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剛放亮,武澤就起來了,他看看時間尚早,就簡單地把行李收拾了一下就走出了帳篷,向著高高的沙丘走去。


    陰冷的空氣仍在大地上遊蕩,清靜了一夜的沙漠仍在沉睡之中。天地間已經洇上了一層淡淡的藍色,那起伏不平的沙浪貪睡似的無動於衷,極像凝固了的大海一樣。或許,太陽千百萬年來就是在這樣的場景裏升起,它無意去計較這種冷漠,早已見怪不怪了。


    武澤一步一步向高高的沙丘攀登而上,他要和自己“想”的人而不是“想起”的人,一起去迎接朝陽從東方升起。或許天地間真的有靈,當武澤終於到達頂峰時,大地上陰冷的灰白色已經換成暖黃色調,這是日出前的黃金時刻。


    不一會,蘇菲也走了過來。


    武澤連忙走下山坡,他早早地把溫暖的手伸了出去,蘇菲沒有半分猶豫地也伸出了手,盡管那是一隻涼涼的手,武澤緊緊地抓著,同時也給了蘇菲一些溫暖,“來,我幫你一把。”


    兩人一步兩個腳印地朝上走去,正走著,蘇菲腳下一滑,身體失去了平衡,武澤連忙扶住了蘇菲那柔軟的細腰,幫她穩住了傾斜的身軀,蘇菲朝武澤笑了笑,“謝謝。”


    兩人終於爬到了沙丘頂上,兩個人就緊靠著坐了下來,一齊朝著東方看去。在沙丘之上,居高遠望著那綿延不絕的沙海,一層又一層,一波又一波,簡單而又不失變化地向著天邊延伸。


    “真難得啊,平時還沒有機會看日出呢,”蘇菲說。


    “是啊,成天忙忙碌碌的,也沒有這個精力。”


    “你看,太陽就要出來了,”蘇菲指著天邊說。


    此時的天邊,橙紅色的陽光被疏密相間的雲層分割成道道的霞光,它在慢慢地擴大著,越來越明亮,就在太陽露頭那一瞬間,噴薄出萬丈光芒。


    “啊,太美了!”蘇菲感歎道。


    武澤看著興奮異常的蘇菲,一股男子漢的保護欲從心裏湧起,他伸出了手臂扶在蘇菲的肩上,蘇菲酥了似的斜了過來,武澤順勢和她靠在一起。


    “你看那一道道的金光,多漂亮啊!”蘇菲還沉浸在大自然的美景之中。


    “那種光叫雲隙光,又叫丁達爾光,還叫耶穌光。”


    蘇菲吃驚地看著武澤,“同一樣東西為啥有不同的叫法?”


    已經接觸了不少物理知識的武澤也可以迴答這個問題了,“雲隙光是從它形式上的叫法,丁達爾光是從它的物理本質上的叫法,而耶穌光是象征性的叫法。”


    “哦,耶穌光是西方的一種叫法吧。”


    “那是,習慣上一般稱為雲隙光,更直觀一些。”


    “那西方人叫耶穌光,應該是一種讚美吧。”


    “是的,人們都習慣把一些美好的行為賦予一定的意義,也表達了人們的一種願望吧。不過……”武澤說到這裏停了下來。


    “什麽?”蘇菲不解地看著武澤。


    武澤想了想,說道,“讓我困惑的是,我們是如何定義‘美’呢?為什麽我們覺得它是‘美’的。你比如這沙漠吧,有人覺得它寸草不生,感覺很荒涼,沒有一點美感。但有人又覺得它具有蒼涼之美。有人就把南方歸納為‘秀美’,把大漠歸納為‘壯美’。我以前吧,就沒有這麽多想法,隻是一門心思地當好醫生,到這裏幾個月來,接觸了太多的東西,也想了很多。但是呢,當這些東西反複出現你頭腦後,不但沒有讓我理出一個頭緒,反而更加混亂了。比如說吧,”說著武澤用手在沙地上劃了一個圓圈,“假如這個圈代表一部分知識,”接著又劃了無數個相互交集的圓圈,“我現在腦子裏就是這樣的,看,像不像一團亂麻。”


    蘇菲看到地上那劃得亂七八糟的一片,說,“哈哈,你腦子這麽複雜呀。”


    “這個應該不叫複雜,而是沒有頭緒,以至於我現在怎麽表達都說不清楚了,我不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麽?”


    “我現感覺你剛才那段話邏輯有點混亂呢,”蘇菲說。


    “我也有這種感覺。學習也是這樣,當有了知識的時候,未知的門就向你打開。問題是有些答案卻是天生就有的,我就不理解了。”


    其實在武澤的腦子裏,不僅僅是他嘴上表達的意思,有些話他是難以說出口的。比如,眼前這個美女自己為什麽會認為她是美的呢?難道僅僅有人說她是“基地之花”嗎?或許在自己的腦子裏本來就存在著“美”的標準,才能認為她是美的,隻是這種話武澤是沒有勇氣說出口。這些正是尹思晨和他討論過的。


    武澤的一番話讓蘇菲也陷入了沉思,蘇菲暗想,這真是個愛思考的人啊!兩個人同時看著遠方都沒有說話,靜了一會後蘇菲說,“我看你呀,不應該當醫生。”


    “不當醫生做什麽?”


    “應該去搞研究。”


    “嗨,我這個人就是好奇心強,不是做什麽工作的問題。”


    “這樣吧,既然你有這個困惑,我有個辦法或許對你有幫助。”


    “什麽好辦法?”


    “我前次給你過那個潘教授,迴去我幫你聯係一下,你和他聊聊,或許對你有幫助呢。”


    “潘教授?對,你上次說過的。”


    “這個嘛,保證你會有收獲,或許還有‘收獲裏’的‘收獲’呢。”


    一經蘇菲說完,武澤就哈哈大笑起來,“你說話也是好笑,收獲就是收獲,哪裏還有什麽‘收獲裏’的‘收獲’,應該是‘收獲外’的‘收獲’吧,這真是第一次聽說。”


    蘇菲也跟著笑了,笑裏還帶著一絲神秘,“聽你的,那就是收獲外的收獲吧,這樣說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那你別忘了,”武澤叮囑著。


    “放心,忘不了的。”


    武澤這才體會到,所謂幸福,就是和愛的人在一起的時候。


    太陽漸漸升起來了,慢慢地兩人身上也感覺到了一絲絲溫暖,蘇菲緊抱著自己身體的雙手也放鬆了下來。


    “不冷了吧?”武澤問道。


    蘇菲揺揺頭,“比剛才好些了,”說著就要把武澤給她披在身上的衣服還給他,武澤連忙說道,“再披一會吧,早上還有些寒氣,別弄感冒了。”


    聽到這裏,蘇菲心裏湧出些許暖意,她直直地看著武澤,內心裏翻騰著,但嘴上並沒有說什麽。


    “哎——”武澤沒有注意到蘇菲內心的變化,自顧自地用手指著太陽說道,“你看,太陽給了我們合適的溫度,滋潤了大地上的生命,難怪有人說自然就是一種善。我看確實如此。”


    “確實如此!”蘇菲也跟了一句。黎明的那道光,劃破了黑暗,給世界以光明。


    善的根源並不是在自然界之外,而是它的特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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