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車停了下來,從車裏鑽出七、八個人,一個個穿著講究,打扮時髦。這些人東張西望打量了一番,其中一個穿喇叭褲的喊另一個大塊頭道:“大虛,我說的不錯吧?”那個叫大虛的道:“不錯不錯,還弄得跟真的樣!”


    豬淨壇看他們走過來,忙點頭行禮,招唿請進。那個叫大虛的走到豬淨壇跟前,伸出手來,要跟他握手。豬淨壇出於禮貌,也伸出了手,大虛緊緊握住豬淨壇的手問道:“聽說你原來叫豬老大,怎麽變成了豬八戒了?”豬淨壇道:“你搞錯了,我原來出家叫八戒,俗名人喊我老大,現在還叫豬淨壇呢。不過,你喊我八戒也沒錯。”大虛道:“豬八戒不是倒插門女婿嗎?”豬淨壇搖著頭道:“原來是倒插門,現在叫正紮門。”


    大虛的手加大了力度,實際是想試探八戒的力量,順便問道:“什麽叫正紮門?”豬淨壇覺得對方的手在用力,渾然不知他在跟自己較勁,依然迴答:“原來住老丈人的房子,叫倒插門,現在這裏是我自己建的房子,就叫正紮門。”幾個人笑了起來。


    大虛道:“不對,你這上麵明明寫著‘高老莊酒家’,你還是個倒插門!”豬淨壇有些沉不住氣了,手腕上也覺得不大得勁,立即用力一推,弄得大虛踉蹌後退幾步。不耐煩地道:“你問什麽門幹啥?管它什麽門,老婆是我的老婆,酒家是我的酒家,想吃飯,進門;不想吃飯,出門!”


    豬淨壇一個招手,一句“出門”,鬧得幾個人都笑了起來。大虛卻裝著無事一樣,道:“不吃飯來這裏幹嘛?逗你玩的。說真話,這地方設計的還不錯,挺像樣!”


    豬淨壇道:“你隻看見這地方不錯,你還不知道裏麵的飯菜好呢,那可是齊安大酒店一流的大廚師,過了今天,想吃你也吃不到了。”大虛道:“怎麽,你們請的名廚明天就走呀?”


    苟老二忙接過話茬道:“不是不是,名廚是咱們自家人,哪能走呢?他的意思是請你們趕緊進去。剛才老板娘來說,已經客滿了,再晚怕沒位子坐。”


    豬淨壇才想起來自己話說錯了。忙道:“對,我的意思他說的對。今天準備的可都是拿手好菜,要是坐不上位子,明天再來,哪還能吃到今天的菜呀?”穿喇叭褲的對大虛道:“我說咱們今天來,怎麽樣?還是今天的菜正宗。”老虛道:“那是那是,娶媳婦也是頭一天好,咱們趕緊進去。”這才招唿著他們的人走了進去。


    豬淨壇對苟老二道:“這夥人穿戴挺講究,怎麽說話流裏流氣?”苟老二道:我也看不懂他們是幹什麽的。”又對豬淨壇道:“可別說是請的大廚,人家知道大廚是請的,以後大廚走了,生意還好做嗎?”豬淨壇道:“有道理,我差點說漏嘴了。”


    這時,陸陸續續又來了許多客人。接著,信主任帶著“萬事通”,鄒記者,夏編輯都來到了。豬淨壇故意埋怨道:“你們到現在才來,裏麵人都坐滿了。”鄒記者一見豬淨壇這副打扮,道:“瞧你這身衣服,有點不像豬八戒了。”


    豬淨壇道:“我該穿什麽衣服?”小鄒道:“豬八戒不是穿的和尚裝嗎?穿個和尚裝多好看?”夏主任道:“不對、不對,看那對聯寫的,不是你撰的對聯嗎?現在他已經下海經商了,哪還能再穿和尚裝呢?”小鄒道:“對對對。與時俱進,與時俱進,應該穿現代的衣服。”信主任也道:“這身衣服挺時髦,穿著也合適。”小鄒道:“還是高老板有眼光,人是衣裳馬是鞍,把豬八戒也打扮成靚哥了。”


    豬淨壇道:“可不是打扮的,俺老豬穿什麽衣服都好看,本來就是靚哥。想當初我們師徒去西天取經,除了師父文文麵麵、細皮嫩肉的,我不跟他比;你說我那師兄師弟,一個雷公嘴,一個燒餅臉,哪一個有俺長得好看?就連那西梁國的女國王,也偷偷地多瞅俺兩眼哩。”


    小鄒故意揭短道:“我聽說那個女國王看中的是你師父,可你卻爭著要頂替師父,留下來招贅,人家能不多看你兩眼嗎?”豬淨壇急了,道:“別瞎扯,這事可不能亂說,老婆知道不得了。”說得大家笑了起來。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隻見高翠蘭匆匆忙忙走了出來。看他們都到了,忙打了招唿。然後對豬淨壇道:“你可要小心了,今天千萬不能出事。”


    大家被她說得莫名其妙,問道:“怎麽了?”高翠蘭道:“剛才刺猴對我講,鐵頭老大來了。”豬淨壇道:“鐵頭老大,他來幹什麽?”高翠蘭道:“沒幹什麽。人家是來吃飯的,看見刺猴了,就問他怎麽會在這裏。刺猴說他在這裏幫忙,混碗飯吃,別的也沒說什麽。我就是來告訴你,今天是咱們頭一天開門,即便有人喝多了,說些不該說的醉話,也要忍讓一下。千萬不跟他們一般見識,咱圖個開門大吉!”


    苟老二對豬淨壇道:“嫂子說的那個鐵頭老大,弄不好就是剛才那一撥人,還有個叫大虛的,跟你握手過招。”豬淨壇道:“像,穿的衣服都特殊,頭發理的也新潮。我看他們就不像正經人。”


    他又對高翠蘭道:“這個你放心,你專門管好吃飯的事,其他你問不了的,都交給我。今天是咱們的開門大吉,管他什麽鐵頭、銅頭,誰要是想在這裏惹事,我就捏扁他的狗頭。這才不能客氣呢。”高翠蘭道:“好了好了,就怕你說這樣的話。咱們還是忍讓一點,頭一天開業,千萬別叫人家看笑話。”


    這時,隻見又開過來兩輛小車,停在了飯店門口。車門開處,從車上下來的第一個人,豬淨壇一眼就看出是縣工商局的辦公室廖主任。罵道:“媽的,這小子怎麽也來了?”高翠蘭忙問道:“他是誰呀?”豬淨壇道:“我跟你說過,在工商局裏就是他攔的我,惹得我跟他幹了架,人家喊他廖主任。”


    信主任問道:“你說他是工商局的?”豬淨壇道:“對。”信主任指著廖主任後麵的那個人對豬淨壇道:“我說那麽眼熟,他後麵那個可能就是單局長。”


    豬淨壇警覺地道:“單局長,真是他嗎?”信主任道:“開會時候見過,既然的工商局的,應該是他。”豬八戒道:“當時找他都找不到,今天竟然跑這兒來了。”高翠蘭道:“今天怎麽了?越擔心的越來,真的不是冤家不聚首!”


    隻見廖主任和單局長下了車,便匆匆忙忙跑到後麵那輛車跟前,廖主任拉開車門,單局長站在旁邊,弓背哈腰地請車裏的人下車。


    等車上的人走下來,高翠蘭才看到是前兩天見過的地區工商局的幾位領導。忙對豬淨壇道:“原來他們是陪地區工商局領導來的,看在客人的麵子上,今天見了仇人也要忍著,你就朝後站站,全當沒看見,由我來招唿。”豬淨壇還算聽話,真的躲到苟老二的身後麵去了。


    尚局長一行人來到門口,高翠蘭忙招唿:“歡迎幾位領導,你們說來還真的來了。”尚局長道:“我們說話算數吧?說來就得來。咱們工商界,講究的就是誠信。”他指著高翠蘭對身邊的人介紹道:“這就是高老莊酒家的高老板。”又對高翠蘭道:“你們今天開門營業,我們也算表示祝賀!”高翠蘭道:“謝謝、謝謝了。”


    廖主任走過來道:“市局領導從省裏開會剛迴來,我本來已經安排了飯店,可我們尚局長說跟你們說好的,要到這裏來。”高翠蘭道:“是呀,我們也沒失信,今天已經客滿了,還專門給你們留了一號包間。咱們請進吧?”


    廖主任抬頭看著柱子上的對聯,道:“哎——你們這不是豬八戒下海經商嗎?光有個高老板不行,那豬八戒跑哪裏去了,別管真的假的,總得見個麵吧?”尚局長道:“你不知道,上一次我們就見過麵了。”廖主任道:“是嗎?你們已經見過麵了。”他又對高翠蘭道:“我們地區的尚局長見過了,可縣局的單局長還沒見過呢,以後來這裏可得照應照應,你讓他出來我們見個麵好吧?”


    高翠蘭正要說話,豬淨壇幹咳了一聲,走到廖主任麵前,道:“見什麽麵,不認識咋的?”廖主任仰頭瞅了一眼,嚇得倒退幾步,道:“啊,怎麽是你?”


    豬淨壇道:“你還認識我?”廖主任道:“怎麽不認識,咱們、咱們原來還發生點小摩擦哩?”豬淨壇道:“今天不談那事。你不說你們單局長來了,要見個麵嗎?上次我專門去找都沒找到,我還想見他呢,他在哪裏?”


    廖主任真是自討沒趣,怎麽也想不到自己要找的竟然是單局長的對頭。他四下裏瞅了瞅,不見了單局長。於是故意喊了幾聲,也沒人答應。高翠蘭知道,為了原先查小吃店的事,豬淨壇恨的就是這個單局長,她生怕見了麵弄出事來。恰巧這時沒找到他,於是忙招唿:“幾位局長,時間不早了,咱們快進去吧。”尚局長答應,高翠蘭便帶著他們走進了大院。


    原來單祿看到高翠蘭時就嚇了一跳。在他的記憶裏,高翠蘭這個名字和形象十分清晰,當年在元妙觀他第一眼看到高道士時,就被她的容貌和體態所吸引,所以從那時開始,他一直緊追著不放。借打牛鬼蛇神的名義束縛她,用無須有的罪名迫害她,不擇手段地從精神上折磨她。為的就是要她屈服,以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是天不隨人意,自己負責的學習班裏死了人,這倒是小事,定個“死有餘辜”了事,不至於撤職拔簧。關鍵是錯抓了公社一把手老婆的侄子,得罪了革委會主任兩口,那可不是鬧著玩的。不管怎麽說,學習班裏死人是要承擔責任的,自己哪有一把手的“嘴”大,萬一把話翻過來說,“死有餘辜”就會變成“人命關天”。要是老賬新賬一起算,自己吃不完可得兜著走。


    單組長想不到自己會栽在一個精神不正常的人身上。他政治十分敏感,絕不能束手就擒,就此斷送自己的前程。在齊陽這裏無法生存,那就提前下手,另找出路。幸虧齊興縣有個拐彎親友,原來是個教師,寫大字報是個行家,被領導看中,當時已經混到縣革委會大政工組上班。通過他的關係,不聲不響地經過幾次調動,後來隨著這位親友當上縣委付書記,自己現在也坐上工商局付局長的位子。他離開齊陽縣麻湖公社時,最遺憾的就是沒有把高翠蘭弄到手。


    單祿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高翠蘭,雖然吃了一驚,但開始還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離開麻湖已經十六、七年,即便是那個高翠蘭,也該成為老太婆了,現在怎麽會跟當年一樣的容貌?可是又一想,他還記憶猶新:對於高翠蘭的年齡,自己當時就懷疑,為此事還專門審問過她。記得在吳家莊她就說自己五十多歲了,還有一個老道姑給她作證明。


    這不免又引起了單局長的猜疑,天下事情自己知道的太少。她們這些念經修道之人,對自己來說本來就是一個謎,難道還真的能修煉出長生不老來?可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總不能連自己的耳朵也不相信吧?他一聽高翠蘭說話的聲音,當年幾次審訊她的情景立即在腦海裏浮現出來,因為印象太深刻了,不容置疑,他認定站在麵前的這個高老板,就是當年的高翠蘭!


    單祿本來不知道這裏有個高老莊酒家。他是同地區工商局的領導一起從省城開會迴來的。因為這裏是迴齊安的必經之地,他提前打電話叫廖主任安排了飯店,準備接待幾位上司。可是到了齊興,單局長說原來約好,要來這個剛開門、有特色的高老莊酒家,才一起到了這個地方。


    沒想到偏偏在這裏碰上了冤家對頭,他明白當年對這個姓高的傷害太深,而且還拿了她的一個銅鏡。其實他本來不認識那玩意,就是因為高翠蘭在自命不保的情況下,還竟然嚷嚷著想要迴那塊銅鏡,他才知道肯定是個好東西。單祿這時就怕被高翠蘭認出自己,會鬧出大事來。這可是一段見不得人的曆史,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幾經周轉,才修改了檔案,抹去了在那段時間的履曆。雖然現在算不上飛黃騰達,但是局長的位子已經唾手可得,在這個時間,決不能有半點差池。於是他故意躲在其他人的身後,不敢讓高翠蘭正麵看見他。


    沒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廖主任沒事找事,提出要讓單局長看豬八戒。單祿雖然沒有親眼看見過豬八戒,可是上次一個姓豬的大鬧工商局的事使他一直心神不寧,局裏的人都說那個姓豬的長得特像豬八戒。這一次豬八戒一站出來,果然不錯,聽他說話更像,可能也是心靈感應,他覺得這個豬八戒就是那個大鬧工商局的豬老大,頓時傻眼了。


    他不知道老天爺在這個高老莊酒家設了什麽局,兩個冤家演的是哪出戲?別說高翠蘭認出來當年的“單組長”會鬧個底朝天,就連這個豬八戒如果見到他要找的單局長也不會善罷甘休。何況地區領導在這裏,實在丟不起這個人。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他剛才聽高翠蘭說安排在一號餐廳,趁著大家說話不注意,自己趕忙溜進了院內,找到了那個房間,進裏麵先躲了起來。


    高翠蘭帶著尚局長一行來到一號餐間,正要開門;單祿在屋裏聽見尚局長說話的聲音,也過來開門。剛摸著把手,被高翠蘭從外麵一推,新油漆的門,有些死性,用力大了,那扇門正撞在單祿的頭上,隻聽單祿“哎呀”一聲,高翠蘭嚇了一跳,忙問:“誰呀,怎麽會在這裏?”單祿一手捂住臉,一手捂住頭,沒敢說話。


    尚局長看他那畏畏縮縮的樣子,既埋怨又擔心道:“老單呐,你怎麽不吱聲一個人跑屋裏來了,碰哪裏了?”單祿兩隻手隻顧捂著,搖著頭道:“沒事沒事。”轉身要往裏麵走。尚局長一把把他拉住,道:“過來看看,到底碰得怎麽樣?”單祿隻說“沒事。”不肯放下手來。


    高翠蘭這時已經知道他就是單局長了,忙賠不是:“實在對不起,哪知道你在裏麵呢?你快把手拿下來,看看鼻子出血沒有,叫人給你買藥去?”單祿把臉捂得更嚴實了,稍微轉了一下頭,露出兩隻小眼睛,對高翠蘭道:“隻是碰了頭。沒事,你去忙吧。”尚局長道:“碰了頭,你捂住臉幹什麽?我也以為你碰著鼻子了呢?”


    在場的的人都笑了起來。可是當單祿兩隻狡黠的小眼睛與高翠蘭的眼光對接的一刹那,像一道淒厲的寒光,襲人魂魄,高翠蘭不由得渾身一顫。同時她也看到單祿那驚恐的眼光膽怯地迴避了,不由得心中暗想:“這樣熟悉而又令人厭惡的一雙眼睛,難道真會是他?”正是:


    恩仇相見眼分明 隻因水火不相容


    多年夢魘鬼魅影 今日終於見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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