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澄竹今天的一番話,將原本還存著父母是否還關心自己的幼稚心思的季懷臻給徹底喚醒了,他看著麵前言辭鑿鑿、絲毫不覺得自己有哪裏錯了的林澄竹,恍然想起寧淮方才在離開前含著譏諷的那句話,以及在自己那番哭訴過後仍舊冷靜自持的神情,隱約間明白了為什麽寧淮總是戴著一副冷淡的假麵。


    這是被傷害到不願再表露心情了吧?


    迴顧自己在季家生活的這十九年,季懷臻驚覺雖然季父季母平常待他總是平淡又嚴厲,對他的各方麵掌控欲也比較強,但他的生活過的還是很不錯的。


    在他剛開始上小學,即使季聽夫婦是再普通不過的老師,薪資並不算高,但仍舊堅持為他聘請了各方麵的名師,讓他有可以選擇自己喜好的機會,不僅如此,為了讓他有更好的學習環境,季父季母在他初二的時候,毅然決然地辭職帶著他來到了首都,那時他們還沒能在首都買房子,因此三人都擠在當時還在首都上大學的季懷意租住的出租屋中。


    這麽想來,他總是給父母和姐姐添麻煩,就這樣他竟然還好意思存著嫉妒人家對待自己親生兒子太好的小心思。


    是的,季懷臻沒跟寧淮說出口的是,他心中除了羨慕外,其實還存著一點點的小嫉妒,他雖然理性上能明白季父季母關注寧淮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感情上還是會有些小嫉妒,隻是這些嫉妒的心情,在今晚徹底明悟過後早就煙消雲散了。


    想起家中還不知道怎麽樣了的家人,季懷臻鼻間一酸,此刻隻想趕緊迴家好好安撫一下父母。


    想到這,季懷臻立刻起身就開始和林澄竹辭別。


    “你這就走了?”林澄竹困惑地看著突然起身要離開的季懷臻,神情看上去有些無辜,“是我哪裏惹你不高興了嗎?讓你這麽著急走?”


    季懷臻頗為無奈地看了眼林澄竹,無聲歎了口氣,他這個發小不知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自己剛才和他那麽激烈的爭執,他竟然還想不明白他究竟在為什麽生氣。


    又或許對方是在裝傻,用這樣的方式給自己遞台階下。


    季懷臻又坐了下來,神情認真地看向林澄竹,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阿竹,我和你這麽多年朋友了,你應該也了解我是個怎麽樣的人,像剛才那番話你以後就不要說了,寧淮他也是這次抱錯事件的受害者,他並沒有做錯什麽。”


    季懷臻還是頭一次這麽嚴肅的跟林澄竹說話,這讓林澄竹頗有些不適應,他扭頭看了看四周,現在已經很晚了,小區裏很少有人經過,他又轉頭去看季懷臻,看著對方認真的表情,他沒再將心中的想法說出口,隻是心中仍舊對季懷臻的想法不以為意。


    “好吧,你都這麽說了。”林澄竹攤了攤手隨意道,隨後他像是將方才兩人爭執的事情拋在了腦後,有些開心的和季懷臻說道,“你待會要不要去我家,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咱們去打遊戲吧?我新買的ps5已經到貨了,一直沒機會玩。”


    季懷臻能看出林澄竹心中的不以為意,但他深知人的思想不可能在一夕間就改變,他如果想徹底改變林澄竹剛才那樣的想法,就應該耐心一點、徐徐圖之才是。


    想明白這一點後,季懷臻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好了些,他臉上又重新露出了笑容,調侃道:“你今年都二十二歲了,我還以為像你們這樣的大少爺在這種年紀應該早就去自己公司曆練去了,怎麽就你還有心情在這兒玩樂呢?”


    林澄竹滿不在乎地說道:“無所謂啊!反正我的家族任務已經完成了,再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弟那個小古板可比我優秀的多,以後他繼承公司就好咯,我在家當個米蟲就行。”


    林澄竹理直氣壯躺平的發言逗笑了季懷臻,聽見對方提起自己的弟弟林澄菊,他想起小時候有一次去林家玩,碰見當時比他還小兩歲的林澄菊時,對方像個小大人似的,總是一本正經的和他打招唿問好的模樣不要太好玩,沒想到當時還沒長開像個小豆丁的小孩,已經成長到超過了自家哥哥了。


    季懷臻沒忍住戳了戳林澄竹的肩膀,調侃道:“就你還完成了家族任務呢?伯父伯母總是催你找個女朋友的時候你怎麽不聽?”


    “啊?哦。”不知怎的,林澄竹突然間表現的一驚一乍的,活像是被什麽東西嚇到了似的,他撓了撓頭,偏過頭去不堪季懷臻,“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討厭被人束縛的生活了。”


    “你自己有主意就好。”季懷臻沒注意林澄竹的反常,他正從口袋中掏出手機看時間,一看已經快十一點了,沒想到和林澄竹在小區裏做了一會兒就這麽晚了,想起季父季母給他定的宵禁時間正好是晚上十一點,他一邊往家裏跑一邊急忙朝林澄竹揮手道別:“抱歉,我宵禁時間快到了,我就先迴家去了!”


    “……不是吧?”季懷臻跑的太快了,林澄竹還沒來得及再勸對方和自己去打遊戲,就見對方一陣風似的跑走了,獨留他一個人在原地淩亂,“……都上大學的人了還有宵禁?而且……”


    想起季懷臻那張和季父季母毫不相像的麵容,林澄竹不滿地踢了踢掃的幹幹淨淨的路麵,小聲嘟囔道:“不是親生父母還敢管得這麽寬,這麽多年……還不夠嗎?”


    正當林澄竹小聲發著牢騷的時候,他褲兜裏的手機響了起來,鈴聲很熟悉,正是他那個平常不苟言笑像個老古板的弟弟林澄菊。


    看著手機上對方來電顯示上的書本頭像,林澄竹沒忍住嘖了一聲,他不耐煩地等了一會兒後,見對方沒有掛斷的意思,他終於還是接了起來,隻是語氣不怎麽好,說得上惡聲惡氣:“有事嗎?”


    和剛才和季懷臻聊天時談到自己弟弟時帶著點小調侃的態度不同,林澄竹此刻臉上滿是不耐煩,看上去十分不待見自己的親弟弟。


    林澄菊略顯冷淡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喂?大哥,你見到懷臻哥了嗎?他現在還在你旁邊嗎?”


    林澄菊一上來就問季懷臻的去向,讓林澄竹臉色很是難看,又聽到對方稱唿季懷臻時帶著親近意味的稱唿,他臉色一變,緊緊皺著眉頭道:“你打電話給我到底有什麽事情?”


    “也沒什麽。”感受到大哥話音中帶著的不滿,電話那頭的林澄菊毫不在意的將手中一本厚重的德語原文書又翻過去一頁,看著上麵密密麻麻的文字,淡淡道,“就是想問問你,和懷臻哥相處的怎麽樣。”


    林澄竹惡狠狠道:“好不好關你什麽事?”


    林澄菊似乎又翻了一頁,手機裏傳來翻書的沙沙聲:“我是想說,你不是一直想去國外四處看看嗎?你如果疲倦應付季家人,我可以代替你去和懷臻哥接觸。”


    “你有病吧?”林澄菊的一番話讓林澄竹徹底坐不住了,他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但還是沒忍住表露了出來,“你有病就趕緊去吃藥!你覺得你有資格接近懷臻嗎?”


    林澄菊的聲音還是那麽的平淡:“彼此彼此,照你這麽說,你同樣也沒資格接近懷臻哥,而且說起來你比我還不可饒恕呢!你又何必這麽生氣呢?”


    林澄竹幾近咆哮著出聲:“閉嘴!要不是因為——”


    “大哥。”林澄菊冷淡的聲音打斷了林澄竹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他仍舊是那副平靜無波的聲音,隻是這次聲音中帶了點威脅,“禍從口出你不知道嗎?飯可以亂吃但話可不能亂說。”


    林澄菊的一番話讓林澄竹漸漸冷靜了下來,想起剛才和季懷臻聊天時不小心暴露的東西,林澄竹有些煩躁地撩起額前的頭發,眉眼間是揮散不去的陰鬱:“我知道!不需要你提醒!你問懷臻的去向到底想做什麽?”


    “做什麽?”林澄菊忽的輕笑了一聲,隔著手機林澄竹都能聽出對方話音裏的愉悅,“你還不知道嗎?懷臻哥已經和那個小公司老板的兒子分手了,我的機會……來了。”


    話說到這份上,林澄菊話中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明確了,林澄竹沒忍住又想大聲責罵對方一番,隻是當他想到父母已經將一部分的公司股份轉給了林澄菊、而且他們還拿捏著他手裏幾張卡的事情後,他不得已又壓抑下了心中的怒火,他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低聲勸道:“你不過是喜歡懷臻寧家人的身份罷了,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歡他!我們和他好好做朋友不好嗎?你非要這麽揮霍他對我們的感情?你就不怕他發現事情的真相?”


    林澄菊沒再繼續翻書,他似乎能想象到手機那頭不得已拚命壓製心中憤怒情緒的大哥,腦海中著急忙慌的大哥讓他不由得笑出了聲:“我確實是喜歡他寧家人的身份,但對季懷臻我也確實帶了幾分喜歡,不然你以為我會犧牲我自己去睡一個男人嗎?”


    似乎是被自己的話給逗笑了,手機那頭的林澄菊又笑了一聲,他繼續道:“你既然想當個閑散人員,就不要對我的事情指手畫腳,也不用想著去爸媽那裏告狀,你覺得爸媽是會聽你的還是聽我的?你隻需要安心做好你的事情就行,以後公司的分紅我也會一分不少的給你。”


    深知打個棒子給個甜棗的道理,林澄菊又放緩了語氣:“好了,我們可是親兄弟,你應該相信你弟弟的為人,而不是相信那些虛無縹緲的……友情?你最近不是一直想再去一趟美利堅遊玩嗎?我已經給你買好了機票,就在下周五,你出去玩的時候要用的錢我待會就打進你的卡裏,還有,既然你迴了那套房子,那你就收拾收拾東西準備一下吧,等到時間後我會派司機送你去機場。”


    林澄竹沒想到林澄菊連他計劃去美利堅的事情都知道,他聽著對方在手機裏將他的行程一件件妥帖地安排好,心中的恐懼不由得漸漸加深,他急切道:“等一下!我還沒——”


    林澄菊沒給林澄竹繼續說下去的機會,他聲音聽上去還是很平淡,但林澄竹看不見的是,此時林澄菊雙眸像是淬了冰的湖水一樣冰冷:“大哥,不要妨礙我。”


    林澄菊平靜的話語卻仿佛刀子似的向他刺來,林澄竹未出口的話不得不吞迴了肚裏,他愣愣地聽著對方對他在美利堅的一係列安排,直到對方掛斷了電話,手機中傳來忙音他都還呆愣愣的愣在原地。


    林澄竹因為迴來的匆忙,身上的衣物穿的並不多,隻有一件薄薄的黑色外套,裏麵搭著一件白色的短袖,而初秋晚上的溫度還是挺低的,直到冷風吹來將林澄竹凍的打了個哆嗦,他這才迴過神來林澄菊早就掛斷了電話。


    想起剛才對方在電話中時不時帶著點威脅且高高在上的言語,又想起明明他是偷偷溜出來,但林澄菊卻仿佛像是在他身上安裝了定位一樣一下子就知道他在什麽地方,而且還明確知道了他剛和季懷臻聊完天……


    林澄竹不由得看向手裏的手機,明明隻是再普通不過的一款手機,他卻好像是握著個定時炸彈似的,狠狠將其扔了出去,手機被扔出去後似乎是撞上了壞掉的路燈,發出“哐啷”的巨響,他大罵道:“艸!”


    似乎還是不解氣,他又跟著扔的方向前去找到了碎掉的手機,又惡狠狠地往上麵補了兩腳,直到心中的鬱悶泄了不少他才停下。


    林澄竹長舒一口氣,從口袋中掏出備用機,準備離開這地方,至於林澄菊說的迴這邊的房子收拾東西?


    嗬!做夢去吧!


    隻是讓林澄竹沒想到的是,他剛掏出備用機準備給自己叫個車,就看到手機裏微信傳來的消息——


    是林澄菊給他發來的機票信息。


    “艸!”


    看著手機中機票的詳情信息,以及林澄菊發來的關切的話語,不知是不是被冷風吹冷了,林澄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他看著手機中的信息,最終不情願地轉了個身,朝這邊林家的房子位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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