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花太歲一覺醒來,已經日高三竿。見老婆還在昏睡,忙把老婆推醒,自己也趕緊穿了衣服,走了下來。


    開門時卻見門閂沒插,覺得有些異樣。急忙走到前院,見幾個家丁正在議論,說昨晚沒關大門的事。花太歲更覺得蹊蹺,忙跑到後堂屋,叫老婆看看少東西沒有。兩個人到各屋裏瞅了瞅,沒見有什麽異樣。又迴到臥室,花太歲老婆最關心的是她的首飾盒,看到還在,也就放心了。對花太歲道:“沒少什麽東西。”花太歲仍不放心,道:“再仔細看看,我總覺得這屋裏被人翻弄了。”


    他老婆一麵翻看著家什,一麵嘟囔道:“兩個大活人睡在屋內,賊人再大膽,敢來這裏亂翻騰?”說著話,無意中提起了她的首飾盒,才大吃一驚道:“壞了,東西沒有了。”花太歲也心中一顫,搶過盒子,打開一看,果然空空如也,兩口子一時目瞪口呆。


    停了半餉,花太歲如夢方醒,伸手去床頭撈那個裝銀兩的箱子,哪裏還有銀子?又轉身到西屋裏,看看那壇子裏的銅錢卻沒動。罵道:“他娘的,專撿值錢的偷。這是哪裏的毛賊,竟然偷到老子家裏來?”


    一時惱羞成怒,跑到前院罵起家丁來:“你們這些白吃飯的,叫你們看家護院,你們卻敞開大門,讓盜賊自由自在地偷。你們除了吃喝,還有個屁用?”


    那個看門的被罵急了,哆哆嗦嗦道:“昨晚我確實插上了門。等院裏人都睡了,我還專門看了看,門閂好好的呢。”花太歲問道:“那早上怎麽會敞著門,誰發現敞著門?”


    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吱聲。有個膽大的家丁問道:“怎麽,院子裏少東西了?”花太歲道:“還院子裏呢?連我屋裏都被偷了,值錢的東西全卷走了,你們都等著喝西北風去吧!”說罷轉身迴了後院。幾個家丁這才感到事大,伸頭縮腦地跟了過去。


    花太歲迴到臥室,見他老婆正抱著那個首飾盒子哭呢。他伸把奪過來,掀開蓋對幾位家丁道:“你們看看,這是我老婆的家業,值錢的東西都裝這裏,全沒了。”又把那個盛銀子的箱子拽了出來,也掀開道:“我多少年的心血都裝在這箱子裏,半個子也沒了。你們說,誰這麽大膽,竟然跑到我的臥室裏來偷,這偷的不是錢,是老子的命呀!”


    幾個家丁麵麵相覷,心中暗道:“這個賊真不是一般的賊,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還專撿貴重的的偷。”花太歲看著幾個家丁畏畏縮縮地樣子,吼道:“我養你們是看家護院的,不能光白吃白喝;家裏被人偷光了,你們竟毫無所知。快說說,怎麽辦?”


    一個家丁試探道:“出了這麽大的案子,得報官。”另一個附和道:“對,這可不是小偷小摸幹的,這麽高的院牆跳進來,竟敢偷到臥室裏,床頭上,說不定是飛天大盜!”


    花太歲不耐煩地道:“報官、報官,報官是白報的?那不還得花銀子。這主意還要你們出,我還不會報官?”急的他抓耳撓腮,在屋裏亂竄。


    這時,一個家丁忽然發現櫃子角下有張紙條,拿起看時,見上麵有字,卻不認得,另一個識字的奪過來念道:“丟了東西別亂找,要找就去找石佬。”


    花太歲聽到後忙問道:“什麽?”那家丁趕緊把紙條遞給他,道:“這是箱子裏放的一張紙條。”花太歲看了後問道:“噢,這賊人還敢留下姓名。什麽‘石佬’,石佬是誰,還石龜孫呢?”


    幾個家丁想了想,其中一個道:“西麵寄雲山有座石仙廟,供奉的就是鎮河石佬。”花太歲一愣,問道:“什麽,難道是他?”那家丁道:“咱這裏人不也傳著一句話,說什麽‘石頭佬爺肯說話,頭上落個大疤瘌’。說的的就是那個喜歡出風頭的神仙。”花太歲不敢相信,遲疑道:“難道真是這個石佬,不可能吧?”家丁們誰也不敢吭聲了。


    花太歲心中怎能不堵,在屋內轉來轉去。暗想道:“難道是得罪這位石佬神仙了?”但是當著家丁的麵,他哪肯認這一壺。還是強打精神道:“不可能。這肯定是賊人故弄玄虛,偷了東西,還轉嫁給神仙,不行,不能上當。”


    他對幾個家丁道:“你們到附近打聽打聽,看看這兩天有沒有在這裏‘踩點’的;還有集上的幾個小蝥賊,給我一個一個的問,他們在道上也許能知道些消息?”幾個家丁答應著去了。


    花太歲豈能甘心,在屋內來迴罵道:“他娘的,犯了災星了,竟然偷到老子的頭上。”看到老婆呆呆地坐在床邊,罵道:“你這個不通世故的喪門星,幸虧我把用不著的銀子藏了起來,要是依著你,都放櫃子裏,這一次就傾家蕩產了!”想到這裏,心象刀子紮了一樣 ,又對著老婆子道:“不行,還是去報官。”


    老婆子是個信神的人,忙攔住道:“慢著,我倒是聽西山的親友講過,說這個石佬經常顯靈,喜歡偷聽人家說話,還肯替窮人辦事。萬一真是這位神仙弄得事呢?”


    花太歲有些猶豫,道:“我倒是不相信,神仙會偷人家銀子?”老婆子道:“神仙拿銀子能算偷嗎?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想想,如果報了官,能查出來倒好,萬一查不出來,他們就憑著這張紙條,往神仙身上一推,說你得罪了神仙,你有何話說?到時候銀子花了,還得落個孬名聲,這是失火挨板子——雙晦氣呀!”


    花太歲睜大了眼睛,不服氣道:“咦——照你這麽說,白偷了?”老婆子勸道:“不是叫人查去了嗎?你先消消氣,別亂了方寸。常言說,‘財去人安樂’,著急有什麽用?先叫他們查查看,能查出來最好,實在查不出來,不如------”


    花太歲見老婆子說個半截話,著急問道:“不如什麽,有屁快放呀?”老婆子道:“說出來你可別怪我?”花太歲道:“隻要能出好主意,我怎麽會怪你?”老婆子硬著頭皮道:“常言說,‘離地三尺有神靈’,說不定你在哪兒得罪了這位神仙,不如你親自到石佬廟去燒香磕頭,許個願,也許能消了災!”


    要是在平常,花太歲怎肯聽老婆的?可現在確實亂了方寸,雖然沒答應,但心裏七上八下,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了。


    一連兩天,幾個家丁沒有找到一點線索。到了第三天,有一個家丁迴來報:“聽說棗花的爹被人接走了。”花太歲一愣,卻又不耐煩地道:“我叫你去找偷銀子的賊,怎麽還有心思去問棗花爹的事?”那家丁道:“我覺得奇怪,棗花家窮的鍋都揭不開了,哪來的馬車把他給接走了?”花太歲吃了一驚,忙問道:“什麽,馬車把他接走了?”家丁道:“對。我就是疑惑,他家哪有錢雇馬車?”


    花太歲想了想,道:“這裏麵一定有文章。”那家丁道:“難道棗花家與這偷銀子的賊有關係?”花太歲道:“不對呀,棗花爹躺床上一年多了;再說了,他本來就是個老實頭,怎麽能與盜賊掛上鉤?”


    那家丁提醒道:“難道是棗花?”花太歲道:“棗花,也不對,她不是出家當姑子了嗎,哪能幹這擋子事?”家丁茫然道:“那?”花太歲看著他道:“你再去查個明白,是哪裏的車,接他去哪兒了,一定打聽清楚。”家丁點頭去了。


    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花太歲心中有說不出的味道。他最大的心病是棗花家的事,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又被人接走了,真是沒有想到。


    那個家丁很快迴來,對花太歲道:“打聽清楚了,他家鄰居說,是棗花廟裏主人施舍的錢,給棗花爹治病的,馬車也是她們雇的,不知拉哪裏給他治傷去了。”


    花太歲聽到這個消息,一下子懵了,居然有人出錢給棗花爹治病,這不是誠心給自己作對嗎?當著家丁的麵,故意罵道:“你說這個棗花爹,可夠不懂事的?雖然是給我花家蓋房子受的傷,也怪不得我呀,哪個東家想讓幹活的人出事。出了事也不能都叫東家兜著呀?噢——那要是砸死了人,東家還得償命不成?再說了,俺也沒說不給他治傷,俺看著他家窮,隻要他把女兒嫁過來,傷也有的治了,棗花福也有的享了。這不是兩全其美的事嗎?真不識抬舉,竟然睜著眼睛讓女兒跑了,還跑到‘姑子庵’去,這不是朝我臉上打耳光嗎,我憑什麽還去給他治傷?”


    咋唿一通後,見家丁不說話,又問道:“對了,那些鄰居還說其他話嗎?”家丁道:“沒說其他話,不過,都說道觀的人真好,不僅收留了棗花,還花錢給她爹治病。”花太歲惱羞成怒:“好,那就叫他們也砸傷,都找道觀的人治去!”家丁哪裏還敢吭聲。


    花太歲轉身迴到屋內,見老婆子正在香案前燒香磕頭。他怒氣未消,罵道:“你這個不孵蛋的雞,天天指望著佛祖幫你生兒育女,可現在皇帝都不信佛了,廟都拆了,你還在那裏拜?”


    老婆子虔誠地磕完頭,道:“我拜的不是佛,是石佬神仙。”提起石佬神仙,花太歲無言可對,心也虛了。這兩天發生的事,使他驚魂不安。家丁們不但沒找到一點竊賊的線索,而且又出了棗花家一擋子事,就好像老天爺在專門對付自己一樣。他惱歸惱,怒歸怒,但是坐下來仔細想了想,怎麽也得麵對現實。且不說棗花家的事,就家中被盜一案,難道真的是那個石佬顯靈?自己隻懂得弱肉強食,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天地良心,更不相信鬼神,可家丁們這樣說,老婆子也這樣嘟囔,難道還真像他們說的,離地三尺有神靈?


    自從家中被偷之後,花太歲像著了魔似得,發了多少無名火,連幾個家丁也不敢輕易到他跟前來。特別是聽說棗花爹被人接走後,對他刺激更大,身心簡直要崩潰了。他反複琢磨老婆子的那句話,‘離地三尺有神靈’,整整一個晚上,掂量來掂量去,最後選擇了到石仙廟去拜神消災。


    第二天一大早,花太歲誰也沒給講,自己備了一匹馬,從家中帶了香燭、果品,直奔寄雲山去了。


    過了迎仙橋,把馬寄在山下。自己找到上山的路爬了上去。進了大殿,在香案上擺上果品,點上香燭,便行起了跪拜大禮來。禱告道:“石仙老爺,小人來給您燒香磕頭了。都怪小人平時對神仙不敬,冒犯了神靈,今日專門給您磕頭賠罪!”說罷又磕起頭來。


    由於花太歲來的較早,廟裏還沒有其他進香的人,引起了石佬的注意。他看到此人虔誠,便仔細聽了起來。隻聽花太歲又道:“石仙老爺,你身為神仙,造福一方,方圓百裏都知道你有靈驗。小人一事相求,近日家中財產丟失,卻留下一張字條,落有神仙的名諱,小人不知何故,恐怕有人作奸,褻瀆了石仙老爺,特來祈求神仙顯靈,明示小人!”


    石佬聽到這裏,才知道來人就是花太歲。心中罵想:“你這個無惡不作的奸人,不好好悔過自新,卻來這裏還想跟我對簿公堂,不能搭理他。”


    花太歲等了一會,不見動靜,又叩頭道:“石仙老爺,小人知道自己有時做些見不得人的事,逞強好勝,罪孽沉重,名聲不好。小人知錯必改,今後再也不敢了,求石仙老爺顯顯靈,罵小人一頓吧!”


    石佬聽到這裏,暗道:“這有點像人話,還知道自己罪孽沉重。不過,你叫我罵你,我偏不罵,像你這樣的惡人,罵你髒了我的口。


    花太歲仍然聽不到動靜,著急道:“石仙老爺,小人一番誠意,求您老人家顯顯靈,哪怕你吭一聲、罵一句、喘口粗氣、打個噴嚏,小人也不枉來此一趟,算受到石仙老爺的教誨了!”


    石佬被他念叨的心腸有些軟了,可轉念想道:“自己又不是什麽神仙,‘顯靈’已經夠多了。不到關鍵時刻,不能再露相。像他這樣欺男霸女的大惡之人,拿人家的生命都不當迴事,叫他多磕幾個頭算什麽?對,還是不說話為好。” 石佬拿定主意,不再理會他。


    花太歲在地上作揖磕頭,苦苦祈求,足足一個時辰,也不見石佬顯靈。這時,進廟的香客紛紛到來,花太歲隻得無可奈何的起身走了。


    又過了兩日,甄耗子和盛貓眼來到石仙廟,告訴石佬,棗花爹已經安頓好,那梁羅鍋收下了他,說是得半年功夫能下床,今後想負重、幹活怕是不行了。石佬囑咐此事不要外傳,叫他們各自迴家了。


    石佬辦完了這件事,心中舒了一口氣。雖然聽說棗花爹今後不能出力幹活了,但隻要能下床走動,也算撿迴了一條命,以後還是能過日子的。


    這一天,石佬又登上了大蓬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棗花。棗花一聽說她爹還躺在床上,正在外地治療,立馬要去看望。石佬道:“你爹說了,叫你守住出家人的規矩,不要去看他;郎中也講了,你爹三、五個月便可以下床走路。等他身子好了,我再來告訴你。”


    棗花聽了,疑惑地問道:“一年多了,都沒能治好,怎麽知道三、五個月就好得了?”石佬道:“原來沒找到好郎中,耽擱了;才找到一個專門治傷療骨的,就去了。人家一看就知道,時間耽誤的太長。不過郎中說還能治,就留在那裏了,說是三、五個月才能見效。”


    棗花想了想,擔心地道:“找這麽多郎中,得花多少銀子。家裏哪有那麽多錢?”石佬道:“你們家裏的牛賣了。聽他們說,錢也夠用的,你就不要操心了。”棗花這才稍稍放下心。


    石佬對高翠蘭道 :“上次忘了告訴你,你來後不久,我看到山下的人種菜,便討了些種子,到福陵山上,你說的那片長野草、野菜的地方,種了下去。後來我又去看了看,果然長出了菜來。”高翠蘭高興地道:“真的,你種的什麽菜?”石佬道:“有扁豆、萵苣,還有什麽?我也不懂,記不清啦。我去看了,長出來一大片呢。”高翠蘭道:“太好了,能種菜就好,不如跟你一塊去看看?”


    石佬看她高興的樣子,問道:“要去看看,你現在是道觀裏的人,哪能說走就走?”高翠蘭小聲道:“觀主雲遊去了,到現在還沒迴來,都說她怕是不迴來了呢。再說了,我還沒真正入道,出去兩天不怕的。”她看了看玄乙道:“師父,你說呢?”


    玄乙聽她們說得離奇,不知道是什麽事。便對高翠蘭道:“你還是沒有安下心來。你們說種菜,種什麽菜,種菜幹什麽?”高翠蘭故意道:“不是我種菜,是佬爺在山上種的菜。我想去看看呀?”玄乙道:“種菜有什麽看頭?”轉身對石佬道:“這位姥爺,你說說,她要跟你去看種菜,這像出家人的樣子嗎?”石佬看了看高翠蘭,對玄乙道:“她頑心未退,師父這裏如果方便,你就讓她去看一趟吧?”


    玄乙還沒答話,棗花卻跑到石佬麵前,拉住石佬的手道:“姥爺,我也去,你也帶我去看看,我都一年多沒出廟門了。”玄一道:“看看,亂套了。你們來這裏當親戚走呀。哪裏還有一點規矩?”高翠蘭埋怨棗花道:“你打什麽岔?我跟姥爺去,是有重要的事,別跟著趁熱鬧。”棗花道:“噢——你好像有重要的事瞞著我,那我就更得去了。你有沒有我這個妹妹?”說得高翠蘭無言以對。


    玄一是個寬宏大度的人,見高翠蘭好歹不吭聲了,便從中調和道:“好嘍,你們都有親友,就貧道是個出家人。反正觀主不在家,你們都走吧。不過,別耽擱時間長了,要是觀主迴來,貧道可就不好說話了。”


    棗花一聽玄乙答應,高興地磕了頭,道:“謝謝我的好師父。”高翠蘭心疼棗花單純幼稚,又不好說她,便問玄乙:“師父,我倆都走了,誰來燒飯?”玄乙道:“你就別管了,貧道再喊一個人過來。”石佬沒想到她們兩個都要去福陵山,更沒想到玄乙會答應。隻得謝過玄乙,帶著她們下山去了。


    一路上,棗花像一隻出籠之鳥,高興地又蹦又跳,拉著石佬問這問那,還要到“姥爺家裏”去看看。高翠蘭心中明白:棗花實是可憐,既不知道石佬的來曆,連自己的身世也無法給她講明。這毫無親情、毫不相幹、身份各不相同的三個人竟然走在了一起,成為了無家可歸的“一家人”。


    特別是看到棗花今天那天真爛漫的樣子,這是她這個年齡平時應該有的,卻難以看到了。隻有在這個三人的世界裏,她才有了姐姐,有了姥爺,有了自己。高翠蘭這時更覺得她就是自己的親妹妹,暗地裏為她著急:“紫茵觀也不是她要呆的地方,隻要有一線希望,都要想辦法給她找一條生路。”


    高翠蘭攆上石佬,對他道:“咱去福陵山,張弓嶺是必經之路,萬一棗花被花太歲的人發現,怎麽辦?”一句話問的棗花滿臉喜色全沒了。石佬卻道:“你們現在穿的都是道家衣服,都是道士,怕他怎的?再說了,我還真想會會他,要是今天能碰見他,倒是要跟這位太歲做個了斷。”高翠蘭知道石佬是天不怕、地不怕,不再吱聲了。


    眼看天色漸晚,也快到了張弓嶺。棗花不禁問道:“姥爺,您餓不餓?忘了帶些餅了,咱晚上吃啥,住在哪兒?”石佬倒是被她問著了,有些著急道:“哎喲,你們隻顧要下山,我哪兒想到你們還要吃飯,還要睡覺。翠蘭,這如何是好,難道還要迴我廟裏?”


    高翠蘭尚未答話,棗花卻驚奇地問石佬:“怎麽,姥爺也住在廟裏?”石佬道:“是呀,不過離這兒太遠,來迴幾十裏路呢。”高翠蘭道:“姥爺若不怕棗花被人發現,咱就在張弓嶺找個店住一晚。”棗花道:“既然到張弓嶺,就到我家裏去住吧,住店還得花錢。”石佬道:“你爹娘都走了,怎麽開門呀?”棗花道:“我走時,什麽也沒帶,就帶一把鑰匙。”


    石佬問高翠蘭:“你看呢?”高翠蘭道:“棗花既然來到家門口,就到她家去看看。不過,咱還是先到那家賣餅的店裏,吃點東西再去吧?”棗花道:“我可沒錢買東西吃。”高翠蘭道:“我兜裏還有些碎銀子,夠你吃的。”石佬道:“翠蘭,你那點銀子真耐花呀?”高翠蘭道:“一直住在觀裏,哪能花著銀子?”


    石佬想了想道:“這個世界有銀子才能辦事。可惜咱們都沒有。今後得給你們找點銀子。不然,出門就得挨餓呀?”棗花道:“姥爺說得輕巧,哪裏去找銀子?我長這麽大,手裏還沒摸過銀子呢。”石佬道:“真是個窮閨女。等幾天,我把自己賣了,也給你們換點銀子來。”


    三人說著話,已經來到那家賣餅的店們前。這時天已黑透,店裏也打烊了。高翠蘭見屋內有燈亮,敲門喊道:“東家,我們是來買餅的,還有餅嗎?”不大一會,那老漢開門道:這麽晚了,還沒吃飯?”高翠蘭施禮道:“隻顧走路,錯過了飯時,麻煩店主了!”


    那老漢看了看高翠蘭和棗花,問道:“你們是來化齋的?”高翠蘭道:“不不,我們還有些銀子,想買些飯食。”那老漢這才把她們讓到屋內,叫老婆子盛了粥,拿了餅,又端上一盤小鹹菜,石佬也裝模作樣地跟著吃了起來。


    棗花本來認識這兩位老人,想打個招唿,可又怕翠蘭姐說她多事,沒敢吱聲,隻低著頭吃飯。沒想到那婆子眼尖,看著有些像棗花,又見過高翠蘭。便問道:“你們是從大蓬山來的吧?”高翠蘭忙道:“怎麽,你知道大蓬山?”那婆子道:“我記得幾個月前,你跟這位老爺子在這裏吃過飯,好像還打聽過大蓬山道觀呢?”


    高翠蘭想了想,道:“對對,我倒是忘了,店主真是好記性。”那婆子又道:“俺這集上有個叫棗花的,聽說也在大蓬山出了家,你可認得?”高翠蘭明知故問:“這裏也有人在大蓬山出家?我倒沒在意。不過,到了觀裏,都得重新取名了,你說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誰?”那婆子道:“說得也是。不過,這丫頭當道姑當得值了!”


    高翠蘭聽她話中有話,問道:“怎麽當得值了?”那婆子道:“她當道姑當得好唄,觀主喜歡唄。要不,那觀主怎麽會拿出銀子,還派人送她爹去治病。這姑娘也算盡孝了!”


    棗花聽到這話,有些吃驚,不由自主問道:“什麽,觀主-----?”高翠蘭也感到意外,連忙攔住棗花的話道:“大道慈柔,都是應當做的。”那婆子道:“也是老天報應,原來欺負棗花家的那個花太歲,聽說有人又給銀子又來馬車拉,接棗花爹去治病,氣得連門也不出了。”


    三人吃罷了飯,高翠蘭掏了銀子付帳。那婆子再三推讓道:“你們出家人行善,也讓俺行迴善吧,你們吃點剩飯,哪還能收銀子。天太晚了,你們還得趕路,快走吧。”高翠蘭見她誠意不收,隻得拜謝而去。


    剛出了店門,棗花就禁不住問高翠蘭:“姐,她說的是真的,觀主給了我家銀子?”高翠蘭其實也如墜雲霧之中。不過她猜想,紫茵觀主是個貪圖享受的人,不可能暗中做這樣的好事,估計這一切應當是石佬做的。


    可是石佬哪來的銀子呢?便對棗花道:“這事我怎麽知道,要不你問姥爺去?”石佬道:“別問了,先說你們是住店,還是去棗花家?”棗花道:“這裏的人我都認識,剛才那賣餅的我也熟悉,就怕人家認出我來,惹出麻煩,才沒敢打招唿。別住店了,我看咱們還是迴家吧?”


    高翠蘭故意道:“我不讓你來,你還求爹爹告奶奶,非要跟著來。現在怕惹麻煩了?告訴你,要是碰著花太歲,你就留在這兒吧,沒人陪著你!”棗花道:“這像當姐的說話嗎?我也告訴你,就是死,我也得抱住你的後腿!”高翠蘭笑著道:“我兩條都是前腿,哪有後腿讓你抱?”石佬也笑了,道:“你們倆夠熱鬧的,今後,你們就找個地方住一起,天天吵架玩兒。”


    三個人說著話,很快到了棗花家。棗花拿鑰匙開了門,屋裏一團漆黑。棗花走進屋內,想摸出打火的家什來,可怎麽也摸不到,隻得出來道:“我去借個火吧。”


    棗花很快借來了火,到屋內點亮了燈,讓二人進了屋。高翠蘭瞅了瞅,這是兩間房,中間用蘆葦加個籬笆,分成了內外間。她見當門有一張方桌,兩邊放兩條長凳,便扶石佬坐了下來。


    高翠蘭問棗花:“你去鄰居家借火,人家不就認出你了嗎?”棗花道:“認出來怕什麽。這是老鄰居;再說了,咱們明天不就走了嗎?”高翠蘭道:“人家沒問你怎麽迴來了?”棗花道:“當然問了。我就說迴家看看,怎麽了?”高翠蘭道:“不怎麽的,我就是問問。”


    棗花道:“對了,鄰居大嬸還問,跟賣餅大嬸的話一樣,說前幾天來了輛馬車,跟著兩、三個人,把我爹娘給接走了。當時鄰居都來問接哪去,那人說是紫茵觀給的銀子,送他們去治病。鄰居大嬸還誇我孝順,出了家還知道照顧爹娘。”高翠蘭道:“以為你有能耐。你怎麽說呀?”棗花道:“她不誇我還好,一誇我也懵了。隻能說,我哪有那麽大本事。遇到高人了,是有高人幫助。”高翠蘭道:“講的對,還真學會說話了!”


    棗花不解地問石佬:“姥爺,姐剛才就叫問你,您該知道到底是怎麽迴事吧?”石佬道:“什麽怎麽迴事?你要信我,我就跟你講,其實我到山上已經跟你講得清清楚楚,你家的牛賣了,不就有錢治病了。你看看,你家的牛還有沒有?鄰居也是道聽途說,你能信嗎?”


    高翠蘭也勸棗花:“好了,別問了,不管怎麽說,老人去治病就是好事,順其自然吧。”棗花哪敢再問,隻得道:“好吧,今天咱們走了好幾十裏路,該累了,姥爺就睡在當門我的床上,我和姐睡在裏間。”石佬道:“你不要管我,我住在廚房裏就行了。”棗花笑了,問道:“廚房裏沒床,就一堆爛柴火,怎麽睡覺?”石佬道:“叫你別管你就別管,我還喜歡在外麵站著呢。”


    棗花一聽愣了,以為自己哪兒得罪了他,忙賠不是道:“姥爺,棗花不懂事,惹你老人家生氣了。你嫌這床小,你就住裏麵,我和姐就擠小床上,反正就一個晚上。”石佬道:“誰說姥爺生氣了?”


    高翠蘭故意解釋道:“棗花,你不知道,姥爺天天晚上要練功。”棗花道:“練功也不能練一整夜,總得睡一覺吧?”高翠蘭道:“他站著也能睡覺;要不怎麽說他有能耐,不是一般人呢。好了,別管他,反正這張床留著,他想睡就睡,不想睡就閑著。咱們一大早還要趕路,抓緊休息。”


    二人進到裏屋,高翠蘭感覺是有些累,倒在床上便睡。棗花哪能睡得著,想想一天發生的事,好多不明白:老爹治病的事不讓再問,也就算了;可是這姥爺夠怪的,現成的床不睡,卻要站在外麵:而且他不住這兒,卻在這邊山上種菜?特別是今天翠蘭姐姐說話總是有些遮遮掩掩,讓她摸不清頭腦。現在屋內就剩下她們兩個了,她想問高翠蘭個明白,可是再喊“姐姐”時,姐姐已經進入夢鄉。正是:


    世上都說骨肉親 情分相投意也真


    都是天涯淪落客 真愛超出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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