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手中的流沙,一天一天數著就悄然流逝了,終於盼來了翹首以盼的除夕。


    天還未破曉,黎明前的黑暗仍籠罩著大地,藍雁行便在睡夢中被窗外那零零星星、時斷時續的鞭炮聲炸醒。


    那鞭炮聲好似新年的使者,迫不及待地要將人們從沉睡中喚醒,迎接這盛大的節日。


    他那小小的身軀瞬間像是被注入了無窮的活力,像個被觸發的彈簧一般,“嗖”地從溫暖的被窩中坐了起來。惺忪的睡眼瞬間被興奮驅散,取而代之的是亮晶晶的眼神,裏麵滿是對這一天的憧憬與期待。


    藍雁行迅速地穿上媽媽親手縫製的棉襖,那棉襖上仿佛還留存著媽媽的體溫和細密的針腳中蘊含的愛意。


    他趿拉著棉鞋,幾步就蹦跳到了窗邊。小手帶著一絲急切,用力地擦著玻璃上那一層朦朧的水汽,渴望能第一時間看清楚外麵那已經沉浸在節日氛圍中的世界。


    玻璃上結著一層薄冰,冰花肆意地綻放著,形狀猶如一片片輕柔的羽毛,精美絕倫。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擦出了一個小小的圓洞。刹那間,寒冷的空氣如洶湧的潮水般撲麵而來,帶著冬日清晨獨有的凜冽與清新。


    他卻絲毫不在意這刺骨的寒冷,鼻子被凍得紅紅的,唿出的氣息在空氣中瞬間凝結成一團團白氣,就像一個個調皮的小精靈在他麵前嬉戲玩耍。


    “雁行,起這麽早啊,今天除夕,可有的忙咯!”媽媽那溫柔的聲音從廚房裏傳來,伴隨著鍋碗瓢盆碰撞的清脆聲響。


    媽媽早已在廚房裏忙碌得熱火朝天,爐灶中的火苗歡快地跳躍著,映照著媽媽那掛著微笑的臉龐,她一邊熟練地準備著各種美食,一邊笑意盈盈地招唿著藍雁行。


    藍雁行應了一聲,就跑去洗漱。冰冷的水讓他打了個哆嗦,但他還是認真地洗完臉,把毛巾掛好。


    藍雁行坐在那張有些年頭的木質餐桌前,麵前擺著的是媽媽精心準備的熱氣騰騰的湯圓。


    那一個個湯圓宛如圓潤的白玉球,在散發著甜香的湯汁裏微微晃動。


    藍雁行拿起勺子,輕輕舀起一個湯圓,放入口中,軟糯的糯米皮瞬間破開,香甜的餡料流淌在舌尖,滿口都是幸福的味道。


    他一口接一口地吃著,不一會兒,碗裏就隻剩下四個湯圓。藍雁行放下勺子,看著那四個湯圓,眼神中帶著一絲虔誠與期待,小聲說道:“事事如意。”


    隨後,他便蹦蹦跳跳地跟著爸爸出了門,他們要去祭拜祖先。


    一出門,喜慶的氛圍便如潮水般將他們淹沒。


    大街小巷張燈結彩,大紅燈籠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仿佛在歡快地跳舞。


    街邊的樹上掛滿了彩燈,那些五顏六色的小燈如同繁星閃爍,把街道裝點得宛如夢幻的童話世界。


    時不時有穿著新衣的孩子拿著鞭炮嬉笑奔跑而過,清脆的笑聲在空氣中迴蕩。


    藍雁行緊緊的抓住爸爸的衣服,父子倆正朝著墓地的方向騎去。


    小路蜿蜒在一片荒郊野外,四周是一望無際的枯黃田野,冬日的寒霜給它們披上了一層銀白的紗衣,在陽光的映照下,閃爍著點點寒光,宛如一片冰冷的夢境。


    幹枯的野草從霜雪中探出倔強的身子,在風中瑟瑟發抖,發出“簌簌”的聲響,仿佛在低訴著寒冬的嚴酷。


    小路兩旁的樹木早已褪去了滿身的繁華,隻剩下光禿禿的枝丫,那些枝丫像是瘦骨嶙峋的手臂,朝著天空伸展著,又像是張牙舞爪的怪物,在風中搖搖晃晃,時不時有幾隻黑褐色的寒鴉停歇在枝頭,“呱呱”地叫著,那沙啞的叫聲打破寂靜的同時,也讓這蕭瑟的氛圍愈發濃重,仿佛給這片天地蒙上了一層悲涼的色彩。


    越往前走,風愈發刺骨,唿嘯著從耳邊刮過,像是要鑽進人的骨頭縫裏。


    藍雁行縮了縮脖子,把圍巾又往上拉了拉,可那寒意依舊無孔不入。


    手中拿著的那一遝黃紙,被風吹得“嘩啦嘩啦”作響,像是急切地想要奔赴這場與逝者的約定。


    終於,那一片墓地出現在眼前。墓地坐落在一個小山坡上,四周被稀疏的鬆柏環繞著,那些鬆柏倒是四季常青,墨綠色的針葉上掛著些許晶瑩的冰霜,在風中微微搖曳,像是堅守崗位的衛士,默默守護著這片安息之所。


    可即便有鬆柏的點綴,整個墓地依舊透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孤寂與冷清。


    墓碑錯落有致地排列著,有的看起來已經有些年頭了,碑身布滿了歲月斑駁的痕跡,青苔在縫隙間蔓延生長,給墓碑增添了幾分滄桑之感。還有的墓碑前擺放著早已枯萎的花束,花瓣凋零在地上,與周圍的積雪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花的殘軀還是雪的模樣。


    爸爸在爺爺的墓碑前停下了腳步,輕輕放下手中裝著祭祀用品的袋子,先是彎下腰,用手緩緩拂去墓碑上堆積的積雪和飄落的枯葉,那動作輕柔而緩慢,仿佛怕驚擾了沉睡在此處的親人。


    藍雁行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爸爸,眼睛裏滿是敬畏。


    爸爸從袋子裏拿出香燭,用火柴點燃,橘黃色的火苗在風中掙紮著,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燭火的微光在這昏暗的墓地裏顯得格外溫暖卻又脆弱,它照亮了墓碑上爺爺的名字,也照亮了父子倆滿含思念的臉龐。


    隨後,爸爸又將準備好的紙錢拿出來,放在墓碑前的空地上,用火柴點燃了一角。


    火焰瞬間躥了起來,在風中肆意舞動,貪婪地吞噬著那些黃色的紙張,“劈裏啪啦”的燃燒聲打破了墓地的寂靜。黑色的灰燼隨著熱氣升騰而起,又被風卷向空中,飄飄悠悠地散落開來,像是一隻隻黑色的蝴蝶,在空中徘徊著,似乎也在留戀著這塵世的牽掛。


    爸爸凝視著那跳躍的火苗,眼神中滿是虔誠與思念,嘴裏喃喃地說著對爺爺的思念和祈願,聲音隨著寒風飄散在這片墓地的上空。


    藍雁行也跟著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紙放入火中,小聲說道:“爺爺,我和爸爸來看您了,您在那邊要好好的呀。”


    燒完紙後,爸爸拿出一瓶酒,緩緩地灑在墓碑前的土地上,酒液滲進土裏,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酒香,在這清冷的空氣中彌漫開來,仿佛是生者與逝者之間傳遞情感的獨特紐帶。


    接著,又擺上幾個蘋果,那鮮豔的色澤在這一片素白和灰暗之中顯得格外亮眼,為這肅穆的氛圍增添了一絲別樣的生機。


    做完這一切,爸爸站起身來,整了整衣服,對著墓碑深深地磕了四個頭,那腰彎得很低很低,許久才緩緩直起身。


    藍雁行也學著爸爸的樣子,恭恭敬敬地磕了四個頭,他小小的身子在這空曠的墓地裏顯得愈發單薄,但那深深的敬意和思念卻絲毫不減。


    離開時,藍雁行忍不住又迴頭望了望那座墓碑,嫋嫋青煙還在緩緩上升,在鬆柏的映襯下,宛如一幅帶著哀愁的水墨畫。


    他知道,這片墓地承載著親人的無盡思念,而這次除夕的祭掃,也讓那份對親人的牽掛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心底,無論時光如何流轉,都不會磨滅。


    父子倆迎著寒風,緩緩踏上歸途,那身影在這蕭瑟的冬日曠野裏漸行漸遠,隻留下那片墓地依舊靜靜地矗立在原地,守望著歲月的變遷和生者無盡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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