙眼亮晶晶,疲憊酸痛的身體振奮幾分。


    她感謝討厭電話手表的古板老教授,她課前將手表關機,特地放進褲兜裏拉上拉鏈。


    楓葉國的春季很冷,程墨裹著長達腳踝的羽絨服,搜她身的人一定沒想到她身上還藏著一個電話手表。


    她按住開機鍵,心跳如鼓點,雙目在小小的屏幕上聚焦。


    開機歡迎畫麵。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住屏幕,絕不錯過每一步。


    一股不祥的預感席卷而來。


    信號。


    海上能有信號?


    果然,手表沒有信號。


    她的心通的一下,沉到穀底。


    她絕望地抬頭看天。


    巨大的穹頂,黑暗侵襲。


    縱使星光也黯淡無比。


    對了,星星!程墨心頭一亮,她急迫地打開手表裏的指南針。


    既然是坐遊艇,那麽她一定是從蒙村港口上來的。


    她將救生艇對準南麵,使出洪荒之力劃動雙槳。


    一直往南,和時間賽跑,絕對不能被劉箐竹和程堂追上。


    .


    寧城,cohere公司園區。


    程斯樾一身得體西裝,站在高算力服務器前。


    自從三年前,cohere開發對抗網絡的語言模型che。


    che在自然語言處理領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公司進入超高速發展時期,前後經曆幾輪融資後,終於上市。


    隨後,在技術組大拿周汀的帶領下,又推出che二代深度神經網絡模型。


    自此,程斯樾的公司像坐了火箭,光速火到全世界。


    此刻正是che三代的測試,三代針對文本輸入生成連貫和多樣的文本輸出。


    對於程斯樾和他的公司,今天是極為關鍵的一天。


    為了今天的測試,整個技術組不眠不休,甚至在辦公室外的走廊搭起帳篷。


    吳助理拿著程斯樾的私人手機,程斯樾掃了一眼屏幕,拿起電話快步走到外麵。


    “……”周汀和同事麵麵相覷。


    “測試開始了,沒辦法停。”同事焦急道。


    拍板人頭也不迴地走了。


    周汀後槽牙差點咬碎,臉都綠了,示意眾人測試繼續。


    吳助理一臉為難,電話是程斯樾的保鏢打來的。他接到以後,考慮三秒鍾,抬腿去測試機房找程斯樾。


    程斯樾站在外麵,正午的日光打在他臉上,落下陰影。


    吳助理望過去,莫名覺得老板的臉又黑了幾分。


    “什麽時候的事?”


    “…八小時前。”


    “我讓你們保護她,你怎麽把人丟了?!”他的聲音傳到吳助理的耳朵裏,後者心裏咯噔一下,出什麽大事了?


    測試機房裏的周汀走到門口,看著立在外麵的程斯樾,心中暗道不妙。


    程斯樾冷聲問:“陸鳴珺人呢?”


    電話中,齊鳴艱難地說,“老板,陸鳴珺買了迴國的航班,但她沒上飛機。”


    換句話說,陸鳴珺也消失了。


    程斯樾:“報警了嗎?”


    齊鳴:“報警了,警察查了監控,陸鳴珺的車直接開進廂式貨車車廂裏。後麵的路段沒有監控。”


    程斯樾咒罵一句:“開什麽國際玩笑!”


    “貨車往什麽方向去了?”他又問。


    齊鳴咽了一口唾沫:“港口。”


    “去查,任何手段,”程斯樾扯下領帶,“你聯係傅懷宙,他昨天剛飛的美國,讓他趕緊過來。”


    “程總…”吳助理對程斯樾欲言又止,眼神和測試機房裏的周汀撞在一起。


    “去申請航線,我要飛楓葉國。”他扔下目瞪口呆的下屬,走了。


    程總瘋了,吳助理淩亂了。


    .


    老板從楓葉國迴來沒多久,馬不停蹄飛了歐洲五國,昨天剛落地寧城,就為了今天的測試。


    人還沒休息好,測試他不看了,又去楓葉國。


    老板瘋沒瘋他不知道,但他自己快瘋了。


    傅懷宙是集成電路芯片供應商,人脈很廣。


    接到程斯樾保鏢的電話後,他甚至沒聯係程斯樾,直接撥打了在楓葉國朋友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笑聲爽朗:“傅總,什麽人啊,勞您如此興師動眾。”


    傅懷宙正聲道:“黃總,失蹤那姑娘是程斯樾眼珠子,您想想辦法吧。”


    黃總收起笑,嚴肅道:“我馬上安排。”


    程斯樾在機場路上接到了黃總的電話。


    兩人不熟,酒會上遇到過,直接跳過敘舊環節。


    “程總,聯係上當地一個無人機愛好者,他的無人機影像裏,拍到了一輛黑色的瑪莎拉蒂。”


    程斯樾立刻讓黃總發視頻。


    點開視頻,程斯樾沒放過每一幀畫麵。


    視頻裏,瑪莎拉蒂的副駕駛,歪著一個人。


    他暫停畫麵,反複觀看後確定。


    那個頭抵著車窗一動不動的人,是程墨。


    程斯樾眉心直跳,他幾天不在,人被擄走了。


    他眼前閃過很多畫麵。


    女孩子睜著一雙小鹿眼,傻乎乎喊他“四叔”;他給她買手表,她連道謝都那般小心翼翼;她不敢帶他去她租的地方,一臉惶恐怕他責罵。


    “黃總,麻煩您幫我再查一下,程某必有重謝。”程斯樾啞著聲音。


    黃總一愣,他印象當中的cohere公司總裁是一個極為自信、從不向別人低頭的男人。


    “什麽謝不謝的,傅總朋友就是我朋友。程總這麽說就見外了。”


    掛斷電話。


    臨時申請的航線,飛行管製部門沒批。


    程斯樾給程斯簷打電話:“大哥,您能給宋伯打電話嗎?”


    程斯樾口中的宋伯是程斯簷的嶽丈,民航局負責人。


    對於親弟弟的請求,程斯簷很意外,“怎麽了?你要去哪裏?”


    程斯樾沒藏著,把程墨失蹤的事情和程斯簷簡單說了一下。


    半小時後,他剛到機場,臨時航線申請下來。


    他的私人飛機已經就位,塔台調度,讓程斯樾的飛機先飛。


    程斯樾三步並作兩步,登上飛機。


    空乘人員正在進行起飛前的最後準備。


    突然,他的手機屏幕亮了,一通特殊鈴音的電話打了進來。


    下一秒,程墨的聲音傳了過來:“四叔?是我…你在聽嗎?”


    程斯樾以為自己幻聽了,他拉遠手機確定來電後,急切道:“小滿,是我!你在哪兒?!”


    “四叔——”電話那頭似乎信號不好,聲音時遠時近,“我——我在海上。”


    ————


    手機聽筒裏的聲音沙沙的,忽近忽遠。


    程斯樾恨不得將耳朵嵌進聽筒,他有很多話想問,卻擔心話太多,錯過女孩子說的每一個字。


    “四叔——”聲音拉遠了。


    “喂?小滿,我在聽!你在船上嗎!”


    程斯樾在飛機舷梯上站定,長身鶴立,冷風吹起他的衣擺,迎接他的空乘人員麵麵相覷,從未見程總臉色差成這樣。


    “喂?四叔!”聲音中透著絕望,“我聽不到你了…我在救生艇上…海上漂著,我往南麵劃……”


    “南麵?”程斯樾get到關鍵詞,“你別急,傅懷宙已經過去了,我現在也過去找你!”


    “喂喂?四叔?”往日鮮亮的聲音如同蒙著灰塵,聽筒裏的女孩子急了,她想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程斯樾!!!”


    女孩子使出全身力氣,喊了他的名字。


    “嘟——”


    斷線。


    他心跳漏了一拍,一股強烈的電流一路往上,炸著每一處神經。


    再打,接不通。


    這是她電話手表。


    沒電或者沒信號,家長方都無法進行定位。


    程斯樾渾身發冷,冷意轉變成麻,他撥傅懷宙電話的時候,指尖都是木的。


    “她在海上,正往南漂。你想辦法,要快。”他強行穩住微顫的聲音。


    傅懷宙寬他心,道:“海上搜救隊已經過去找了。我去黃總的遊艇,我們也去找。”


    飛機衝入雲霄,破開雲層,刺眼的金光讓人眼睛生疼。


    程斯樾揉著眼,耳邊仍響起剛才程墨情急之下喊他名字的聲音。


    他拿出平板,翻出地圖,盯著港口外的那片海域,不放過每一處程墨可能會出現的地方。


    海上救援的黃金時間是72小時。


    楓葉國那麽冷,她在海上能堅持多久?


    每一分鍾都極其寶貴。


    程斯樾隻恨飛機飛得太慢。


    .


    楓葉國。


    傅懷宙開著一輛美國牌照的跑車,穿越美國直抵楓葉國,一路向北,直達蒙村港口。


    碼頭,黃總已在遊艇恭候。


    傅懷宙火急火燎踏上遊艇。


    “趕緊出發,程斯樾快急瘋了。”


    黃總是個話不多說的務實派,不到十分鍾,遊艇駛離港口。


    傅懷宙和程斯樾有一茬沒一茬地發消息。


    【傅懷宙:開船了,海上搜救隊先我們一步出發了。】


    【程斯樾:她用電話手表跟我聯係,海上沒信號,我搜不到她的定位。】


    【傅懷宙:有定位立刻發給我。】


    【程斯樾:她會不會堅持不下去?】


    離她失蹤已經過去12小時。


    海上冷風吹來,傅懷宙連打三個噴嚏。


    小姑娘漂在海上那麽長時間,體力精神都已到極限,程斯樾擔心的事會不會發生?


    傅懷宙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隻是這樣迴複道:小姑娘挺能吃苦的,她能堅持持等到救援。


    人漂在海上,沒法定位,搜救隊經過幾個小時的搜尋,一無所獲。


    傅懷宙裹緊被子似的羽絨衣,重重擤鼻涕。


    他站在遊艇,周遭是肆虐的海風,他暗自焦心。


    小姑娘能堅持多久?


    .


    手表電量隻有20%。


    信號全無。


    程墨坐在救生艇上,一路往南劃。


    冷風刺骨,手表瘋狂掉電,一旦關機,沒了指南針,她失了方向……她不敢往下想。


    天漸漸亮了,她眯著眼睛往四處看,壓根看不見城市的影子。


    她忽然間灰心喪氣,努力劃了一整夜船,還是離城市很遠很遠。


    海天一線的地方,出現一個黑點。


    黑點漸漸變大。


    程墨倏地直起背,渾濁的眼眸淬滿光。


    有人來救她了!


    那艘船全速前進,果然是衝著她而來。


    .


    程堂抱臂,站在甲板,眸底不帶一絲溫度:“跑挺快啊,差點錯過你。”


    女孩子被兩名彪形大漢架住,她沒力氣掙紮,怒意藏於眼底,化成火焰,讓人不敢直視她的雙眼。


    “隻能說明你不瞎。”她嗓子啞得快冒煙,仍舊不忘迴敬程堂。


    “喲,你還活著啊~”高材高挑的女人從船艙出來,高大的陰影遮住程墨的身體,女人睨看她,笑得很邪。


    程墨注意到她的眼角貼著一個醫用創可貼,她沒什麽力氣,“你不也沒死嗎?”


    “你!”劉箐竹扒蒜頭似的狠狠扒她頭發,程墨被人架著,沒有任何力氣還手。


    “行了,”程堂淡漠地掃了一眼,“別打壞腦子,留著還有用。”


    劉箐竹哼了一聲,收迴手。


    程墨被人五花大綁扔進房間,巨大的疲憊襲來,她闔上眼,縮在冷硬的地板,一動不動。


    時間一下子慢下來。


    夢裏,有人在喊她。


    “喂,聽說你跑路了?你真能耐。”


    “誒,你死了?那狗日的也對你那樣了?”


    陸鳴珺看著同樣被五花大綁的程墨,苦笑一聲。


    陸鳴珺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好肉,雪白的脖頸上布滿曖昧的紅痕,赤裸的雙足滿是青紫。


    這是一具被暴力對待過的軀體。


    程堂是個變態。


    他對女人從不憐香惜玉,睡過的女人,但凡身上留了明顯痕跡,仿佛一幅名畫被潑上了礙眼的墨點。他棄之如履。


    陸鳴珺如同一雙破鞋,程堂玩罷收手,差人將她押到這艘船的倉庫,再也沒看過她一眼。


    “程墨?你沒事吧?”陸鳴珺蛄蛹了幾下,挪到程墨旁邊。


    她定睛看程墨,女孩子縮成小小一團,不自覺地發抖。


    室內光線暗淡,她似有病態,額間頭發濕成一縷縷,雙頰露出不正常潮的紅。


    陸鳴珺轉過身體,雙手被捆在後背,她用一種古怪的姿勢抬起手,探向程墨的額頭。


    滾燙。


    心底尚有一絲良知,她咕噥道:“……你、你可別怪我。”


    須臾,她又補了一句:“你要死了,清明我會給你燒紙。”


    “你要死別死我旁邊啊,我害怕……”


    程墨隻覺得這一覺睡得不安穩。


    她像是身處太上老君的煉丹爐,渾身上下直冒火氣。


    要不是太累太困,她非得給那說話之人幾個大逼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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