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高翠蘭教豬老大和麵做硬麵饅頭,自己也蒸了包子,熬了稀粥,炒了素菜,開始對外營業。楊撅站在門口幫助吆喝,招攬來往的客人到屋裏吃飯,小吃店慢慢有了生意。


    過了正月十五,工地的民工逐步返城,正像高翠蘭估計的那樣,硬麵饅頭、包子、稀飯、素菜成了搶手貨。特別是那“豬老大硬麵饅頭”,在楊撅的吆喝下,牌子一下子打響了。民工們嘴裏吃著,恐怕店裏蒸不出來,還要買些拿著。有人評價道:“沒見過這種饅頭,熱著筋道、好吃不說了,涼了更是硬的出奇,那叫摸摸掉皮、碰碰掉渣,吃著雖然噎人,可越啃越甜,越嚼越香哪。你們是怎麽做出來的?”高翠蘭道:“跟你們幹活一樣,是用力氣做出來的。”


    硬麵饅頭賣的好,店裏忙了起來。恰在這個時候,楊撅不得不迴石料廠。豬老大可就忙了起來,不停地和麵,盡管一天蒸幾鍋饅頭,還是供不應求。雖然忙些,豬老大也是喜得亂轉圈,直誇高翠蘭:“老婆真是能掐會算,咱們要發財了。”高翠蘭道:“發什麽財。這是小買賣,掙不了多少錢。我還怕你嫌累不願意幹呢?”豬老大道:“瞧你說的,這麽好的生意,我怎麽不幹。再說了,老婆叫我幹,我敢不幹嗎?”


    由於小吃店位置在西城路口,來往的車輛也有停在這裏吃飯的。不過,有些人吃飯比較挑剔,早餐也講究,要這要那的,看看沒有就走了。高翠蘭知道店裏小吃品種太簡單,於是又增加了葷素搭配的特色食品,每天從早上一直賣到中午。女房東看他們剛開張生意就這麽好,也主動過來跟高翠蘭幫忙包包子,學些熬粥、燉湯的活兒。高翠蘭既沒有戒意,也不白用她,經常送些吃的東西給她。


    開小吃店雖然起早貪黑有些累,但高翠蘭覺得日子過得比較踏實。她慶幸開張後生意一直順當,特別是豬老大幹得起勁,除了和麵,還經常要去買炭、買麵、買菜。兩人互相搭配,夫唱婦隨,心情十分舒暢。


    眼看到了夏天,有一天中午,店裏來了四、五個穿戴打扮有些奇特的年輕人,圍著正在賣飯的高翠蘭盯著看。高翠蘭一直忙著,發現他們後,忙招唿:“幾位小兄弟要吃什麽?裏麵坐。”其中一個染著黃頭發的怪聲怪氣道:“叫我們小兄弟,這麽說,我們得喊你什麽了?”高翠蘭道:“喊不喊無所謂。看看要吃什麽?”一個穿喇叭褲的道:“聽說你的饅頭不錯,你那饅頭賣嗎?”


    高翠蘭不知道他的意思,照樣熱情道:“賣、怎麽不賣,要幾個?”那人道:“就要你那兩個,行嗎?”旁邊幾個夥伴笑了起來。高翠蘭才知道來者不善,是想找事的。於是拿起勺子指著那人道:“要吃飯,裏麵坐;沒事就請你們離開,我在做生意呢。”


    其中一個矮個子冷笑道:“叫我們離開,到哪兒去?告訴你,別不識好歹,這裏可是我們的地盤。”高翠蘭道:“我不管誰的地盤,隻知道租房子做生意。還是那句話,要吃飯裏麵坐,不吃飯請自便,我也犯不著得罪你們。”那人勾著眼看著高翠蘭道:“嗯,還挺識相的。”然後對幾個同伴一揮手道:“吃飯!”


    這夥人進到屋內,圍著一個桌子坐了下來,各種飯食,一應要來。高翠蘭也不答話,他們要什麽給什麽,端了滿滿一桌子。幾個人亂七八糟吃了一通後,那個領頭的站起來道:“這飯除了賣給民工,別人誰願意吃呀?——走。”


    幾個人跟著他要走,高翠蘭在門口攔著道:“沒給錢呐,怎麽走了?”那人瞪著眼道:“給錢?我們不吃了,給什麽錢?”高翠蘭理直氣壯地道:“既然要了,不吃完也得給錢。剩下的賣給誰去?”


    那人斜著眼道:“嘿——小娘們,看著挺柔和,說話還挺硬氣。那好,就給我記個賬吧?”高翠蘭道:“小吃店從不賒賬。再說了,也不認識你們,哪有吃飯不帶錢的。你們互相找找,還是給現錢吧?”那人道:“現錢一分也沒有。不認識不要緊,下次不就認識了?”說罷揚長而去。


    高翠蘭跟在後麵喊道:“你們不能走,這是明著賴賬嗎?怎麽會有這樣的人,連頓飯錢都不值嗎?”隻聽一人道:“看不慣趕緊滾,別在這裏幹。”說著話,連頭也不迴。


    這時,有個買飯的客人湊過來小聲對高翠蘭道:“別罵了,惹不起他們,這不是一般的小痞子。”高翠蘭問道:“怎麽,他們到哪兒都這樣白吃嗎?”


    那買飯的看那夥人走遠了,道:“今天是好的,你罵了他們,他沒砸了你做飯的家什。”高翠蘭道:“還砸人家的家什?”那人道:“可不是。上一次,連哪個局長親友的店都給砸了。”高翠蘭奇怪地道:“那人家不告他,這樣的事也沒人管嗎?”那人道:“咋沒人管?他被公安局抓過幾次了。可抓進去沒有三天,就放出來了。他進看守所就像走親戚一樣,起碼三進三出了。”


    高翠蘭搖頭道:“真沒想到,縣城還有這樣的事?”那人道:“你不知道,那個當頭的叫龐召,是這西關有名的‘八個爪’。”高翠蘭問道:“怎麽叫八爪?”那人道:“八個爪不是螃蟹嗎?說他橫行鄉裏,有個拜把老大,黑白通吃。主要靠他的勢力,縣裏上下都能勾著人。”高翠蘭歎了口氣:“那就算了,吃個啞巴虧吧。”


    豬老大一直在後麵屋裏拾饅頭,不知道前麵發生的事。這時正好端著饅頭走了出來,聽到高翠蘭的話,便問她:“怎麽啦,誰吃啞巴虧?”高翠蘭怕惹出事來,隻是道:“好了好了,事情過去就算了。快把饅頭放下,進屋裏吃飯吧。”


    豬老大聽他話中有話,放下饃筐。正要刨根問底,見來了幾個吃飯的,高翠蘭忙著招唿,自己這才轉迴屋裏。準備收拾碗筷,卻看到一張桌子上亂七八糟的擺滿了飯,又沒有人吃。便大聲問道:“這是誰買的飯,怎麽弄成這樣?”


    旁邊坐著一位正在吃飯的客人,大家都喊他信主任。是單位派到工地負責監督建設工程的頭頭,經常來這裏吃飯,認識豬老大。便對他道:“人家吃罷走了,那是剩下的。”豬老大道:“哎呦——吃不完買那麽多幹什麽?這些人真是,沒我會過日子,千辛萬苦做的,可不能白白扔了。”於是坐下吃了起來。


    隻聽信主任道:“那飯可不是買的,那叫霸王餐。”豬老大剛喝一口辣湯,一下子吐了出來。問道:“你說什麽,什麽叫霸王餐?”信主任道:“霸王餐你也不懂?就是想要什麽要什麽,想吃什麽吃什麽,吃罷就走,沒人付錢。”說得豬老大瞪了眼,把碗往桌子上一放,道:“你說這店裏,還有人來吃霸王餐?”信主任道:“剛走一夥,你沒看見。”


    豬老大氣壞了,站起來走到高翠蘭麵前,指著屋裏那桌子上的飯,問道:“那是怎麽迴事,真沒給錢?”高翠蘭道:“人都走了,還咋唿啥?”豬老大道:“不給錢怎麽叫他們走,往哪裏去了?高翠蘭道:“走遠了,攆也攆不上了,算了吧。”


    豬老大瞪著眼道:“你怎麽這麽怕他們?——我是要把飯錢要迴來,又不想去打架。他也不睜眼看看老子是誰,敢吃爺爺的霸王餐?”高翠蘭道:“好了好了,哪裏沒幾個地頭蛇。咱們初來乍到,遇見這樣的事也正常。不就是一頓飯嗎,犯不著跟他們鬧,還耽誤咱們賣飯呢!”


    豬老大道:“初來乍到怎麽了?我們又不欠他的。這些狗娘養的兔崽子,怎麽?不給錢,什麽沒說就走了?”高翠蘭道:“說了,說了句叫記賬,你給他們記賬去?還追究這些幹什麽,算了吧,吃虧人常在。”


    豬老大朝四周看了看,道:“不算了也沒有辦法,人都走了。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一定告訴我,絕不能放過他們!”高翠蘭道:“好了好了,別說破嘴話。經常碰到這樣的事,咱們生意也別做了!”


    可是剛過三天,豬老大的“破嘴話”果然應了,這天中午,高翠蘭剛賣完一撥人的飯,抬起頭來,卻見那夥人煞神般地站在了麵前。她強作鎮靜道:“怎麽,要吃飯嗎?”那個外號叫“八爪”的龐召冷笑道:“你的飯能是白吃的?上次不是欠了你嗎,記賬了吧,這次專門來還賬的。”


    高翠蘭聽他這麽一說,心裏反倒輕鬆了,賠笑道:“一頓飯算什麽,記什麽賬?沒事,有錢就給,想吃還來吃。”龐召道:“你倒是挺會說話。不過,聽說你有個豬男人,居然罵了我們,還在這裏稱起了‘老子’。你把他請出來,讓我見識見識,順便先跟他算算這個賬!”


    高翠蘭一聽這話,心裏咯噔一下,知道不是那麽迴事了。但還想息事寧人,道:“這是什麽話,你聽誰說的?”龐召道:“這你就別問了,快把他請出來吧?”高翠蘭道:“還真不巧,他不在店裏,到街上買麵去了。”龐召道:“那也好說,先把他的店砸了,等迴來讓他找我們去!”


    他一句話不要緊,幾個同夥便擼袖子、捋胳膊,就要上前動手。高翠蘭急了,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伸手拿起盛飯的勺子,往案幾前一站,大喝一聲:“誰敢砸我的東西,我就跟他拚命!”


    這幾個痞子沒想到高翠蘭竟然敢來這麽一手,都呆在了那裏,不知如何是好。龐召著急地喊道:“愣著幹嘛,一個小娘們就把你們嚇住了?給我上,掀她的攤子,砸了她的鍋!”幾個同夥這才迴過神來,正要往上衝,正在這時,忽聽一個人喊道:“豬老板來了。”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轉移到豬老大身上


    龐召也是一愣,大家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豬老大上身穿著個半截袖的灰色府綢褂,下麵穿著個深藍色的大褲頭,拉著板車,唱著小曲,搖頭晃腦,快步朝小吃店走來。


    到了門口,他放下板車,兩手分別提起兩袋子麵,喊道:“喂——麵來了。”可一抬頭,卻看到好多人圍著高翠蘭,高翠蘭拿個勺子站在賣飯的案子前,臉色也不好看。這哪裏像是賣飯?便問道:“老婆,怎麽迴事?”高翠蘭指著龐召道:“你問問他們,想幹什麽?”


    豬老大把麵袋放到地上,瞅著龐召問道:“你想幹什麽?”龐召笑著道:“乖乖,名不虛傳,果然是個醜八怪。”又對手下道:“你們看什麽看,快給我砸呀。”豬老大莫名其妙,問道:“砸什麽?”高翠蘭道:“還砸什麽,他們要砸咱們的店!”


    豬老大這才明白過來,大聲喝道:“又是這幾個白吃的吧?老子就等著你們呢,還有臉找上門來了。吃飯不給錢,還要砸我的店,真是無法無天了。來吧,我看哪個敢動手?”他揮舞了一下拳頭,拉開了架勢。


    龐召剛才看到他拎麵的勁頭,就知道他有些力氣,不敢怠慢,給弟兄們使眼色,立即布下了陣腳,雙方劍拔弩張。


    龐召故意對豬老大道:“你也瞧瞧你那副德行,簡直就是個野豬。什麽都沒有,居然在這裏開店,還敢稱什麽老大?”豬老大道:“乖兒子,狗不嫌家貧,兒不嫌爹醜,你怎麽怪起你爺爺長得醜了?”豬老大本來就醜,從他口中罵出這句話,在場的人禁不住笑了起來。


    龐召被罵得火冒三丈,吼道:“上,先給我宰了這頭豬!”這時,隻聽‘咣當’一聲,原來是龐召的一個弟兄叫刺猴的,趁人不注意,已經拐到桌案裏邊,突然掀翻了一桶稀飯。


    這也是他們的一種策略,故意轉移豬老大的目標,製造個機會,讓其他人一擁而上,摁住豬老大。可豬老大哪是他們想象的一般人?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畢竟當過天蓬元帥的。自從出娘胎就打打殺殺的他,一直沒忘記自身的功夫。他眼觀六路,處處提防。看幾個小痞子一起攻了過來,一刹那間,順手抓起身邊的一袋麵,向掀翻桶的那個刺猴扔去。龐召正要出手,突然看到這種情況,隨大喝一聲:“刺猴小心!”可是刺猴想躲已經晚了,那袋麵正砸在他的身上,隻聽“哎呦”一聲,摔倒在地上。


    豬老大隨即轉過身,見眼前一前一後兩個人正用連環拳向自己襲來 ,隨即後退一步,猛然來個大轉身,一個掃堂腿先踢翻了後麵的一個;然後一伸手,稍微帶些力氣,把前麵一個推得踉踉蹌蹌,最後趴在那片剛倒了稀飯的地上。


    龐召看到這裏,心裏有些吃驚。他覺得豬老大力大無比,武功蓋人,特別是剛剛倒下的兩個,一個叫栗豹,一個叫靳虎,是他的左膀右臂,平常都能打仨攜倆,功夫在縣城一片也是出了名的。可這一次,兩個人還沒耍開勢,被他一招就都弄栽下了。恐怕自己也不是他的對手,不如幹脆撤了吧。


    可是又一想,自己帶了四、五個人,要是輸在這麽一個外地醜八怪的手裏,臉麵怎麽丟得起?再說了,這裏圍了那麽多的人,弟兄們摔倒一個,這些看熱鬧的就不由自主跟著喝彩,真是不給自己一點麵子。要是就這麽輸了,今後怎麽還在這地盤上混?


    龐召決定孤注一擲。氣急敗壞地喊道:“栗豹、靳虎,快起來,都給我一起上,扒了他的皮。”說罷,首當其衝。栗豹、靳虎已經爬了起來。那個被一袋麵砸倒的刺猴,沾了一頭一身的白麵,已經有些瘸,也不顧疼痛,硬撐著走了過來,一齊衝向了豬老大。


    豬老大看龐召總是在那些人中喝三吆四,知道他是個頭目,忽然來一個“撥草尋蛇”的架勢,直向龐召衝來,嚇得龐召連退幾步。其他的幾個人緊緊盯住豬老大,哪敢輕易上前?一個個像走馬燈一般,圍著豬老大轉起圈來。豬老大遊刃自如,嘴裏嘮叨:“好呀,一起上。就你們這幾個,蝦兵蟹將都算不上。還虎、豹、狼呢,敢跟老子動手?不要急,一個一個收拾你們。”


    說著話,來一個“指東打西”,那個刺猴可能是剛才被砸暈了,一瘸一拐地剛靠近豬老大的背後,還沒反應過來,被豬老大一扭身抓在手裏,順勢一甩,險些把正要上前攻擊的靳虎撂倒。然後一手捏著刺猴的脖子,一手掐住大腿,硬是把他舉了起來,嚇的刺猴在上麵直叫。龐召指著豬老大後麵的栗豹喊道:“快救刺猴。”


    栗豹瞅個機會剛要動手,沒想到是豬老大故意丟的破綻。等栗豹快到跟前,身子突然一閃,說了句:“找猴去吧。”飛起一腳把他踢倒在地,睡在了那裏不能動彈。


    這時候,聚的人越來越多,像看雜技表演一般,見豬老大舉著一個人,還能踢倒一個人;大氣不喘,行動自如,獨擋四麵,虎視八方,口中還嘮嘮叨叨,毫不在乎的樣子,禁不住誇讚,有的居然鼓起掌來。正是:


    夫妻城裏謀生活 隻想建個安樂窩


    豈料開船遇漩渦 翠蘭如何不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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