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李郎中從清涼山迴到縣衙官署,憑著他一手書法繪畫的好本領,用心勾勒出一幅高翠蘭的圖像來。畫好後,找人裝裱好,掛在了屏風上。派人叫來了柳亦風,見罷禮,李大人便指著那幅畫像道:“認識此人否?”


    柳亦風看了先是一愣,然後揉了揉眼,仔細一瞧,倒地便拜。口稱:“甥婿拜見姨娘大人!”李大人在一旁問道:“是那個叫高翠蘭的姨娘嗎?”柳亦風道:“正是。”李大人道:“看清楚了,千萬別認錯人!”


    柳亦風伸著脖子又看了看,道:“下官的姨娘,怎能認錯?”李大人道:“既然對了,快起來說話。”柳亦風急忙爬了起來,問道:“何來此畫像,莫非姨娘真成仙了?”李大人道:“還敢講成仙之事?這是前天去了清涼山,見了你家姨娘,本官畫了出來,唯恐不像,所以叫你前來辨認。”


    柳亦風忙拱手道:“李大人如此才華,既文采出眾、口吐蓮花;又妙手丹青,技藝超群。居然畫得惟妙惟肖,出神入化,實再令下官佩服!”李大人道:“不要謬誇本官了,隻要畫得象,就好交差。”


    柳亦風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問道:“怎麽,用此畫去交差?”李大人道:“都是你惹的麻煩,你上疏說高翠蘭雖已古稀之年,卻仍然青春之姿。這等稀罕之人,別說當今聖上,就是黎民百姓,也想一睹為快。可你又請不了她去,引起聖上懷疑。你接著又上了一折,說什麽高翠蘭羽化成仙了,滿朝文武哪個相信?所以當今聖上讓禮部查清此事。禮部誰願意引火燒身,去找那個羽化成仙的高翠蘭?隻得派本官下來。不過,還算不虛此行,終於查清了下落。可是本官自知也請不動高翠蘭去麵見聖上,佛教講究慈悲,何必難為她?便畫了她的像,算是個證據。朝廷中若再有人提出異議,派員來查,即使找不到高翠蘭,有了這張畫,村子裏的人都能認出是她,也使這樁案子有個了結。”


    柳亦風感動地跪下道:“李大人想的確實周到,下官在場麵上二十多年,從沒見到過象您這樣體諒下屬、辦事又如此周密的官員。”李大人扶起他道:“好了好了,別再奉承本官了,跟朝廷打交道豈能有半點疏忽。我看你不是個投機取巧之人,怎忍心讓你無端遭受不白之冤,本官隻是履行職責而已。再說了,朝廷派禮部下來,就說明不是為了治你什麽罪,而是要查清事情的來龍去脈而已。你千萬不要心存疑慮,再說什麽感恩話了。”


    柳亦風眼睛有些濕潤,嗓子也有些沙啞,道:“李大人,下官再愚鈍,難道不懂得什麽叫欺君之罪嗎?多虧蒼天有眼,派你這麽個正直善良的欽差來,要不然,下官的前程事小,就怕連性命也難保了。大恩不言謝,隻求李大人在聖上麵前多多周旋了。”說罷,又撲通跪下叩起頭來。李大人趕緊拉他起來,著實安慰了一番,又開導他幾句,方讓他退下。


    李郎中不敢久留,第二天便辭別柳亦風,匆匆趕迴了京城,首先向禮部尚書簡要稟報了情況,禮部尚書讓他寫了折子,奏報朝廷。


    這一天,武則天上朝,看罷了奏折,問道:“哪一位是禮部郎中李殿奎?”李殿奎上前奏道:“下官便是。”武則天道:“你見到那個老而不衰的高翠蘭了?”李殿奎應道:“下官親眼見到了。”武則天道:“為什麽不把她帶來見本宮呀?”李殿奎奏道:“這高翠蘭雖是村野之婦,但卻異人天相,還是出家之人,下官請之不易呀。”武則天道:“什麽,她怎麽個異人天相?”李殿奎奏道:“說她異,有其三;老而不衰,算不算容顏之異?”武則天點頭“嗯”了一聲,李殿奎又道:“其二,她原來是有夫君的,她的丈夫居然是貞觀年間去西天取經的玄奘法師的徒弟,這算不算姻緣之異?”


    武則天暗想:“這奇異女子都與和尚有姻緣,本宮也是喜歡和尚的,這就是異。”口中卻道:“她的丈夫是玄奘的徒弟?有來曆,有來曆。”


    李殿奎繼續奏道:“其三,她一心向佛,萬念俱灰,一切虛榮名利全不放在眼裏,算不算性格之異?”武則天道:“嗯,也算是吧。不過,你說她異人天相,七十多歲了,她到底是個什麽模樣兒?”李殿奎道:“聖上真想知道她什麽模樣?”武則天道:“你給本宮賣什麽關子,這滿朝文武都在等著聽哪?”李殿奎道:“下官豈敢在聖上麵前賣關子?隻是用言詞不好形容而已。要說她:高挑的身材,輕盈的體態,發如漆染遮兩鬢,麵如三月桃花開——”


    武則天忙攔住道:“什麽,發如漆染,她不是出家了嗎,還留著頭發?”眾大臣也紛紛議論:“是呀,七十多歲了,還麵如桃花呢,形容的也太過分了吧?”


    李殿奎道:“聖上有所不知,那高翠蘭雖說一心向佛,進了寺廟,隻是被主持收留,尚未受戒剃度。”武則天點了點頭道:“嗯,這麽說,高翠蘭確是一個高齡美女了?”李殿奎道:“臣若不是親耳所聞、親眼所見,怎麽也不會相信她如此長相。”


    武則天歎口氣道:“可惜呀,難得一睹其麵。”李殿奎奏道:“聖上雖不得見其人,但卻能看其像。”武則天問道:“怎講?”李殿奎道:“小臣不才,略通筆墨,此番見過高翠蘭後,暗中描繪出她的圖像來,讓人觀看時,認識高翠蘭的人一眼便看出是她。所以小臣才敢帶迴,請聖上過目。”武則天喜道:“李郎中畫了她的像,快快呈上來!”


    那太監王公公趕忙接過畫卷,展了開來,讓武則天禦覽。武則天看了又看,問道:“果真長像如此?”李殿奎道:“臣豈敢欺騙聖上?”武則天誇讚道:“畫的比你說的還要年輕哪。”李殿奎道:“她確實是這副模樣。”武則天誇讚道:“畫得好、畫得好。王公公,也讓各位大臣開開眼。”王公公立即轉過身來,把那畫像展示給大臣們看。


    眾人邊看邊議論:“這哪裏像七十多歲的人?簡直是二八佳人。這李大人竟是個畫美女的高手!”


    隻聽武則天道:“盛世出奇人,我大唐出了這樣一個青春永駐的女子,古今罕見,實乃本朝之幸事; 標誌著吾朝興旺發達,萬世永昌。”眾臣齊唿曰:“聖上青春永駐,吾朝萬世永昌!”


    武則天心中高興,也忘記了要處置柳亦風的事情。卻道:“李郎中,你辦事認真仔細,又擅長書畫禮樂,升為禮部侍郎。”李殿奎忙跪下道:“謝聖上隆恩!”


    武則天又道:“這女子一心向佛,亦合天意,哀家也是彌勒轉世,心與佛通,讓她好好修行,將來必成正果。李侍郎——”李侍郎忙答道:“臣在。” 武則天道;“哀家讓你主持重建淸涼寺,由工部派人同你一道前去先行勘察、測繪出圖紙,一定要按照佛製建出我大唐寺廟的一等規模來;所需銀兩由戶部支付。至於這淸涼寺嘛,改為——”武則天遲疑了一下,本想說改為“皇恩寺”,可又想到自己還沒有真正稱帝,幹脆就用自己名子的最後一個字,也正順應天意。於是道:“就改為天恩寺吧。”李殿奎忙答道:“是。”


    武則天道:“佛光普照,萬民安生。你要體諒聖上的一番苦心,切莫怠慢。等這天恩寺建成後,說不定本宮還要去見見那個奇女子哪。”李侍郎忙叩首道:“臣遵旨,臣一定盡心盡力,不負聖上厚望!”


    且說高翠蘭自見了李大人之後,心中難免增添了不少煩惱:自己要出家本來是圖個清靜,可事與願違,偏偏惹出了一堆麻煩,居然驚動了朝廷,甚至牽連到外甥和家仆。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出現這個的結果。


    瞅著李大人走後,便找到慧清,問李大人跟她說了些什麽。慧清道:“隻是讓你好好修行,別的沒說什麽。”高翠蘭不相信,一再追問,慧清還是那句話。高翠蘭迴到寮房,翻來覆去睡不著覺,還是覺得似乎有一張無形大網罩住自己似的,脫不了幹係。她不僅後悔吃了那不該吃的人參果,而且埋怨豬八戒到如今連個信兒都沒有,害得她走到這般境地。


    時間長了,慧淸看到她憂心重重、無精打采的樣子,便過來問她有什麽心事,可高翠蘭總說不出口,隻是唉聲歎氣。


    慧淸心裏也莫名其妙:聖上怎麽會派欽差來看這位高翠蘭?即使她是縣太爺的親戚,也犯不上朝廷的什麽事呀?可從欽差問話中好像這裏麵有些什麽“過節”似的,令她捉摸不透。而高翠蘭對慧淸什麽事兒也不願意說,問不出個道道來。慧淸隻能用欽差的話來勸說高翠蘭,讓她好好修行,等到度僧日便給她舉行剃度儀式。


    原來按照佛教戒律規定,佛教信徒要求出家,先到寺廟中當“行者”,服各項勞役,垂發而不剃發。女眾出家,拜一名比丘尼為“依止師”,等規定的度僧日到來,取得一定資格,才可受沙彌尼戒。到一定年齡,再經過一定的程序,方可授與具足戒,也叫二部受戒,真正成為比丘尼。可佛教戒律還規定,“六十一去,不得與受大戒”。於是慧淸又探討起高翠蘭的年齡來。高翠蘭在欽差麵前口口聲聲說她七十六歲了,要真是這個年齡,那還出得什麽家,受得什麽戒?


    正當慧淸翻來覆去為高翠蘭的事費神的當口,高翠蘭突然找到慧淸,要求迴家看看。慧淸莫名其妙,勸她道:“既然要出家,哪裏還能有想家的念頭?你以前做的都很好,怎麽一下子冒出這個念頭來!”


    高翠蘭道:“我離家時候很是突然,家中的事情一概未做安排,曾給家仆交代,要迴去一趟的。來這裏一住就是幾個月,該迴去安排一下了。再說了,我現在還沒有正式出家,等真正出家後,那就沒家可歸了。”慧淸聽她說得也有道理,暗道:“怪不得她心事重重,原來是想迴家看看。”也沒細想,便讓她迴家了。


    高翠蘭迴到家中,見裏裏外外調理的有條不紊,心中自然高興。顧不得細說,便急忙安排高福,叫他到縣衙裏去打聽消息,看看外甥女婿柳亦風怎麽樣了,那欽差來這裏到底是什麽意思。高福不敢怠慢,便跑到縣衙,去拜見柳亦風。柳亦風雖然惱恨高福說了假話,險些壞了自己的前程。但他知道這事不能怪高福,那是自己的姨娘太固執。


    看在親戚的麵子上,叫他到客廳敘話,問這問那,拉起了家常。聽到姨娘在為自己擔憂,還專門派高福來探望,與淸涼寺見姨娘時的冷淡場麵截然不同,才知道那是做給欽差看的。想到姨娘仍然這樣關心自己,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最後讓高福轉告姨娘說:欽差迴朝後尚無消息,不過事情都已查明,請姨娘不要為自己擔心,保重身體。


    高福迴到高老莊,把見到柳亦風的情況向高翠蘭敘說了一遍。沒想到高翠蘭聽後更增加了憂慮。欽差那邊至今尚無消息,她知道外甥女婿這時肯定比自己還著急。便一再追問柳亦風還說了什麽要緊話,特別是朝廷如果怪罪下來,會治她個什麽罪?高福想了想道:“沒講這事。”高翠蘭再次追問道:“那他都講了什麽呀?”


    高福想了半天道:“他說你怎麽會想到出家,這不是顯得外甥女婿不孝了嗎?”高翠蘭道:“他這樣說的嗎?”高福答道:“是這樣說的。他還說,幸虧找到了你,要不然事就鬧大了。”高翠蘭道:“這話他就說反了,要是找不到我,還以為我真的成仙了呢,那就沒事了。當時應該走遠遠的,不讓他們找到就對了。”


    高福附和道:“說的也對,那姑奶奶打算怎麽辦?”高翠蘭道:“這件事還沒了,暫時不到寺中去,等柳亦風那邊的消息,沒事就算了,柳亦風要是有事,我得去承擔。幸虧我現在還沒真正出家,真的出了家,就不能出頭露麵了。”高福道:“姑奶奶想的周到。”


    高翠蘭就在家中住了下來,然而,在高翠蘭的腦海中,李大人的影子始終揮之不去。她一麵迴味他講的每一句話,使她憂心忡忡、坐立不安;一麵無形中又迴憶起他的相貌和一舉一動,天下還有這樣的美男子,那才叫儀表堂堂、風流倜儻。這是她一生中見過的最標誌的男子漢形象,一場麵對麵講話,致使她後來經常想入非非,心中雖然怕見他,但又恨不得能立即再見到他。她不知道怎麽會有這種少女時代才有的感覺,難道真的是春心未退嗎?不免暗自歎息。


    一連過了多日,這天晚上,高翠蘭正當昏昏欲睡之際,忽然聽到敲門聲,便問道:“誰呀?”隻聽外麵人答道:“俺是老豬,快開門。”高翠蘭很久沒有聽到這句話了,但那熟悉的聲音,一聽便知道這才是自己的丈夫。不由自主地下床打開門,見豬八戒果真來了。高翠蘭冷冷地道:“你把俺害得這麽苦,還迴來幹啥,幹脆把俺忘了吧?”


    豬八戒忙摟住高翠蘭道:“我怎麽舍得忘了你,早就跟你講過,不想在家住,就到福陵山雲棧洞去等我。那裏一年四季果木常青,泉水叮咚,是個淨心的好去處。無論等到何年何月,我一準要迴來找你的!”


    高翠蘭道:“我又不象你,當過妖怪,沒人敢咋著你。我一個弱女子,自個兒住在山上,就不怕被虎豹豺狼給吞了去?” 豬八戒道:“說哪裏話。那裏方圓百裏都是石頭山,唯獨這座福陵山有靈氣,哪有人能找得到?俺老豬住了多少年,也沒有見過什麽猛獸,隻見過鳥呀、兔呀什麽的。特別是那雲棧洞,立在懸崖之上,一般人隻能從後麵繞過來才能見到,可是誰也沒去過。那裏冬暖夏涼,像個仙洞一般。洞口還安有石門,別說沒有虎豹豺狼,即使有,把那石門一閉,誰也進不去。不信,我帶你去看看?”


    高翠蘭正要說話,早被豬八戒背了起來,出了門,駕起雲頭,直奔福陵山而去。


    高翠蘭緊緊趴在豬八戒的脊背上,兩眼一抹黑,隻聽耳畔風聲“嗖嗖”想起。不大一會兒,豬八戒說一聲:“到了!”接著膀子一甩,便把高翠蘭丟了下來,如墜雲霧中一般。高翠蘭隻覺得上不接天、下不接地,直喊“救命”。掙紮了半天,嚇出一身冷汗,終於驚醒過來,原來是南柯一夢。


    高翠蘭定了定神,抬起身子撥亮了燈,看到四周漆黑一片,仍睡在自己房中。暗自笑道:“幾十年了,怎麽還夢見那個怪物?”又想道:“看來這姻緣都是上天注定,自己剛有一點非分之想,那怪物便托夢過來了。”


    高翠蘭隻得從虛幻迴到現實,仔細想了想,道:“那怪物原來也曾提起過福陵山雲棧洞,說那裏多好多好。難道真是個好去處,比出家還清淨?”翻來覆去,一直想到天明。


    一大早起了床,梳洗完,便把高福喊了來,問道:“你聽說過福陵山嗎?”高福道:“沒聽說過。”高翠蘭道:“我隻知道在這東南麵,那裏山連山,也不知道離這有多遠?”高福道:“姑奶奶問這幹什麽?”高翠蘭道:“我想去一趟看看,了我一樁心願。”


    高福楞了一下神,問道:“這麽遠的山路,你怎麽去得?”高翠蘭道:“就是想讓你去附近打聽一下,看看有人知道路徑的沒有,一旦打聽明白,再考慮怎麽個去法。”高福連忙答應去打聽。


    一連過去三日,高福去了幾個集鎮,也沒能打聽出個所以然來,沒有知道福陵山的。隻是有人說東南兩三百裏遠近有一片山區,叫無影山。那裏山中有山,爬不到頭,看不到邊。所以都叫它無影山。高福猜想:可能福陵山就在這無影山中吧。


    高福迴來把打聽的情況跟高翠蘭說了一遍,高翠蘭琢磨一會兒,道:“說的有道理,福陵山也許就在那無影山裏麵。離這兒隻兩、三百裏,也費不了多少功夫,幹脆就去一趟吧?”高福道:“隻說到無影山三百來裏,那山窩裏不知道還有多少山路要走呢。再說了,有沒有福陵山,誰能說得準。你一個婦道人家,到哪裏去找?”高翠蘭道:“路在人口中,不怕問不到。我猜一準在那裏。”


    高福見高翠蘭去意已決,便道:“你一個人去,小的實在不放心;要去小的跟姑奶奶一塊去。”高翠蘭猶豫道:“你跟俺一塊去,家中怎麽辦?”高福道:“暫且叫俺媳婦看著吧,反正不長時間就迴來了。”


    高翠蘭考慮一會兒,道:“你跟著去也行,不過這事給誰都不要講。你媳婦要問你,你就說送我出家去了。”高福疑惑地問道:“怎麽,難道姑奶奶去福陵山也是出家?”高翠蘭道:“實話跟你說吧,這淸涼山離家太近,我住那兒不清淨,這才住了幾天,官府就能找到廟裏去。聽說福陵山有個好去處,那裏既沒有寺廟,也沒有道觀,是個誰也想不到的清淨地方,所以要親自去看看。若是真的那樣,我也就在那兒修行了。”


    高福著急道:“那怎麽行,沒人煙的地方怎麽能住?再說了,姑奶奶,你吃什麽、喝什麽呀?”高翠蘭道:“不要為這事擔心,那裏原來就是高人修仙悟道的地方。前人能住,我自然能住。”高福道:“那——柳亦風的事你就不管了?”高翠蘭道:“柳亦風的事還在等消息,不是急的事。我現在隻是想先到福陵山看看,說不準還會迴來。即使不迴來,你也要到縣城去打聽消息,沒事便罷,若是柳亦風有什麽麻煩,我自然要去承擔的。”


    二人商議已定,高福把家中安頓好,便帶著盤纏、行李同高翠蘭一道奔無影山去了。


    再說淸蓮寺住持慧淸讓高翠蘭走後,本來也沒放在心上,可日子長了,反倒念叨起她來,曾問過身邊的幾個比丘尼:“怎麽不見高翠蘭迴來?”有的道:“走的時候就愁眉苦臉的,人家是大戶人家,哪能受得這裏的約束,走了還會迴來嗎?”慧淸口中沒說什麽,心裏總有些放不下。


    忽然一日,慧淸正打坐間,沙尼來報,說上一次來的那個欽差和縣令又來了,正在前院等候。慧淸心中“咯噔”一下,不知是禍是福。便走了出來,見寺內外站著許多人馬,心中更有些忐忑不安。急忙趕了過來,相見畢,引進茶堂,讓了坐。慧淸道:“小寺偏僻,難得欽差大人、縣令大人再次光臨,實乃佛門幸事,老衲感激不盡!”


    李侍郎道:“淸涼山雖偏僻,但滿山靈氣;淸蓮寺雖小,卻與佛有大緣,本官怎能不來?”慧淸聽不明白他說的意思,忙道:“佛門有幸、佛門有幸。”李侍郎道:“你這淸蓮寺更是幸中之幸哪!”


    慧淸有些茫然,問道:“什麽,淸蓮寺怎麽了?”李侍郎道:“聖上已頒旨,這淸蓮寺要重新擴建。來時我已找人勘察過地形,要從這裏一直建到山頂,現在的淸蓮寺隻能是山門殿了。你說,這是不是淸蓮寺一大幸事?”


    慧淸連忙站起,雙手合實道:“阿彌陀佛,實乃淸蓮寺之大幸事。不過,寺小人少,哪能化募到這麽多銀兩?”李侍郎道:“這個不用你操心,既然是聖上旨意,一切費用都由朝廷撥付,還要你們去化緣嗎?”


    慧淸心中一亮,急忙跪下行大禮道:“聖上天恩浩蕩,功德無量!”李侍郎道:“所以,淸蓮寺重建後,就要改名為‘天恩寺’了,這可是聖上親封的。”慧淸再拜道:“謝聖上隆恩!”李侍郎隨招手道:“住持請起,坐下說話。”大家方又坐了下來。


    吃了一會茶,說到工程方麵的事,慧淸問道:“這麽大的工程,如何動工?”李侍郎道:“你放心,淸蓮寺暫且不動,先從寺後往上建,等上麵大殿等工程建成後,尼眾搬出,再重建這山門。”慧淸道:“李大人想得周到,這樣就省得來迴折騰了。”


    縣令柳亦風道:“說的是,要不是上一次李大人來這裏,看到這淸涼山的好風水,怎能得到聖上賞識,敕建天恩寺?”慧淸道:“欽差大人也是與小寺有緣,恩重如山,老衲感恩不盡!”李侍郎道:“哎,不光是這淸涼山有好風水,而且是你淸蓮寺中有得道之人。”慧淸弄不清李侍郎說的“得道之人”是誰,忙敷衍道:“不敢當,不敢當。”


    柳亦風乘機問道:“慧淸師父,我姨娘近來修學如何,剃度了嗎?”慧淸道:“你問的是高翠蘭?”柳亦風道:“正是。”慧淸道:“這事還沒來得及向大人稟報呢。兩位大人上次走後,老衲就看她心事重重,問她,她也不講。後來她卻突然找我告假,說家中有事情需要自己處理一下,老衲以為她尚未正式剃度出家,就允了她。誰知道她去了就一直沒迴來。這些日子老衲正念叨這事呢。”


    慧淸的這番話,說得兩位大人瞪大了眼睛,問道:“什麽,一直沒迴來?”慧淸道:“是呀,說得好好的,幾天就迴的,誰料想一去就沒個影兒。”柳亦風聽到“沒個影兒”這句話特別敏感,心中暗道:“這件事多虧李大人周旋,不但聖上沒治自己的罪,還敕建天恩寺,對姨娘是多大的宏恩,可如今姨娘卻又沒個影兒了!”


    他想到上次的事情,怎能不著急,便對慧淸道:“上次欽差大人臨走時專門囑咐,讓她在這裏好好修行,怎麽就讓她走了呢?”


    慧淸這時似乎才明白,欽差所講的“得道之人”,乃是高翠蘭,天恩寺應該也是為其所建。可她不得其解的是,上次見麵時欽差大人還與她爭執不休,水火不容的樣子,口口聲聲要治什麽罪,怎麽這次她就成了“得道之人”了呢?實在想不通,隻得苦著臉應付道:“老衲確實沒能料到,她怎麽就不迴來了呢?”


    大家沉默一會兒,李侍郎突然站起身道:“走,去高老莊!”慧淸趕忙恭恭敬敬又戰戰兢兢地把他們一行送出大門。


    柳亦風騎在馬背上尋思:“前些天高福去衙門找我,還說姨娘惦記著我哪,怎麽現在就不在寺中了呢?”又一想:“上次就忘了問高福,姨娘在哪兒,難道那時候她就迴了家?即使迴家,也不該住那麽多日子。又會出什麽事嗎?”越想越擔心,唯恐到高老莊找不到高翠蘭。看著李侍郎陰沉的臉兒,也不敢與他搭話,大家一路沉默,直奔高老莊而來。


    很快到了高老莊,柳亦風帶著人馬直接來到高翠蘭門前。隻見兩扇大門緊閉,眾人下了馬,柳亦風叫人敲門。喊了半天,方才開了門。出來的是位老婦人,一看來了這麽多官人,有些吃驚,問道:“恁找誰?”


    柳亦風道:“我姨娘在嗎?”老婦人道:“你姨娘是誰?”柳亦風道:“我姨娘叫高翠蘭。”老婦人道:“不是出家走了嗎。怎麽,犯什麽事了嗎?”柳亦風道:“沒什麽事,我們是親戚,是來找她的。”老婦人道:“沒事就好。來了這麽些人馬,嚇了我一跳!”


    柳亦風又問道:“你是誰?”老婦人道:“我是來給東家看門的。”柳亦風道:“那高福呢?”老婦人道:“送東家去了。”柳亦風道:“何時走的?”老婦人道:“半個多月了,也不知路程有多遠,俺當家的到如今也沒迴來。”柳亦風道:“他走時講要去哪裏出家?”老婦人道:“不知道呢。”


    柳亦風著急地問道:“她怎麽會不講到哪兒去呢?”老婦人道:“怎麽沒講?我不是跟你說了嗎?出家去了。”柳亦風追問道:“知道是出家,去哪裏出家?”


    老婦人有些不耐煩地道:“你這人真夠囉嗦的,出家能到哪裏?肯定是到廟裏去了呀。”柳亦風道:“天下的寺廟多了,她去的是哪個廟?”老婦人道:“我問她去哪個廟幹什麽,俺又不去出家?”


    李侍郎在一邊聽得明白,知道也問不出什麽來,便不讓柳亦風再問,隻得調轉馬頭迴縣衙去了。


    李侍郎雖然一路沒說話,但是柳亦風知道他心情不好。迴到縣衙,便安排了酒席。李侍郎哪有心思飲酒,對柳亦風道:“你這個姨娘真是個難供奉的主兒,這邊費盡心思給她建廟,可要住廟的和尚跑了,你說這事如何處置?”柳亦風道:“李大人不要生氣,下官自會派人去尋找。”李侍郎道:“這可不是一件小事,你也聽說過聖上的脾氣,她崇尚佛教,大建寺廟,催著叫抓緊施工,這是一個多麽大的工程。如果你姨娘不見了,你叫本官如何交代?”


    柳亦風看到李侍郎著急的樣子,隻得連連稱“是、是,下官明白。” 李侍郎歎了口氣道:“聖上還說等天恩寺建成後,要親臨廟中,見見這位活菩薩呢。就算她老人家不來,可朝廷其他大臣未必不來。再說了,天恩寺一動工,這工部、戶部的官員都可能要來巡視的,到時候一打聽,你那個姨娘根本就不在寺中,你說說,這不是在欺騙、耍弄朝廷嗎?”


    柳亦風瞪大了眼睛,知道李大人已陷入了和自己原來一樣的境地,忙道:“下官明白,下官一定盡力去找姨娘!”李侍郎道:“不是盡力,而是一定要找到。”柳亦風隻得點頭答應:“遵命!”於是二人明確分工,李侍郎忙著籌建天恩寺,柳亦風則派出人馬到各個寺院、道觀去尋找高翠蘭。正是:


    奇人自有奇人道 來去無常任逍遙


    隨你門前架金橋 老娘隻從一邊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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