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高翠蘭聽到石佬問起人參果的事,無奈已經到了這種境地,知道世上再也沒有第二個可以說真心話的人了,便把當年父親如何招養老女婿,如何與豬天蓬成親,豬天蓬如何去西天取經,又如何送來人參果的事一股腦兒說了出來。


    石佬聽得目瞪口呆,盯住高翠蘭道:“你原來是豬八戒的夫人,沒想到、真沒想到呀。我隻聽神仙說那八戒霸占一名良家女子,心中還狠他呢,沒想到你們卻是一對恩愛夫妻,他居然冒著風險給你送人參果,還真是個有良心的貨色呐!”


    石佬的幾句話說得高翠蘭不好意思,忙攔住道:“別說了,什麽恩愛夫妻,他害的我還不夠慘嗎?”石佬道:“不不不,他既然給你送了人參果,說明你在他心中的分量,你不要辜負了人家的一番心意,別再埋怨他啦。”


    高翠蘭道:“他自己當了和尚,一去無蹤影,還讓我長生不老,他知道我生不如死嗎?”石佬道:“你別說,這個人還真有心機,他這是佛心不誠,凡心未退,留著後路,還想著跟你重做夫妻呐。”


    高翠蘭聽他說得這麽直白,羞答答道:“哪能呢?他那個豬腦子,哪能想這麽遠。”石佬瞅了瞅高翠蘭道:“別小看了人。不過,聽說豬八戒已經成了正果,在佛祖那兒當了淨壇使者,哪有再迴來的道理?”高翠蘭道:“本來就是騙我,說要迴來的,可怎麽能相信他的話呢?”


    石佬若有所思,道:“噢,你不說我還不明白,那豬八戒生在小天河,你又三番兩次來找福陵山,難道他在在福陵山住過,是他讓你來的?”高翠蘭道:“說的對,他原來就住在福陵山,也跟我說過這是個好地方,所以我就想看看到底怎麽樣?要是能住的話,也就在那裏安心了。”石佬道:“既然這麽說,那我就帶你去看看。不過,得等停了雪,找個好天氣再說吧。”


    高翠蘭一連在石仙廟住了幾天,由於雪越下越大,也不見有到廟裏燒香、上貢的。多虧石佬天天下山給弄點飯吃,時間長了,高翠蘭實在過意不去,看看天氣稍有放晴,便嚷嚷著要去福陵山。石佬道:“天雖然晴了,可漫山遍野都是雪,走得了嗎?即便去了,你到那裏喝西北風去?”


    高翠蘭心急如火,不忍再讓石佬去討飯給自己吃,可石佬說的也有道理。她想了想,突然想到自己身上還有些銀兩,便對石佬道:“這樣吧,咱們一塊下山,我身上還有些碎銀子,你帶我找個店鋪,買口小鍋,再換些米麵,山上撿些柴禾,就能自己燒飯吃,不用您天天下山了。”


    石佬道:“我是在露天地裏慣了的,風雨冷熱都覺不得,你還擔心我嗎?留著銀子今後花吧。”高翠蘭道:“討飯總不是長法子,自己做飯吃,像有個家的感覺。”石佬一聽這話,覺得有道理,於是道:“你說起做飯,我倒想起了一件事,當年這廟剛建好時,張山曾安排一個看廟的老頭,他吃、住都在廟裏。你過來看看!”


    說著話,他把高翠蘭領到東耳房裏,指著一處牆角道:“他就在這裏燒飯吃。後來感覺年齡大,自己便下山了。說這話也有幾十年了,不知這些鍋灶都哪裏去了?”高翠蘭道:“這麽多年,上哪裏找那些鍋灶去?還是自己去買吧。”石佬道:“好好,就依著你;不過,你就不用去了,路太滑。把銀子交給我,我去買來就行。”高翠蘭隻得讓她去了,自己便到廟旁邊撿些樹杈,柴草來。


    石佬也不知跑了多少路,直到傍晚才趕迴來,扛了一大長口袋。高翠蘭趕忙接過來,掏出一看,鍋碗瓢盆米麵鹽一應俱全。不禁問道:“您又沒燒過飯,怎麽買的這樣全?”石佬道:“別提了,你知道迎仙橋旁邊有個賈家集,就是上次我說的‘賈善人’那個村,離這很近的,原來隻是個村子,自從建了我這座廟,便成小集鎮了,賣些香燭果品之類的。誰知道那裏卻沒有咱要的家什,我跑了好多路,才找到個賣鍋的,給了他銀子,他聽我說要起火做飯,就給了這麽多東西。這些米麵是從農戶家換來的。”高翠蘭道:“好了、好了,真要在這裏安家了。”


    好在石仙廟不遠處就有泉水流過,取水也算方便,高翠蘭在東麵耳房裏支起了鍋,生火燒起飯來。石佬哪能閑得住,忙得他又是檢柴,又是打水,又是幫助燒火,像一家人一樣,悠哉地過起了日子來。


    眼看快到年關,進廟燒香的人逐漸多了起來,送來的供品也越來越多,石佬十分高興,待人走後,便把那些東西拿來給高翠蘭享用。


    高翠蘭剛過幾天安穩日子,沒想到又出禍端。原來上香的人中有一個多事的“長舌女”,發現廟裏住著的高翠蘭,看她長相不同一般,便搭訕著問她是哪個村的,高翠蘭隻說自己是看廟的,引起了這位女子的好奇心。於是她見人就說:“石仙廟來個看廟的女子,長得天仙一般,哪有這樣年輕的女人看廟的?”


    這話一傳十、十傳百,都感覺是個新鮮事,想看個究竟。於是石仙廟來的人多了起來,有的是真正上香的,也有好多人是來看高翠蘭的。


    高翠蘭開始也沒在意,後來看到有些人對自己指指戳戳,才知道已經引起了人們的注意。晚上便跟石佬商議,要離開這兒,去福陵山。可石佬卻道:“現在天氣還太冷,等過年春暖花開時再去也好料理生活。這些香客不認識你,多看你兩眼也是正常。如果怕招惹麻煩,白天躲起來,不給他們麵見就是了。”高翠蘭想了想,也沒太放在心上,便迴到東耳房裏休息去了。


    自從生火做飯後,高翠蘭便挪到東耳房裏睡覺了:一是在大殿內生火不方便,東耳房雖然門破了,有些透風,但是山上有的是柴草,可以燒火取暖;二是高翠蘭認為石佬雖然是個石頭人,但畢竟是個男性,住在一起總覺得有點別扭。當然這話沒給石佬講,她隻講燒火取暖方便,石佬也知道女人事多,任憑她住在東耳房了。


    沒想到這晚三更時分,竟然有人偷偷翻牆進了院裏,本來廟牆不高,高翠蘭也沒聽到動靜。這個賊溜到東耳房,慢慢地推開那扇破門,這時房內餘火尚未滅盡,他隱隱看到火堆旁睡著的高翠蘭,心中甚是歡喜。便把隨身帶來的一把刀放在一邊,小心翼翼地脫下自己的衣服,慢慢掀開被子。沒想到高翠蘭是和衣而睡,那個賊便去解高翠蘭的衣扣,驚得高翠蘭一躍坐起,大喊“救命”。


    那賊人知道這孤廟中並無他人,毫不驚慌,反而笑嘻嘻的道:“這麽個美人,在這裏閑著真是太可惜了,快陪陪俺吧!”說著硬去扯高翠蘭的衣扣。高翠蘭一麵與他撕扯,一麵唿喊:“救命呀!”那賊人冷笑道:“喊什麽喊,我可不是來要你命的,是讓你快活的,快來吧。”說著話,一把將高翠蘭摁倒在地,騎在身上拽起她的衣服來。高翠蘭急中生智,忙喊道:“石佬爺,快顯靈呀!”


    這時,隻聽門前一個人甕聲甕氣地道:“哪來的賊,竟然來這裏衝犯神靈?”那賊人一愣,怎麽也沒想到會突然冒出個人來,心中有些驚慌,對高翠蘭道:“原來你是有男人的,俺走,俺走!”


    說著話,慌裏慌張地摸衣服穿了,順勢抓起那把長刀向外衝去。這時石佬已經堵在門口,怎肯放他出去?那賊人急了,舉刀向石佬砍去,隻聽“當啷”一聲,如同砍在石頭上一般,震得兩手發麻,心中更加害怕,可他僥幸地以為自己心慌砍到石牆上去了,於是鼓起勇氣,對準石佬使盡全力又是一刀,石佬一閃身,刀落了空。


    賊人乘機想奪門而出,卻被石佬一歪身子,死死擠在門框邊,如同一塊巨石一般,擠得他喘不過氣來,“嗷嗷”亂叫。”他這時才醒悟過來,知道是石佬顯靈了,上氣不接下氣道:“小人冒犯神靈,求神仙饒命,小人再也不敢了!”


    石佬這才趔開身子,一腳將他踢倒在地,問道:“你是哪裏人,為什麽來石仙廟作惡?”那賊人急忙跪倒在地,不敢撒謊,一五一十道:“小人就住在山下甄家村,村裏人都喊我‘甄耗子’,隻怪我家長舌婆娘,前幾天來廟裏燒香,見到這位女仙,迴去後到處說她長得如何如何漂亮,誇得世間少有。還跟人家講,誰有本事能跟這樣的女人睡一覺,才不枉世上來一趟。小人覺得奇怪,怎麽會有這麽年輕漂亮的女子看廟?於是便來這裏,果然見到了這位女仙。一連幾天,看得小人神魂顛倒,一時糊塗,今晚才衝撞了神仙。求神仙饒命!”


    石佬道:“甄耗子,你真是色膽包天,知道這什麽地方嗎?”甄耗子道:“小人知道這是石仙廟,可是——唉,我不該聽那臭嘴婆娘的話,小人該打,小人該打!”邊說邊打起自己的耳光來。


    石佬道:“你口口聲聲說你婆娘‘長舌’、‘臭嘴’,為什麽還聽他的混賬話,難道是她叫你來的嗎?”甄耗子“咚咚”磕頭在地,一個勁的道:“不是、不是,是小人鬼迷心竅。小人本以為廟中無人,沒想到你是活神仙呀!”石佬道:“自家有婆娘,還敢出來尋花問柳。你是做什麽營生的?”甄耗子道:“小人不敢相瞞,隻因父母過世早,老大娶妻後,便霸占了家產,隻給了小人兩間草房居住。小人無可生計,便投靠鄰村的一個姓盛叫‘貓眼’的,幹些‘雜耍’度日。”


    石佬問道:“你這耗子找貓眼,也算對上了光。什麽叫雜耍?”甄耗子不情願地道:“就是、就是偷個雞鴨、搶個豬羊、砸個招牌、摸個花牌一類的雜活。”石佬冷笑道:“說得好聽,偷搶砸摸也叫雜耍?分明是一夥地痞強盜!”甄耗子隻得道:“強盜、強盜!”石佬又問道:“你說你住甄家村,甄家村有個‘甄好人’,你可認得?”


    甄耗子心中“咯噔”一下,暗想:“這神仙真靈,連我哥哥他都知道,幸虧說了實話,不然小命難保了。”連忙答道:“正是小人同胞老大。”石佬道:“嘿,你老大叫甄好人,你叫甄耗子。沒錯輩,真是弟兄倆。老天報應,你嫂子是不是前幾天死了?”甄耗子道:“正是。”石佬道:“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哥倆孬到一起去了,還居然叫‘甄好人’。” 甄耗子道:“那是村裏人故意喊的,糟賤他的。”


    石佬感歎道:“看來天下事還有些說不清楚,有時候聽著是‘真好人’,卻是假好人;有的聽著是‘假善人’,偏是真善人;你這個甄耗子,比真耗子還孬,偷、搶、砸、摸都幹。”他故意問高翠蘭道:“高真人,這個人如何處置?”


    高翠蘭聽了他們的話,覺得這個男人十分可惡,道:“既然是強盜,任憑石姥爺處置。”石佬對甄耗子道:“你禍害鄉裏,色膽包天,竟敢冒犯女神仙,還想要性命嗎?”


    甄耗子叩頭如搗蒜:“神仙聖明,小人再也不敢了,留小人一條狗命吧。”石佬見他隻顧磕頭,又有些可憐他,訓斥道:“你們這些人禍害鄉裏,得逞時偷偷的樂,落網時拚命的求。甄耗子,今天跟我說句實話,你能痛改前非嗎?”甄耗子忙答道:“神仙隻要留小人一條小命,小人定能痛改前非,自行其力,多做善事,天天給您叩頭,月月來廟燒香!”


    石佬道:“我不要你叩頭燒香,既然你想悔過自新,俺石佬慈善為懷,放你一條生路。不過,你迴去就告訴你那些同夥,立馬改邪歸正。如果再聽說有人為非作歹,俺石佬都繞不了他們。”甄耗子忙磕頭道:“是、是,小人一定做到。”石佬道:“既然能做到,快滾!”


    甄耗子沒想到石仙就這樣放了他,連忙道:“謝謝老神仙。”剛想爬起來,又聽石佬道:“別急別急,你迴去還得告訴你那些同夥,別管偷的搶的,凡是能還給人家的,都得還給人家。”甄耗子道:“是、是,小人明白了。”


    爬起來剛要走,石佬又道:“不行,不能這麽就走了。”甄耗子戰戰兢兢地站在那兒,隻聽石佬道:“你那個婆娘也夠歹毒的,看人家長得漂亮就起嫉妒之心,說幾句酸話倒也罷了,卻當著男人的麵說出那種下流話,故意招惹是非,不給她點顏色看看,她也不知天高地厚。”於是喊道:“甄耗子!”


    甄耗子連忙答應,又跪到地上。石佬道:“我這廟中一直清靜,沒想到你那口水婆娘無事生非,招來你這這樣的賊人。還不知有多少好色之徒存心不良,會跟你一樣到廟上來騷擾,不可不防。這樣吧,既然是你婆娘惹的麻煩,怨不得別人,叫她來守幾天廟,還算公平吧?”


    甄耗子瞪大了眼,問道:“什麽,叫她來守廟?”石佬道:“對。每天日落來、日出迴,從現在守到二月底吧。時間也不長,怎麽樣?”甄耗子結結巴巴地道:“這、這?”


    石佬見他答應的不利落,道:“怎麽,是不是你不放心?那就這樣,你既然是個‘耗子’,反正晚上也睡不著覺,你就陪她一塊來。”甄耗子哪敢不答應,忙道:“是、是。”石佬道:“你們來時不必進廟,就在廟門外看著。夜裏再有歹人進廟,我定繞不了你們,快滾吧!”甄耗子唯唯諾諾地溜走了。


    第二天晚上,高翠蘭關廟門時,果然看到一男一女站在門外。迴來便對石佬道:“你這一招真靈,有看門的了。”石佬道:“這就叫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伏。你就放心吧。”


    很快過了二月,天氣逐漸放暖,高翠蘭便背著隨身行李跟著石佬上了福陵山,她要親自去看看那裏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風水寶地。


    來到張公嶺,石佬問高翠蘭道:“你說的那個碎石灘,可記得了?”高翠蘭道:“就是在那裏摔的半死不活,怎麽不記得?”石佬道:“這麽多年了,能記得就好。隻要找到碎石灘,那就找到福陵山了。”


    高翠蘭還記得那條道,便把當年問路時,樵夫把自己當成鬼的事兒說給石佬聽。石佬道:“你也夠大膽的,一個女子在劍鋒山裏轉了七、八天,又敢從碎石灘上往下跳,真不是凡人能做得的!”高翠蘭道:“您就別笑話我了。”


    二人說著話,很快就找到碎石灘。石佬道:“這條路比我從山澗裏走近多了,看來我也繞了路。”他指著上麵的山道:“你看,那上麵就是福陵山!”高翠蘭道:“原來就在這兒,不對吧,您不是說在劍鋒山後麵嗎?”石佬道:“對。我是在迎仙橋那裏說的,你看看,從西往東,這兒不是劍鋒山的後麵嗎?”高翠蘭這才恍然大悟,自己是從張公嶺那兒看的,從南到北,跑到劍鋒山北麵去了。


    石佬道:“你在劍鋒山上轉了七、八天,不光跑到北麵去了,估計是圍著山繞了一圈。可是,剛到你要找的福陵,卻從這碎石灘上跳了下來。”


    說的高翠蘭哭笑不得,道:“石佬爺,您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石佬笑著道:“好,不提了,咱們走吧。”高翠蘭道:“走?你不說上麵就是福陵嗎,還到哪去?“


    石佬故意問道:“看來,這碎石灘你能跳下來,還能再爬上去?”高翠蘭道:“誰能爬上去?”石佬道:“既然爬不上去,那就跟我走吧。”說著,便帶高翠蘭還是找到那條暗道。石佬早年來過一次,路徑還記得,雖然有些山溝險處,由石佬拉著、拽著,中午時分就趕到了福陵山。


    到了福陵山,石佬便領著高翠蘭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哪裏是福陵,哪裏應當是墓門。特別是不遠處的那片碎石灘,他說是建墓時挖出來的石頭,故意填在下山路上,造成一個險灘。高翠蘭半信半疑,她知道自己來過碎石灘,在這裏還差點要了自己的命,怎麽就沒有想到與福陵有聯係呢?


    既然找到了福陵,那雲棧洞在哪兒呢?這山上雖然有些蒼鬆翠柏,也不像那個“怪物”說的山清水秀、四季常青的境地?高翠蘭正愣想著,石佬道:“走,那邊崖上有個山洞,咱們去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那個洞?”


    二人翻過山頭,這裏景象果然不同,古木奇樹,姿態各異;翠竹蘭草,妙趣橫生。雖然是早春三月,山坡上草發嫩芽,溪澗邊野菜開花。高翠蘭雖然很累,但也心情高興。跟著石佬艱難地爬上一處險峰,轉了個彎,很快便來到一處懸崖上,高翠蘭朝前伸頭一看,嚇得“哇”一聲,倒抽了一口涼氣,眼下便是萬丈深淵、


    石佬拉著她道:“這邊來。”高翠蘭轉過身,沒走幾步,一眼便看到岩壁上有個洞,洞旁邊有個不顯眼的石碑,石碑上麵模模糊糊能看到 “雲棧洞” 三個篆字,驚奇地道:“果然有這個地方。”石佬道:“怎麽會沒有,我還在這裏睡過一覺呢。”說著推開裏麵的半扇石門,讓高翠蘭進去,高翠蘭看了看,道:“裏麵這麽寬敞,果然是個神仙洞。”


    二人進了洞,在石凳上坐了下來,石佬問道:“就這麽個地方,你能在這裏住嗎?”高翠蘭道:“住,倒是個好地方,能遮風擋雨的,可是吃什麽呀?”


    石佬開玩笑道:“這地方可是你做夢都要找的,住在這裏,冬暖夏涼,一準能修成神仙,還吃什麽東西呀?”高翠蘭道:“我可沒有神仙命,一頓不吃心中就發慌。”石佬道:“那你在這兒就住不成了,下山討飯也不方便,咱們還是迴去吧?”


    高翠蘭站了起來,在洞裏仔細上上下下觀察一番,順便到洞口看了看,道:“不知不覺的,天色已晚,迴去也得走黑路。我也有些累,咱們就在這裏歇一晚上吧?”石佬答應道:“行,無論如何你也得住一晚上,做個神仙夢,也不枉你親自來一趟。你就歇著吧,我出去轉轉。”


    高翠蘭真的是又累又餓,嚼了塊隨身帶來的餅子,便趴在石桌上打起盹來,很快睡著了。


    也不知到了什麽時間,似乎聽到有雞鳴聲,看看天色發白,東方彩雲飄蕩,五顏六色,十分神奇。高翠蘭正看得發呆,忽見雲層中走出一個胖娃娃,嬉皮笑臉地看著自己,一直向著自己方向走來。眼看離自己上空不遠處,從手中撂出一件東西,便轉身不見了。高翠蘭看到那件東西在空中舒展開,像個長條絲絹一般,竟然飄落到自己麵前。覺得奇怪,便順手抓了過來。仔細一看,上麵有幾行小詩,寫道:


    高山翠嶺一株蘭,空穀臨風欲成仙,


    靈根本在五觀莊,卻遁沙門幾百年。


    要知真人靠修煉,悟道成仙難上難,


    人生難克是欲念,終歸今世有孽緣。


    高翠蘭看了又看,不知是什麽意思,但是第一句“高山翠嶺一株蘭”,因為與自己名字有關,引起興趣。於是讀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明白了一些意思,她知道自己是吃了五觀莊的人參果,才得以長生不老,應該修道才能成仙,而自己卻遁入空門。又說了修道的難處。可是最後一句“終歸今世有孽緣”是什麽意思?既然勸我修道歸真,卻又“終歸”“有孽緣”,她百思不得其解。想來想去,急得出了一身冷汗。欲抬手去擦汗,頭卻磕在石桌上,睜眼一看,手中確實握著個手絹,但是自用的,上麵沒有詩文。自己還在山洞裏,隻是南柯一夢。


    高翠蘭隻覺得這夢做得蹊蹺。此時天色已亮,慢慢地站了起來,四周瞅了瞅,不見石佬。


    她走出洞口,卻見石佬象個雕像一般,獨自立在洞旁邊,紋絲不動。忙喊道:“石姥爺,您在這裏站了一夜?”石佬道:“這可是神仙洞,我在為女菩薩守門呢,恐怕驚了你的夢。”高翠蘭道:“怎麽敢當。你也知道我做夢了?”石佬茫然道:“怎麽,讓我說中了,還真做個好夢?”高翠蘭道:“可不是,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快進來跟你說說。”


    二人進洞坐了下來,高翠蘭把夢中景象一五一十地對石佬講了一遍。石佬自言自語道:“難道是張果老顯靈了,還是別的神仙?”接著問道:“給你一首詩,能記下來嗎?”高翠蘭道:“我覺得奇怪,就記下來了。”說著便把那首詩念了一遍。石佬聽後道:“不就是幾句順口溜嗎?我聽出點意思來了。這是神仙在指點你,叫你修道成仙呐!”高翠蘭道:“若叫我悟道修仙,可後麵一句,‘終歸今世有孽緣’是什麽意思?”石佬想了想,突然略有所悟:“噢,明白了,這位神仙說你有孽緣,不就是跟豬八戒那些事嗎?”


    高翠蘭聽了這話,心中涼了半截,喃喃道:“因為有了孽緣,就不能悟道修仙了?”石佬道:“也不是這個意思,我覺得這裏有名堂。這裏本是修仙之地,這位仙人見你來了,他就說什麽修道成仙難上難,又說什麽你有孽緣,終歸成不了仙,難道他是不想讓你住這裏?”


    高翠蘭遲疑道:“要是這樣,那個姓豬的怪物,也在這裏住多少年,難道這位神仙就讓他住?”石佬道:“你跟豬八戒不比,身份不同。他當時雖是妖怪,畢竟是天蓬元帥下凡,那神仙也得另眼看待。”一句話,說得高翠蘭無言可對。


    石佬見高翠蘭沉默不語,又道:“我隻是瞎猜。那神仙早就升天了,還留著這洞幹什麽?你覺得這裏好,就住在這裏,難道他會攆你不成?”說得高翠蘭“噗嗤”笑了,道:“他要是真能來,那倒好了,我可以當麵求教,省得在這裏猜啞謎。”石佬道:“說的對,那你就幹脆住這裏吧。不過,好好想一想,你喝西北風去?”


    高翠蘭看著石佬道:“石佬爺,我正想跟你商議,來一趟不容易,在你廟裏住也不是長久之事,迴去也還得另想辦法。這洞裏住是挺好,就是沒吃的。不如先到這周圍看一看,要是能找到野果、野菜什麽的,隻要能充饑,我還真在這裏住下了。反正離你不遠,來迴有個照應。”


    石佬知道她的心思,卻擔心道:“好是好,不過下山就一條路,來的時候你也看了,哪兒能找到吃的?”高翠蘭道:“你說張果老也在這裏修過仙,他沒成仙之前,難道就不吃喝?”石佬道:“張果老是個有道之人,他練有‘辟穀’大法,幾個月不吃不喝也不打緊。想必他來的時候,就已經修成了。你能跟他比嗎,你沒修過道呀?”


    石佬這句話提醒了高翠蘭,她又想起夢中的一句話,“靈根本在五觀莊,卻遁空門幾百年”,便對石佬道:“這裏本是修道的地方,而我念的是佛經,是有些不合時宜,難道神仙為此責怪我?”石佬道:“也許是這樣,不過,你也不要太相信夢,夢乃由念而生,常言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覺得這個夢倒像你自己想出來的。”


    高翠蘭詫異:“我自己怎麽想出來?”石佬道:“我說出來你別怪。你現在心裏很亂,既想成佛,又想修仙,可說到底,還忘不了你的相公豬八戒,這其實都是你自己的糾結,哪個神仙能猜透你的心思?”


    石佬說到這兒,看了看高翠蘭的眼色,這才若有所悟。為了給她個念想,故意道:“對,我明白了,這其實是你那位豬相公給你托的夢!”高翠蘭有些詫異,不好意思道:“哪能會呢?”石佬道:“怎麽不會?你想想,他既然叫你來福陵山等他,你也終於找到這個地方,雲棧洞是他多年住過的地方,你們是心有靈犀呀!”高翠蘭臉有些紅了。石佬又道:“什麽‘高山翠嶺一株蘭’,什麽‘臨風欲成仙’,除了他這樣誇你,別的神仙會嗎?”


    聽他這麽一講,驟然引起高翠蘭一段美好迴憶。‘高山翠嶺一株蘭’,這句話果然是豬天蓬說過的。


    其實,高翠蘭跟豬天蓬,感情有一個轉變的過程。開始在一起生活確實別扭。不光外界說他是妖怪,模樣也醜得一塌糊塗。遇見這樣的男人,高翠蘭是又氣、又急、又狠,又沒有辦法。但豬天蓬畢竟是一個堂堂漢子,自己一個待嫁姑娘,雖然憂天怨地,但是命該如此,隻能認了。迴憶起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他確實盡到了一個男人所能盡到的義務,對自己體貼入微、關愛有加。不光家中所有粗活、重活全部包攬,還常常打些野味、弄些好吃的東西來孝敬父母。


    常言說,日久生情。那是有一次,也是夫妻生活中最浪漫一次,兩個人瞞著父母,到清涼山去遊玩。在青山翠嶺之中,猶如真正的情人一般,追追趕趕,說說笑笑,打情罵俏。來到一處山澗旁,高翠蘭突然看到對麵高高崖壁上懸掛著一株開花的蘭草,感覺特別有詩情畫意。豬天蓬見自己一直盯住那株蘭花,也觸景生情,竟然念出兩句詩來,道:“高山翠嶺一株蘭,空穀臨風美如仙。”見高翠蘭聽得認真,接著便放開喉嚨唱了起來:“高山翠嶺一株蘭,空穀臨風美如仙。你是蘭花我是山,永遠陪在你身邊。”


    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曲調,但知道這是為自己而唱。記得當時感動地不得了,以為他是個粗人,竟然能吟出這樣的句子來。於是忘記了一切煩惱,點燃了心中情感之火,竟然伴隨著豬天蓬的歌聲手舞足蹈,一個唱,一個跳,無拘無束,高興異常。那是兩個人最浪漫的一次,也是最難忘的一次。


    可是迴歸到現在的處境,自己不就是孤立地掛在高山峻嶺之中是那株蘭嗎?雖然第二句把“美如仙”改成了“欲成仙”,應該還是他的意思。


    石佬接著道:“下麵的兩句話你應該明白,說你吃的是道家的人參果,卻遁入空門修煉去了。看似埋怨你拜錯了廟,其實是跟你開個玩笑吧?還有後麵幾句,再明顯不過了,他知道你無處藏身,隻能在廟中修煉。所以,又告訴你說,念佛也好,修道也罷,想成正果,難上之難,千萬不要忘記你們的‘緣份’哪!”說罷,故意罵道:“這個老色鬼,成淨壇使者了,還勾引女人呢!”高翠蘭被他罵的無地自容,哪還敢吭聲?


    石佬見高翠蘭臉色都漲紅了,忙轉了話題:“罵歸罵,不過,還真是個癡情男呐,你和他有緣分,也值了。”高翠蘭有些撒嬌地道:“佬爺,說什麽哪?我就不相信,他笨頭夯笨腦的,會想這麽多?”石佬道:“你又不明白了,他在大靈隱寺過這麽多年,總得有點道行。他這樣做,就是叫你知道他不是原來的豬八戒了,你要參透玄機呀!”說得高翠蘭無言可對。


    石佬看她半信半疑,便道:“好了好了,信不信由你。不說這事了。不過,別管是誰叫你到這兒來,我看這裏一時也住不得,還是另想辦法吧?”高翠蘭道:“能想什麽辦法?”石佬道:“天無絕人之路,皇上滅了佛教,還有道觀呢。你吃了人家道家的人參果,理應尊道修仙才是。不如咱們先迴去,打聽打聽,找個女道觀去修煉。等你有了一定的道行,達到離境坐忘、無需飲食的境地,再來這裏靜修,即便等不到你那位相公,說不定自己就成仙了呢?”


    高翠蘭知道他說的一半是笑話,但事到如今,這裏不能住,得先找個安身之處才是。便問道:“哪裏能找到女道觀?”石佬道:“天下女道觀多得是,我曾聽神仙們講,自從武則天的女兒太平公主入了道觀後,下麵幾代皇帝的公主都覺得有趣,你象睿宗、玄宗、代宗、德宗、順宗都有女兒進了道觀。皇帝的女兒甘願當道士,達官貴人的女兒也紛紛效仿,你說道教怎能不興旺?所以道觀越來越多,越建越富麗堂皇,那些女道士都有貴族風氣,跟寺廟裏那些念經的和尚大不一樣。”


    高翠蘭瞪大了眼睛,問道:“什麽,你說的道觀比天恩寺建的還好?”石佬道:“天恩寺我沒去過,道觀我也沒去過,我隻是聽那些神仙嘮叨出來的。說有個玉真公主,是睿宗的女兒,玄宗李隆基的禦妹,她的玉真觀氣勢恢宏,在道觀中首屈一指。另外,皇上還給她建了多處道觀,就像皇上的行宮一般,任她雲遊。她可是個大忙人,經常召集名人雅士,舉辦宴會,以文會友,為國舉薦人才。聽說王維、李白也是她推薦給李隆基的呢。”


    高翠蘭驚愕道:“這哪裏是修道啊?”石佬道:“這你就不懂了。大道無形,國以民為本,出招賢納士之策,行興國安民之舉,也算是大道呀。不過,修道有各種方法,這與那些舍棄世俗之欲,隱居山林苦苦修真大不相同,那隻是為了自己得道成仙而已,可是修道者多,得道者少呀,天下有幾個得道升天的神仙哪?”


    高翠蘭聽了這番話,覺得有些深奧,故意道:“你懂得真不少,就像您也修過道一般?”石佬笑道:“我哪裏修過道?不是跟你說嗎,我一天到晚站在迎仙橋邊,過路的神仙都喜歡在那雲柏樹下嘮嗑,他們可都是得道的高仙,講起道來,那是滔滔不絕,我不聽也得聽啊。”


    高翠蘭似乎從夢境中迴到現實,道:“石佬爺,我也沒人家公主那樣的本事,成不了大道。還是找一個偏辟安靜的道觀,修成修不成,能有個存身之處,便是‘有道之人’了。”石佬道:“也好也好,咱們先下山再說。”


    二人從原路返迴,來到那片長滿野菜的溪澗邊,高翠蘭蹲下來,拔了幾棵野菜看了又看,高興地對石佬道:“這是薺菜,很好吃的。”石佬道:“看來你餓了,趕快下山吧。”高翠蘭道:“不是餓了,我是說這裏既然能長出野菜,就可以種菜,種莊稼。要是以後來這裏住,還真的不愁吃不上東西。”石佬道:“看來你舍不得這地方。可要想住這裏,恐怕還得找個種地的?”


    高翠蘭笑道:“真會開玩笑,我自己都無處藏身,還找個種地的?莊稼活我會幹。要是真住在這兒,自己就種了。”石佬笑道:“沒想到,天底下還有靠種地吃飯的神仙?”


    二人說笑著一路下山來。到了張弓嶺,高翠蘭還想找原來住過的那家客店,哪裏還有蹤影?不過,這裏現在住戶多了,成了一個集鎮,掛著酒旗兒的客店就有三、四處。


    高翠蘭走進路邊一家買飯的店,她知道石佬一般不吃飯,隻要了一碗粥,兩個烤餅。自己吃了起來。順便問那店主道:“東家,可知道這一帶哪裏有女道觀?”那店主搖頭道:“沒聽說過什麽女道觀,隻是聽說不許敬佛了,廟都拆了。”高翠蘭道:“你說的那是寺廟,我問的是道觀,不是一迴事?”店主人又搖了搖頭:“那就不知道了。”


    坐在一旁摘菜的女主人搭訕道:“你問女道觀,是不是姑子廟?”高翠蘭忙上前道:“對對,你知道哪裏有姑子廟嗎?”那婆子道:“怎麽,你想去當道姑?”高翠蘭道:“隨便問問,想去看看。”那婆子道:“姑子廟聽說是道姑住的地方,俺也沒去過。不過,這集上倒是有個女孩子,逃婚跑了,都說她去大蓬山當了道姑。”高翠蘭又問:“大蓬山離這兒有多遠?”那婆子道:“跟你講俺沒去過,恐怕也不是太遠。”石佬道:“不用問了,我知道。”


    高翠蘭付了飯錢,石佬想要先迴石仙廟,高翠蘭心急,非要去大蓬山看看,石佬便帶她去了大蓬山。正是:


    夢縈魂牽福陵山 幾度曆險方得見


    命中孽緣已注定 參禪修道皆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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