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廿七年冬。


    皎月當空,照得北川縣荒林亮如白晝。


    林邊一棵歪脖子樹上吊著一個少女隨風晃蕩。


    不堪重負的枯樹枝突然斷裂,掉落在地的“女屍”突然捂著脖子坐起來,猛咳。


    沈清棠茫然四顧。


    身後傳來近在咫尺的唿喊聲。


    “清棠,你在哪兒?別嚇娘!”


    來不及理清思緒的沈清棠聞聲迴頭,沒看清來人就被緊緊抱住。


    “我可憐的女兒!你怎麽這麽想不開?!”


    “傻妹妹,大伯他們讓你去死你還真來尋死?!”


    “好女兒,你別怕!你大伯要是不容你,咱們就分家另過!”


    “……”


    在三個人雜亂的安慰聲中,沈清棠終於理清了雜亂的記憶。


    她穿越了。


    魂穿成沈家三房千金。


    原主她大伯是京官,因為他犯了錯,沈家三族才從京城被流放到北川。


    往日養尊處優的沈家人哪裏受的了流放之苦?


    兩千裏流放路上死傷三分之一。


    不死的也是活受罪。


    容貌姣好的沈家姑娘們更是會經常被押送的官差拉到一邊糟蹋泄獸欲。


    幾個月前,一直抹髒臉扮醜的沈清棠也被帶出去過一次。


    她也是唯一一個被帶出去後還能活著迴來的沈家姑娘。


    現如今到了流放地,沈清棠的破衣爛衫遮不住凸起的孕肚。


    被大伯和大伯母當眾羞辱之後,想不開自掛枯枝換了她來。


    此刻抱著她嚎啕大哭的婦人,是原主的母親李氏。


    站在她們前頭擋風的中年男人是原主的父親沈嶼之。


    一臉書生模樣的俊美青年是原主的二哥沈清柯。


    他們一家原是六口。


    大姐早早嫁了人,按照朝中慣例,外嫁女屬於婆家人,逃過一劫不在流放之列。


    本還有個弟弟,太過年幼夭折在流放路上。


    “嗚嗚,小四兒已經沒了你要是再有個好歹我也不活了!”


    沈清棠拉開李氏,孱弱地望向父親,“爹,你剛才說會分家另過,可算數?”


    “這……”沈嶼之見沈清棠安然無恙,不複剛才果斷,麵露豫色。


    沈清棠知道他為什麽糾結。


    在大乾朝,一般都以家族為單位。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一人倒黴禍連三族甚至是九族。


    就像這次沈家被流放。


    縱使知道大伯有多過分,父親心裏還是不願意分家。


    沈清棠深知錯過這次機會,就再難有下次。


    她眼睛轉了轉,雙手捂臉掙紮著起身要再自掛東南枝,悲聲道:“與其活著任人恥笑,我還不如死得痛快!”


    沈家三人連拉帶拽攔住沈清棠。


    沈嶼之跺腳,“分家!一定分家。”


    沈清棠想了想,委屈哭訴:“那晚,其實官差想帶走堂姐,但是大伯父給官差塞了銀子,讓官差帶走我。”


    “什麽?”沈嶼之暴怒,“給你祖母看病他都說沒錢卻有錢賄賂官差?!”


    “他沈岐之的女兒是女兒我沈嶼之的女兒就不是女兒了?”李氏哭訴,“他當官,我們三房沒沾光盡受他拖累!明明是他為了自家女兒推清棠去火坑,今日卻當眾數落咱們清棠不守婦道丟沈家臉!”


    “母親說的對,我也支持分家。”二哥沈清柯表態,“按照大乾流放條例,咱們到北川縣以後,就是北川縣普通的百姓,需要自己憑雙手勞作賺錢,誰也占不到誰的光,分家單過也不為過。”


    沈嶼之咬牙:“好,現在我就去找大哥說分家的事。我們爺倆一定能養活你們娘仨。”


    ***


    沈家所有人現在住在樹林後麵的帳篷裏。


    帳篷數量有限。


    中間最大的那頂是大伯一家住的,三房隻分了小小的一頂,四個人根本睡不開。


    沈嶼之讓他們先迴帳篷,自己去跟大伯談分家。


    沈清棠母子三人不放心,站在帳篷外麵等。


    李氏一臉擔憂:“你說你們大伯父能同意咱們分家嗎?”


    “能!”


    沈清棠兄妹異口同聲。


    李氏臉上的擔憂換成了迷茫:“為什麽?”


    分家可不是小事。


    “在大伯父眼裏咱們沈家嫡係旁支全都仰仗他生活,哪怕如今被流放也會認為咱們是他的拖累。況且……”沈清柯垂眸看沈清棠,話音斷掉沒再續。


    沈清棠抬手摸著自己凸起的小腹,“況且,我大伯父還沒死心,估計想著給堂姐張羅門好親事,爭取搭上能迴京城的梯子。


    另外我一個未嫁女大著肚子,難免遭人恥笑,怕我連累沈家,尤其怕我連累堂姐名聲。”


    “我呸!明明是他害的你他還有臉嫌你?”名門閨秀出身李氏氣到顧不上教養,“還想讓他女兒飛上枝頭?做他的春秋大夢!”


    很快,帳篷裏傳來沈岐之的怒吼。


    “老三,你是不是瘋了?”


    “行,分家是吧?你別後悔就行!”


    “滾!”


    “……”


    沈嶼之從帳篷裏出來時臉色不太好。


    沈清棠看見他眼裏百般情緒糅雜,有失望有釋然還有委屈和憤怒。


    分家這事,沈岐之比沈清棠還迫不及待,生怕他們三房反悔一樣,都等不及天亮就召集沈家人開會。


    若是在京城要分家,得開祠堂請族老,沐浴焚香各種折騰。


    流放到北川這一路,族老們幾乎都死在路上,連棺材都沒有一口,更別提祠堂。


    所謂分家無非是,沈岐之召集沈家眾人當眾宣布把沈清棠一家四口逐出家門,就算分家完畢。


    如果在京城,說不得還有人捧高踩低,幸災樂禍。


    如今的沈家眾人隻是麻木的看著聽著一臉事不關己。


    一群背井離鄉的流犯,分不分家又有什麽區別?今天都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著。


    押送官差和北川縣衙剛交接完,從此隻要沈家不出北川縣就是自由的、普通的百姓。


    聽起來像是解放,實際上卻連安身之地都沒有。


    暫住的帳篷都是衙門暫借給沈家人,明日太陽落山前就會被收走給下一波到來的流犯落腳。


    沈家人要想活著就得自己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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